第70章
已經初九了,九曲園裏已經重新熱鬧了起來,三個戲班子開了兩個,此時正在中場休息。
蕭阮一進包房,迎面而來就是一疊聲熱情的呼喚:“美人!”
黃毛小兒在鳥架子上歡蹦亂跳,一副想死她了的迫切模樣,不等蕭阮過來,就撲騰着翅膀想往她身上靠。
蕭阮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到了鳥架子前,安撫着摸了摸它額頭上的鳥冠,又抓起一把小米放在了它的尖嘴邊。
黃毛小兒輕輕地啄了啄蕭阮的指尖,又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掌心,這才安心地吃了起來。
“二姑娘,這家夥真是欺負人,”候在包廂裏的陳碑之又好氣又好笑,“前陣子剛把它從你那裏接過來的時候,它蔫不拉幾的,讓它說話也不說,求爺爺告奶奶地才纡尊降貴地吃上幾口,也不想想以前都是誰帶它出去遛彎的,沒良心的都把我們給忘了。”
黃毛小兒朝他翻了翻綠豆小眼。
兩人正說笑着,門開了,藺北行大步走了進來。
他的鬥笠已經摘掉了,露出了那張深邃硬朗的臉龐,目光幽深如寒潭,定定地落在了蕭阮的臉上。
這目光太過露骨,蕭阮被他看得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藺北行的喉結滾了滾,口幹舌燥。
這包房裏怎麽這麽多礙眼的人,要是都能一個個扔出去就好了。
他悻然地收回了目光,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水,“咕嘟嘟”地一飲而盡,這一杯水下去,胸口的躁動總算平息了幾分。
“笨蛋。”黃毛小兒鄙夷地用綠豆眼斜視着它。
“去,把它拎出去褪毛炖湯喝。”藺北行吓唬了一句。
黃毛小兒頓時萎了,“唧唧啾啾”地叫了兩聲,好像在讨饒。
蕭阮哭笑不得:“你怎麽老是吓唬它,怪不得它都不想理你們了。”
“好,我不炖它,那你叫一聲好聽的。”藺北行像從前一樣趁機要挾。
這都成了王爺了,還像從前一樣無賴。
蕭阮拿他沒辦法,只好乖乖地叫了一聲:“藺大哥。”
藺北行輕哼了一聲,顯然很不滿意。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前面的椅子上,示意蕭阮過來,又給了陳碑之一個眼神。
陳碑之會意,拎着抖嗦嗦的黃毛小兒出去遛鳥了。禾蕙和木琉自然不會走,不過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往後退到了最後。
藺北行凝視着蕭阮,諄諄誘導:“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這裏見面嗎?你那時候就叫我藺大哥了,難道我們現在定了親,是不是該更進一步,有更親密的稱呼了?”
蕭阮又羞又惱:“那你想聽什麽?不如你教教我?”
“昨晚我夢見你了,”藺北行的眸色漸深,“你叫了我好幾聲藺哥哥。”
蕭阮的臉紅了,支吾了兩聲,終究叫不出口,軟聲懇求:“藺大哥,你饒了我吧,我們好好聽個曲兒行不行?”
藺北行心頭一軟,算了,蕭阮臉皮薄,大庭廣衆之下叫不出口也是難免,以後有的是機會讓她一聲聲地叫個不停。
“饒了你吧,”他寬宏大量地道,“這幾聲好聽的先記在賬上,以後連本帶利收回。”
蕭茹氣壞了:“藺大哥,你這麽小氣的話,以後我也要記賬。”
“你記什麽賬?”藺北行奇了,“你想聽好聽的,我叫你一百遍都成,都是白送的。”
他凝視着蕭阮,眼裏是滾燙的情意:“阮妹妹……輕輕……”
這些昵稱在他的唇齒間打了一個轉,吐出來的時候仿佛帶上了滾燙的情意,合着低沉的聲線撩撥着蕭阮的耳朵。
灼人的吐息越來越近,肌膚瞬息之間敏感了起來,濡濕溫熱,原本就帶了幾分緋色的臉龐,瞬息之間燒了起來,蕭阮再努力鎮定也沒用,只好求饒:“好了,藺大哥你別叫了,我不記賬了還不行嗎?”
不能太欺負人了,要不然蕭阮板起臉來了,他便要哄上半天了。
藺北行适可而止:“好吧,以後再叫,聽戲,聽戲。”
前面的戲子們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藺北行終于正襟危坐,擺出了一副靖安王威嚴沉穩的模樣,聽起戲來。
今日這一折戲為了應過年的景,名字起得很喜氣洋洋,叫做《金滿堂》,講了一對青梅竹馬歷盡艱辛,終于結為夫妻的故事,這一幕正是這出戲的最**——洞房花燭。
臺上紅燭高挑,鳳冠霞帔的新娘嬌羞不已,依偎在新郎的懷裏,兩人情意綿綿,深情對唱。
臺下藺北行浮想聯翩,眼角的餘光不時地瞟向蕭阮。
要是蕭阮穿上嫁衣,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絕色姿容。
這六禮實在是太慢了,要是能即刻帶蕭阮回西南就好了,佳人就在眼前,卻只能看不能動,甚至連看上一眼都要絞盡腦汁,豈不是太殘忍了?
