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冬日的寒風凜冽,但藺北行依然跪得筆挺。他的神情冷肅,眼神犀利,那氣勢,仿佛此刻他并不是跪着等候提親的結果,而是面前有千軍萬馬等着他的運籌帷幄。
陳碑之和賀平寧一左一右護在他的身後,賀平寧的眼中早已滿是忿忿之色。
這兩年藺北行浴血奮戰、身先士卒,不僅收複西南,并将西戎的領地并入大乾,讓西南重新恢複了安寧繁榮,這讓藺北行在所有西南人的心目中幾乎成了神一樣的存在,賀平寧身為他的心腹,自然也這樣認為,受不了他這樣被別人輕慢和侮辱。
“王爺,我們走吧,”他壓低聲音道,“天下女子又不止她一個,你何苦呢?”
藺北行巍然不動。
“你回去呗,我陪着王爺,”陳碑之樂呵呵地道,“省得你氣死。”
“你——”賀平寧真的要被氣死了。他和陳碑之生死之交、情同手足,唯有在這件事情上意見徹底相左,也不知道争辯、吵鬧了多少次,誰都說服不了誰。
身後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藺北行心裏有點焦躁。
心上人就在離他不遠的側殿裏,再也不是從前那樣遙不可及,可他想要蕭阮的迫切,卻比從前還多了幾分。此來京城,他定下了上中下三策,布下了天羅地網,可沒想到的是,這上策一開場就出了纰漏,把大長公主給氣得暈過去了。
他明白周荇宜在蕭阮心中的地位,若是周荇宜有個什麽好歹,只怕就算他把蕭阮強娶回去,蕭阮也不會再理他了。
殿門依然緊閉着,他的目光炯炯,恨不得把那扇門盯出一個洞來,看看裏面的情形。
不知道過了多久,側殿的門終于開了,蕭阮扶着周荇宜走了出來。
藺北行猛然松了一口氣,,急急地道:“大長公主,你沒事吧?是我的不是,讓你受驚了。”
周荇宜沉着臉看了他片刻:“你起來吧。”
藺北行迎視着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大長公主,我傾慕阮妹妹已久,日思夜想盼着能娶她為妻,還望大長公主看在我一片誠心的份上,答應我的求娶。西南雖然離京城路途遙遠,但日後若是阮妹妹思念親人,可以随時返京省親,大長公主若是得閑,也可以去西南長住。”
“你倒想得周全,”周荇宜淡淡地道,“但一個女子若是嫁人,最要緊的便不再是這些瑣事。”
藺北行恍然大悟:“我知道大長公主視阮妹妹如珠似寶,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若我能娶阮妹妹為妻,必定不會做出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這輩子我願只有阮妹妹一人,對她一心一意、白頭偕老。”
“王爺!”賀平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叫道。
周荇宜終于微微動容。
尋常世家三妻四妾都是普通,藺北行身為靖安王,居然能當衆許下這樣的承諾,不可謂不誠心。就算男人的甜言蜜語不可全信,日後他想要納妾時總也要掂量掂量今日的這番誓言。
“好,記得你今日在我面前說的話。”周荇宜的神色凝肅,“若是有朝一日你背信棄義做出什麽對不起阮兒的事情,就算遠在千裏之外,我也會把她接回來,和你恩斷義絕。”
“大長公主放心,我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如果違背此誓,”藺北行的聲音頓了頓,手往腰間一探取出了腰間佩戴的玉佩來,“如果違背此誓,讓我有如此玉!”
“啪”的一聲,玉佩被掰成了兩半。
周荇宜十分滿意:“起來吧。”
“大長公主,你的意思是……”藺北行的心口怦怦亂跳了起來。
“把你跪壞了,讓我去哪裏再找一個像你這樣膽大妄為的準孫女婿呢?”周荇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渾身的血液瞬間朝上湧去,藺北行的腦中一陣暈眩,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大長公主,你這是答應了?”
蕭阮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你……小心些,別吓到了祖母!”
“阮妹妹,我……我……”藺北行一連“我”了幾聲,伸手想去抱她,卻在周荇宜的目光中縮回手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我送你回府!”
