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兒個那長街可謂熱鬧。
喧天的鑼鼓唢吶聲響徹整個長街,迎親隊伍宛如火龍一般蜿蜒,引得路過之人無不駐足看上兩眼。
引得大家看上兩眼的,不是娶親陣仗之大,而是那兩頂八擡大轎一前一後地跟着,任誰都想知道這一下子娶倆的新郎官是誰!
前方,身騎白馬的新郎官神情看起來溫和卻未有喜色。一下子娶倆和這迎親陣仗足以羨煞旁人,可是本人卻好似不自知啊!
“唉——一下子娶了倆,可哪個都配不上我家五叔!”人群中有一位着淺碧色襖裙的少女感嘆道。
少女身邊那白淨貌美的男子搖扇笑道:“怎會,你五叔可是看上了後面那位,作為交換條件而娶了前面那位的,可苦了你五叔,三十歲才娶親。”聲音纖細似女子一般。
淺碧色襖裙的少女看向這白淨的男子,露出一抹奸笑道:“我怎麽聽着這話不對味啊,畫姐姐,莫不是你看上我家五叔了吧。”
那位白淨“男子”呵呵一笑道:“我看上的是你哥!”
少女一驚,然後看着那白淨“男子”莫名其妙地搖頭。
“那感情好啊,我便收你做妾,也不算虧待你了!”頭頂上的聲音悠悠傳來。
有琴畫擡頭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冷豔淡漠的臉,用“冷豔”一詞形容男子實在不妥,可是這位方墨繁卻是當得起的。
“哥,你不是去花樓溜達了麽,怎麽在這?”方墨蘭問道。
方墨繁無奈道:“被爺爺派人給抓回來了,弄得我都沒有喝花酒的興致了。”
有琴畫無奈地搖搖頭,風流成性,有哪家女孩子能看上這樣的男子!
“我說你……”方墨繁說罷就開始上下打量着有琴畫。
有琴畫此刻一身駝色圓領衫系了一根墨綠色的腰帶,這麽一看分外惡心。
有琴畫雖為女子,卻是他們方家典當行的賬房先生,為行事方便就着男裝。
可是這搭配……
方墨繁圍着她繞圈不停地“啧啧”,然後說:“我說,你不會是為了配合蘭兒而紮了一根墨綠色的腰帶,瞅瞅,多惡心。”
有琴畫聽後卻并未有什麽不妥,擡眼望過去,那方墨繁一身素雅地穿着一個月白幾何繡紋直裰,相比較她而言,的确好看許多,但好看歸好看,有琴畫卻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妥。
見着五老爺的迎親隊進了方府,有琴畫說:“我要離開了。”說着,恭敬一禮。
“我說你去哪,我跟你去!”方墨繁擡腳要走,卻發現走不動。
方墨蘭正抓住自己兄長的後領,往方府去,邊走邊說:“爺爺說了,抓住哥哥你有賞,看來今日彩頭又是我的了。”
方墨繁無奈地搖搖頭,只好跟着方墨蘭後退着。
而有琴畫那墨綠色的腰帶消失在人群中的時候,他才松了勁,任由方墨蘭拽回府中領賞。
這丫頭,咋不幫我!
這親事一直歡慶到入夜,其實,這成親,也就是小輩們歡喜,那成親的,還未必歡喜呢!
入夜後,方墨繁偷摸溜進了爺爺方恪的書房,書房還在明着燈,也就是說明……
“偷偷摸摸地做什麽!”方老爺子慈愛笑着說道。
方墨繁聽到聲音之後,立刻直起身子,說:“爺爺,孫兒有話要說!”
方老爺子看着自己的大孫子笑着說:“說話還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方墨繁四下看了看說:“孫兒這話不能叫外人聽見,不然的話,有後顧之憂。”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方墨繁故意壓低了聲音。
“說來聽聽,何來有後顧之憂?”方老爺子笑着問道。
這個時候,“當當當”,敲門聲響起。
接着,就聽到有琴畫在外面說道:“太老爺,我來報賬了。”
方墨繁一聽,不自覺腰杆挺直,中氣十足地說:“爺爺,我要娶畫姑娘做妾!”