今天是好不容易才尋來的機會,兩人得以坐在這裏說上幾句話,下一回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了,難道這是逼得他又要夜訪公主府來一解相思嗎?
他腦中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的,看着蕭阮的目光便癡了。
“藺王爺!”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藺北行轉頭一看,臉頓時黑了幾分。
包房門口,楊澤沖煞風景地走了進來,躬身行禮:“二姑娘,大長公主見你久去未回,深怕你出了什麽意外,特意讓我前來尋你。”
“楊侍衛辛苦了,”藺北行瞟了他一眼,“你去外面稍候片刻,我和你們二姑娘還有話說。”
楊澤沖一板一眼地道:“大長公主之令,卑職不敢違背,還請靖安王行個方便,不要為難卑職。”
蕭阮站了起來,禾蕙連忙上前,将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藺大哥,時候不早了,我的确該回去了,”蕭阮柔聲道,“祖母一個人在府裏寂寞,我要和她一起用晚膳了。”
藺北行眼看着留不住人了,只好也起了身:“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楊澤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大長公主說了,藺王爺只怕是從西南來的,不太懂京城的規矩,還是避嫌一點,等姑娘走了再離開更好一些。”
藺北行恨得牙癢癢的,沉下臉來:“楊侍衛,你以為我就顧着兒女情長嗎?我要送阮妹妹回去,自然是有正事的,你要是再橫加阻攔,要是耽誤了事情,我看你以後如何自處。”
楊澤沖将信将疑:“敢問藺王爺有何要事?”
藺北行傲然瞟了他一眼:“當然是阮妹妹和大長公主最關心的事,江南那邊有消息了。”
這消息楊澤沖的确耽誤不起,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藺北行頭上壓了一頂鬥笠、陪着蕭阮趕着馬車堂而皇之地進了公主府。
蕭阮更是迫不及待,一下馬車便急匆匆地往前廳跑,中途還催了藺北行幾次:“快點!”
到了前廳,周荇宜正一邊喝茶一邊等着,看着這副模樣的藺北行,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北行,你可真能見縫插針啊,堂堂一個王爺扮成這副模樣,也不怕人笑話?”
藺北行上前見了禮,神情自若地道:“誰敢笑我?”
周荇宜樂了:“好,的确是放肆不羁的靖安王,只是你未來的丈人、丈母可都是循規蹈矩的,你再這麽胡來,小心他們不喜歡你,在阮兒面前說你的壞話。”
藺北行立刻讨饒:“大長公主,不,祖母,你可幫我擔待着些,以後我收斂着點就是了。”
這一聲“祖母”叫得周荇宜心裏甚是慰貼:“好了好了,不提這事了。”
“藺大哥,你快說說,江南那邊到底怎麽樣了?”蕭阮有些緊張,雙手不自覺地絞着自己的衣角,雙眼緊盯着藺北行,深怕錯漏了他每一分的表情變化。
藺北行正色道:“你別擔心,是好消息,邠州之圍,解了!”
藺北行的消息,比宮裏正式傳過來的早了一日。在被圍困了一個多月之後,正月初十那一日,周衛旻率領的援軍行至華陵一帶忽然轉向往東,從後包抄,直擊倭寇在沿海的巢穴,解了邠州的後顧之憂。
與此同時,慕呈青所在的沣州折沖府,聯合了秦中幾個州的兵力,揮師突然援馳邠州,裏外夾擊,打了叛軍一個措手不及,李玉和和原邠州刺史兩人逃亡叛軍老巢。
那老巢在群山密林之中,易守難攻,很難徹底剿滅,蕭钊和慕呈青定下了離間之計,慕呈青不懼生死深入敵穴,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引得李玉和和原邠州刺史起了內讧,李玉和殺了刺史,蕭钊和蕭亦珩在外集合了秦中、江南的兵力再次平叛,裏應外合之下,李玉和潰敗,領着殘兵敗将渡海,投靠倭寇的老巢去了。
好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地傳了過來,至此,江南的叛亂歷經五個月徹底平息,蕭钊的奏折随後而至,奏折中除了為浴血奮戰的将領們請功之外,特意提了慕呈青和一個名叫何茗之的姑娘,“沣州刺史慕呈青,謀略出衆、膽識過人;何茗之巾帼不讓須眉,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兩人深入敵巢、離間賊寇,為平叛立下了汗馬功勞。”
啓元帝龍顏大悅,下令重賞平叛有功之臣,慕呈青官升二級,以弱冠之齡入主六部之首的吏部,官任四品吏部侍郎;蕭亦珩軍功卓著,升任為兵部侍郎;而那位立了戰功的何茗之,也被封為永樂縣主,食邑三百戶。
蕭阮把那何茗之的名字在心裏默念了幾遍,猛然回過神來:那位柳柳姑娘的原姓,不就是何嗎?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灑紅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