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天是個冬日裏難得的暖陽晴天, 餘笙沒穿厚外套,單穿着羊毛衫, 披了一件他的襯衣就出門了。
那襯衣夠騷氣, 黑底,金線勾的花紋從肩膀纏繞到胸口, 也不知道他穿過沒,放在休息室的衣櫃裏備用,餘笙就拿來使了。
她一女孩子, 穿上毫無違和感。
修身款被她穿出了松松垮垮的街頭潮流範兒, 她對着洗手間的鏡子看了看,還挺酷。
餘笙別別扭扭地出門了,好在這會兒還早, 沒什麽人, 而且今天公司不會來太多人,年會定在了銀光大酒店,是在晚上, 白天員工不用來打卡上班。
臨近年關,大多公司也已經放假, 整片寫字樓都安安靜靜的。
餘笙出門的時候, 陽光照在身上,是晴冷的感覺, 并不算暖,不過也沒關系,
她是去晨練的, 早上起來的時候姜博言還在睡,她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躺下的,想來也不會太早,所以就沒叫醒他。她整個人發懵,軟綿綿的,頭疼身子疼,渾身每一處都泛着酸困,她摸了摸額頭,也沒有發燒。
不知道是怎麽了,索性起來去晨練,讓自己清醒清醒。
大概就是這幾日吃吃睡睡把身子養廢了,精神頭都不太好了。
果然啊,生命還是在于運動。
出門的時候餘笙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了洗手臺上,也沒能留條信息給他,不過她沒放在心上,也出去不了多久。
沿着人行道跑步半個小時,渾身那股勁兒才稍微緩過來些,餘笙在路邊資助販賣機上買了一瓶水,灌了一口,被冷的龇牙咧嘴。
往前走兩步就是那天淩晨姜博言和她一起去的早餐店,她打算過去買份早餐帶回去,他醒來估計都該餓了。
然後就看見了一輛車,停在店門口,是輛雙門牧馬人,這車雖然不算太稀奇,可餘笙還是忍不住湊近去看了一眼。
沒想到車牌號真是她熟悉的那個。
Advertisement
心頭一跳,刀刀姐回來了?
怎麽也沒聽誰說起。
餘笙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羅陽出來倒垃圾,就看見了門口的她,叫了聲,“小嫂子?”
餘笙擡起頭,看見他的時候,驚訝得嘴巴能塞進去一顆鴨蛋了,“羅師兄,你怎麽在這兒?”
她不就買個早餐嗎?怎麽遇見的淨是熟人。
羅陽聳了聳肩,“我爸媽的店,我偶爾過來幫忙,順帶蹭口飯吃。我們單身狗,吃頓飯也是不容易的。”
餘笙腦子轉了九曲十八彎,然後才似乎艱難地明白了,“原來這是你家的?我說怎麽有人在這樣的地段開平價早點鋪子,羅師兄真是有錢任性……偷偷問一句,收入能抵消房租嗎?”
羅陽笑了起來,往裏面看了一眼,确認父母聽不到,才壓低了聲音說:“有時候還是能的。”
餘笙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辦法,老頭老太太一輩子做這個,讓他們安心養老跟謀財害命似的,我把他們從老家接過來就租了這麽個店,他們開心就好,別的不重要。”羅陽領着餘笙往裏走,邊走邊說着,“我爸媽從鄉下來,人實誠,我要是讓他們把價格按原料的幾倍提上去,他們非揍我不可。”
“因為你是奸商思維,阿姨和叔叔不是。”
“無商不奸,所以我爸媽不适合做生意,偏偏又喜歡,我能有什麽辦法。”羅陽頗無奈地攤了攤手。
餘笙這才想起來,跟姜博言一起創業的,除了出身好的二代子,還有羅陽這種從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上進青年。
“這不還有師兄你嗎?”有這麽個兒子,做夢都該笑醒了。
不過叔叔阿姨大概也沒意識到自己撿了個多寶貝的兒子。
餘笙一腳跨進去,然後看見刀刀,她對面坐着的……是鬼妹!