外面的有琴畫聽此言,恨不得将門板子踹飛沖進去,可是這是方府,可不是她家,那容得她這樣放肆的!
方老爺子聽完,問:“你不是從來不想娶親的麽,整日流連花樓,今日你怎麽忽然開竅了!”
只見,方墨繁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是的,爺爺,今日五叔成親,孫兒也想着不能再拖了。”
外面的有琴畫聽了,心裏面卻是不斷腹诽,我說方墨繁少爺您能不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麽,信你才是真的傻!
方老爺子認同地點點頭,道:“你倒是還有自知之明,你奶奶聽了也會很高興的,只是畫姑娘家中已經給她定下一門親事,只是因為在我們家做賬房而耽擱了。”
我天,老爺子還真的信了,我……算了,就當我沒說,有琴畫站在外面是站立不安,她是怕老爺子聽了他的妖言,萬一應了下來可怎麽辦。
方墨繁不由得做大吃一驚狀,道:“我記得畫姑娘今年十八了吧,原本十六就是要成親了,怎麽,那人竟等了兩年,這般癡情!”
方老爺子像是想起來什麽,說:“畫姑娘,你先進來說話!”
有琴畫恭敬地推開門,就看見方墨繁一臉得意地看着她,然後她說道:“太老爺找我有何事?”
方老爺子說:“你若是願意的話,你家指給你的那門親事我們方家可以幫你推掉,你也知道那孫軒已經有兩個妾了。”
“是,我知道!”有琴畫回答的時候,表情十分木讷,似是不往心裏去一般。
方老爺子笑着說:“你意下如何?”
有琴畫看了看方墨繁,這一眼,方老爺子看不見,但是方墨繁卻是看得真真,有琴畫十足十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珠子全是眼白,這樣的白眼,方墨繁還是頭一次見。
“我,高攀不起方大少爺。”有琴畫說完這話,心裏卻是不停地在翻滾着,他這風流成性,有哪家姑娘能管得住,誰能鎮得住,若是誰家姑娘嫁給他,他不得禍害人家半輩子啊,我還得說高攀不起!
此話一出,方老爺子明白,便說:“今日太晚了,明日再說吧,你們先回去吧!”
有琴畫将報賬的簿子放在桌上,跟着方墨繁一同出書房。
剛一出門,有琴畫就瞪着方墨繁。
“喲,我這是拉你出苦海,你是不知道女人争風吃醋得多厲害!”方墨繁嘆道。
“我不了解,你了解!”有琴畫不客氣地反駁道。
方墨繁十分認真地點點頭道:“是的,畫姑娘,我十分了解,前些日子,花樓上有倆姑娘就為了我打起來了。”說完,還得意地看着有琴畫。
有琴畫看着方墨繁,一手拍在方墨繁的肩頭,說:“兄弟,在下同你說句交心的話,凡是腦子正常的女子都不會為了争你而打架的。”說完,還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他。
方墨繁哈哈一笑,道:“本少爺魅力之大,你這樣木頭是不會明白的。”
有琴畫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笑容,轉身離去。
方墨繁卻開始思索起有琴畫笑容的含義,她這是什麽意思,那奇怪的笑是什麽意思,嘲諷我麽?
次日,新進門的媳婦要敬茶給公婆的,于是乎,被叫過來的有琴畫只好乖乖等在偏廳。
“啪”就聽見茶碗摔碎的聲音。
接着就是一個嬌滴滴尖利利的聲音說道:“哎呀,姐姐怎麽這般不小心,你這是敬茶,又不是潑茶,這摔碎了上好的青花瓷碗可怎生是好呢!”