嚴寒的冬日一下子變得好像春天一般暖意融融。
藺北行深谙夜長夢多的道理,等不及過完年便立刻尋了京城最好的媒婆,開始三媒六聘,将六禮有條不紊地進行了起來。大過年的正是走親訪友的時候,蕭阮的這門親事也迅速地傳遍了京城,登門拜年道賀的親朋好友不少,蕭翊和蕭陳氏喜憂參半,喜的是靖安王位高權重,又聽說他在小年夜誠心求娶并發下重誓,足見藺北行的心意;憂的是蕭家和靖安王府有這樣的前仇擺在這裏,又遠隔千裏,萬一蕭阮受了什麽委屈,他們鞭長莫及。
“娘,你放心吧,”蕭阮安慰道,“藺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他一言九鼎,說了會對我好,就會對我好的。”
蕭陳氏愁眉不展:“我怎麽聽說他兇神惡煞的,砍人腦袋跟切瓜似的,還把仇家五馬分屍了,哎呦,那畫面我都不敢去想。阮兒,你這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家,豈不是被他碰一個手指頭就碎了,我這心……怎麽都懸着放不下來。”
蕭珏在旁邊“噗嗤”樂了:“娘,你把未來姐夫說得也太可怕了。他要是真這麽兇,祖母能答應他把姐姐娶走?依我看,就算他再厲害,在二姐姐面前也要化為繞指柔。”
“你又知道了。”蕭陳氏瞪了她一眼。
“娘,我當然知道,未來姐夫喜歡着我姐呢,”蕭珏俏皮地笑了笑,“兩年前在秋狩的時候,他的目光就一直圍着二姐姐打轉,還抓了一只小兔子給二姐姐玩呢,一定是那時候就已經很喜歡二姐姐了。”
自從兩姐妹和好之後,蕭珏不再盯着那些蠅頭小利,眼界放寬了很多,整個人日漸開朗活潑,和蕭阮的相處越來越融洽,兩姐妹之間也有了說不完的親密話。
“哪有的事?”蕭阮的耳根一燙。
“肯定有,說不定你一來京城,他就盯上你了,”蕭珏煞有介事地道,“要不然他以前總和大哥過不去,怎麽一認識你就和大哥客客氣氣的了?還這麽熱心,替你找來了西南的神醫幫祖母看病,這要不是喜歡你,怎麽不見他和別家府裏的姑娘這麽獻殷勤?”
蕭陳氏将信将疑,不過,擔憂的心情倒是被撫慰了不少。
“二姐姐,你放心地嫁去西南吧,”蕭珏寬慰道,“祖母、爹娘這裏有我照應着,出不了什麽偏差。”
“還有我呢。”蕭茹神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蕭亦鳴也湊了過來,一臉的期盼:“二姐姐,我聽說未來姐夫很厲害,一箭就能射死一頭黑熊,能不能也讓他教教我呀?”
蕭茹去捏他胖乎乎的胳膊:“五弟,你瞧瞧你這身肥肉,只怕還沒拉開弓自己就成了黑熊的點心了。”
……
一家人說說笑笑,總算把蕭阮遠嫁的遺憾驅除了不少。
用罷了午膳,又陪着父母招待了一會兒親友,眼看着天色漸晚,蕭阮便出了家門回公主府去了。
馬車晃悠悠的,蕭阮靠在車榻上閉目養神,禾蕙和木琉在旁邊替她揉捏着肩膀。這些日子蕭家幾個頂梁柱都不在,蕭陳氏也不是個果決的人,很多事情都要來問問她的主意,她兩頭跑着不免累了些。
不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禾蕙挑開車簾正要下車,忽然輕呼了一聲。
“怎麽了?”蕭阮納悶地問了一句,走出去一瞧,只見車夫倒騎在馬車上,帶着一頂鬥笠看不清楚臉龐,只是那身影卻十分熟悉,寬肩窄腰、身姿挺拔,不正是她的未婚夫婿、靖安王藺北行嗎?
“是我。”藺北行的聲音低沉。
“你……你來幹什麽?”蕭阮哭笑不得,她環顧四周,發現馬車沒有去公主府,而是到了九曲園的門口,她和藺北行第一次正式稱兄道弟的地方。
“我來替你趕馬車,”藺北行壓了壓鬥笠,狡黠地道,“剛才趕着趕着,這馬車壞了,只怕要修個小半個時辰,不如請二姑娘移步九曲園中,聽個小曲再走。”
木琉和禾蕙輕笑着掩住了唇。
蕭阮的臉一紅:“別胡鬧,祖母到時候要找我了。”
藺北行有些不滿:“這麽多天沒見了,你就不想我嗎?”
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原本他以為,兩個人既然定下了名分,這要見面便容易得多了,就算蕭阮出不來,他每天到公主府裏去逛一圈,找蕭阮聊聊天、說說話豈不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沒想到周荇宜旁的時候都很開通,偏偏定下名分之後古板了起來,不僅不讓他見蕭阮,到了後來連公主府的門也不讓他進了,只說是兩家已經在議親了,還是要避嫌一些,不能再随意見面了,免得讓人笑話。
這繁文缛節的,他也不懂,只是見不到蕭阮,心裏頭仿佛有一把火在燒似的,整個人都坐立不安,今天終于忍不住半道來劫了馬車,偷偷見上一面聊慰相思。
藺北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蕭阮的心不知怎麽地就軟了一下,只好瞪了他一眼:“好,藺車夫,勞煩你在這裏好好修車,我去裏面聽個戲,要是車修不好,看我怎麽罰你。”
“是,二姑娘,”藺車夫精神抖擻地應了一聲,“怎麽罰我都行!”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有小天使說蕭阮有點渣,解釋一下。蕭阮上輩子在感情上受了太子的傷害,這輩子看到祖父母之間的感情糾葛,因此并不相信一生一世的感情,潛意識的防備心很重。對這三個反派,她抱着改變命運的心态,在相處中逐漸有了朋友知己一樣的感情,但是她并沒有徹底愛上其中任何一個人,所以,她嫁給誰都沒有執念。古人的婚姻,感情本來就不是必要條件,很多時候都是家族權衡的結果,就像蕭阮自己心裏分析的那樣,此時嫁給藺北行,是權衡之後最好的選擇。所以,藺北行想要徹底奪取蕭阮的心,還有一段路要走,這一點,藺北行心裏也明白幾分,但他不在乎,先把人搶到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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