得,今兒個這趟沒白出來,她拽了拽自己的襯衣衣角,半尴不尬地往裏走。
“刀刀姐也在,她昨天回來的。”羅陽循着餘笙的目光,解釋了句。
餘笙盯着看了眼,高挑的身形,精致的眉眼,看多少遍都驚豔的人。
刀刀也看見了餘笙,愣了片刻後,笑着揮了揮手,“笙笙,好巧啊!”
餘笙走過去,欠了下身,對着兩個人拘謹地點點頭,“好巧,我前幾天來過一次,今天才知道是羅師兄家的店。”
“嗯,店雖然小,味道還是很好的。……博言呢?我聽羅陽說他昨晚在加班,也不知道有多少關緊事,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消停,你也就慣着他。”刀刀搖了搖頭,似乎很不認同這件事,片刻後又問了句,“你過來給他帶早餐?”
餘笙點點頭,“嗯,這幾天一直窩着,早上就出來走動走動,順便帶早餐回去,他熬夜加班,這會兒應該還沒醒。”
刀刀颔首,卻是轉了話題,“以前公司在創業園區的時候,每次來這邊吃飯都要開四十分鐘的車,沒想到公司這麽快就搬到了這裏,從這裏到新公司,也就幾分鐘的路吧?”她捏了一個包子咬着,不勝唏噓。
以前在創業園區的時候,她總會在早上帶一份早餐給姜博言,他一直都挺拼的,有時候整宿整宿的熬夜,早上她去上班就能看見他随便窩在沙發的身影,或是一身倦怠地坐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
他從來不心疼自己,都是她在心疼,請營養師開單子,照着食譜去給他準備早餐,他會說謝謝,囑咐她不用太操心,可是她怎麽會不操心?然而轉眼間,這些瑣事就再也不需要她去做了。
她也再沒理由去做。
人與人之間,親近或是疏遠,有時候只是一轉眼的事。
餘笙這早上跟得了別扭症一樣,說話都快不利索了,打包的早餐遞到她手上的時候,她終于在心裏松了口氣,跟刀刀姐和鬼妹說了再見。
一直埋頭吃着飯,打了招呼就沒再說一句話的鬼妹突然擡了頭,她的聲音和她的長相一樣,都從骨子裏透着冷,但又不是冷漠的冷,她問,“聽說你想去域城?”
餘笙本來已經站起了身,這下居高臨下地把目光投過去,也不知道她這是聽誰說的,錯愕了一瞬,忽然想起姜博言的話來,“放不下就別逞能了,我知道你想去域城幹什麽,好奇,還有愧疚,想做些什麽來彌補。餘笙,人有時候同情心太泛濫不是善良,是災難。”
她略一沉吟,回答,“嗯,有想過,但是現在不想去了,我沒我想的那麽有勇氣。”像姜博言說的,有時候要學會釋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有一個結局的。
鬼妹沒多說什麽,只解釋了一句自己的用意,“我要帶衛峥和衛臣的骨灰回域城,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帶着你。”
餘笙點點頭,“謝謝,如果需要,我會聯系你。”
“也不急,我夏天才動身,随時可以聯系我。”鬼妹拿紙巾擦着手,看向餘笙,“沒別的意思,衛铮說過你喜歡探險,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那邊。”
“好,”餘笙颔首,又說了次,“那先再見!”
“快回去吧!”刀刀看向她,“只穿了件襯衫,待會兒再感冒了。”
餘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不倫不類的衣服,又看了看刀刀姐和鬼妹得體的衣裝,頓時有些自慚形穢,紅着臉“嗯”了聲。
人走了,刀刀拿勺子在碗裏胡亂攪着,盯着餘笙的背影,直到最後一點兒衣角消失不見,她才低頭露出一個苦笑,她太羨慕餘笙了。
又有點兒可憐自己,愛而不得,最是心酸。
只是她這感傷還沒進行多久,羅陽就蹭了過來,坐在她身邊,手足無措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姐,你說放下了,其實還是放不下吧?”