啧啧啧,有琴畫不由的感嘆,這剛進門就敢給正妻小鞋穿,看來以後陳怡清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這位姨娘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啊!
“沒事,沒事!”說這話的是老夫人馮鳳儀。
方老爺子富貴一世,也只有這一位妻子,可見老夫人馭夫有道。
這個時候,這位姨娘喬紅秀來敬茶。
老夫人卻說:“敬茶就免了,晨起喝多了茶水,老身可是受不住,笑兒,你昨日可睡好了?”
“回母親,兒子睡得很好!”方笑的聲音聽起來溫潤如玉。
方老爺子轉頭朝着那偏廳的門,說:“畫姑娘,你先去典當行吧,今日事多,晚上再來書房。”
“是!”有琴畫回道,然後從偏廳出去。
剛走到門口,突然沖過來一個人,上來就是一耳光,有琴畫沒反應過來,卻立刻覺得自己的左臉火辣辣地又熱又疼。
有琴畫看着來人,竟是孫軒,那個與她有婚約的人正氣呼呼地站在那裏看着她。
為何這般生氣,她記得她與他只有一面之緣,還是因為母親而去的,自己此後就沒有見過他,他今日來所為何事?
霎時間,路過的人都停下腳步看向這邊。
“你這婆娘,如今在方府越發能耐,我竟高攀不起了,你若是不願嫁我,何苦求你爹娘讓我來娶你,你今日無情,就休怪我無義!”孫軒指着有琴畫的鼻子張牙舞爪地在那罵道。
什麽亂七八糟呢!有琴畫倒是看不出這孫軒的來意。
“哎呦,大夥評評理啊,這女子當初哭着喊着要嫁我,沒想到才入府沒多久,竟攀上了這方家大少爺了!”孫軒一副委屈的模樣。
圍在門口的人們都開始紛紛對着有琴畫指指點點,今日有琴畫沒有男裝出府,而是女裝。
“你若是不願意娶,退了便是,我們有琴家也沒收你們家彩禮,不過是口頭應承。”有琴畫冷冷地說道。
孫軒一聽,立刻抓着有琴畫的手說:“你說得輕巧,我為等你耗費了多少年啊,如今只有兩個妾室,你如何賠我?”
賠?以賬房先生的直覺,有琴畫覺得,這厮是來訛詐她的。
有琴畫看向孫軒,說:“賠你,公子真是好笑啊,不過是口頭應承,無憑無據,你這樣說,我們就官府門前見!”
孫軒愣住,道:“好啊,有琴畫,我對你一往情深,到如今你倒是棄之如敝履啊!”
孫軒說得自己極委屈,眼下那些看熱鬧的竟然都向着他那邊了。
“哎喲,我說大清早這麽聒噪呢,原來是有只狗在那亂叫呢!”方墨繁一臉不耐煩地走出來。
孫軒一見方墨繁來了,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唉,我說,你怎麽知道我提親了啊,我是有這個打算,可還沒實踐呢,這樣的美人給你都是糟蹋了。”方墨繁一副輕浮地模樣說道。
“我……”孫軒打不出來,“奸夫□□,你們給我等着!”
說罷,便匆匆離去。
見正主都走了,圍觀的人們自然也都散了。
“就他那樣,你嫁過去還不得天天打你啊!”方墨繁說。
有琴畫卻是輕松地說道:“我也沒打算嫁給他,不過是母親醉酒時胡亂應承的,與我何幹?”
方墨繁說:“你也沒反對啊!”
有琴畫苦笑着說:“我就母親一個人了,若是我讓她不開心,我便是不孝了。”
方墨繁點點頭,說:“這件事情,我幫你辦,定是讓他退親。”
有琴畫聽後道:“我先在這裏謝過了!”
方墨繁擺擺手,一副打氣的樣子,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有琴畫笑了笑,笑得并不輕松,便是你幫襯,也難保這個人沒有後手,況且不過昨日他說,那孫軒竟然知曉了,看來其中還是有門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