鬼妹就坐在旁邊,但是他也沒避着,總覺得鬼妹這人就跟一座冰冷的雕像或者花瓶似的,往那兒一坐,半點兒俗世的煙火都沾惹不到,跟空氣沒兩樣,旁人說話她從不插嘴,似乎也興趣。
他這人脾氣直,不會彎彎繞繞的,想安慰人也只能開門見山,學不會婉轉,這會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刀刀。
“這哪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她笑了笑,沒試圖隐藏,愛過,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只不過不湊巧,她愛的人不愛她而已,“我得好一陣緩了。”可能一個月,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輩子,那得看她能不能遇見一個比姜博言更合她心意的人了,能嗎?應該挺難的。
她說的坦坦蕩蕩,語氣太尋常太冷靜,讓羅陽一時接不上話來。
過了許久他才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要不考慮考慮我吧!拿新歡葬舊愛,多好的辦法。”
刀刀噗嗤一聲笑了,“這可一點兒都不好笑。”
“你不還是笑了,”羅陽聳了聳肩,微微松了一口氣,說出這話來純屬沖動,只是忽然覺得可惜,這麽好的女孩,偏偏不得所愛,為情所傷過的人一抓一大把,有時候連傷感都讓人沒力氣去傷感,可她不一樣,她在他心上就是白月光。當初剛來公司的時候,公司上上下下誰不喜歡她,每天為她跑腿打雜都要幾個人石頭剪刀布,那時候大家都還小,一個個毛頭小子似的沖動又莽撞,給她添了不少麻煩,她都是笑着,體貼地化解所有的尴尬。她總是那樣,優秀,光芒萬丈。他從沒肖想過她,也覺得自己配不上她,無論是哪個方面。可是這一沖動就口不擇言了,她是誰?就算是不得所愛,也不需要來屈尊纡貴地讓自己遷就,依舊會有大把大把的有為青年才俊供她挑選。
自己大概是瘋了,好在她沒放在心上,只當他哄她說的笑話,他一面覺得松了口氣,一面又不免有些失落,索性接着這玩笑的由頭又表了句真心,“我還是覺得這辦法可行,你要是樂意,我這懷抱随時為你張開啊姐。”
刀刀笑起來,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餘笙穿着那件騷包的襯衣回去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可是天知道途路的員工上班竟然如此積極,即便是最後一天,也都一個個早早地到了,這會兒已經聚在姜博言的辦公室的小會議區裏确認晚上的流程。
餘笙推門進去的時候,一群人還以為是秘書,嘲諷說,“你是飛去大洋彼岸去泡咖啡了吧!等你弄好……喲,嫂子回來了?”話說了一半才看清人,連忙轉了話頭。
姜博言本來抱着胳膊坐那兒聽着衆人叽叽喳喳讨論,聞聲才擡起頭,看見愣在門口的餘笙,他的襯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充當外套,她像個偷穿爸爸衣服的小女孩,做錯事般怯生生站在那裏,似乎是沒料到有這麽多人,一時傻在那裏。
他覺得有些喉嚨發緊,只好微微錯開目光,面無表情地說:“去把衣服穿上,別感冒了。”
餘笙這才回過神來,愣愣地“哦”了聲,然後提起手裏裝着早餐的紙袋晃了晃,問了句,“你要先吃嗎?還是等開完會?”
他搖了搖頭,“先放休息室吧!我待會兒再吃。”
餘笙匆匆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快步往休息室去了,關上門之前還能聽見那邊有人在調侃姜博言,“诶喲,六哥,這大早上的,能不能稍微關照一下單身狗……”
她靠在門背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氣,完蛋了,這下玩出花來了,臊得臉都紅了。
外面姜博言一本正經地坐着,腦子卻早就飛了,偏偏邊上的人還在揶揄他,“哦,六哥,嫂子早餐都給你帶回來了,你還不趕緊去吃?”
“端什麽架子,想去就去啊,我們又不會嘲笑你。”
“當然,你要是順帶想做些別的事,我們也可以給你及時騰個地兒的。”
“……”
他硬繃了幾分鐘,終于坐不住了,“算了,不聽你們瞎扯淡了,我有點兒餓,先去吃個飯。”
幾個人哈哈大笑,催着他,“快去快去!”
一個個的,也不知道瞎急切什麽。
他無語地掃視了一圈,跨着長腿往裏走。
後頭一群人還在虎視眈眈地盯着他,他扭頭的時候,再次擺出一副無語地表情來,拿手指蹭了下鼻尖,“看什麽,我就進去吃個飯。”
作者有話要說: 嗨呀,我就進去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