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何處深閨(
東方曦光之前,庭前是瀝瀝的雨。
留一扇開着透氣的窗前,有涼冽的空氣随風潛入。
言晏認為這樣的天氣,是雙休日賴床的絕好timing。
于是,外婆日常的喊她吃早飯,她就含糊地應着,言晏知道,離老太太下一波再喊,起碼還有半個小時。
她在紗帳裏,換了姿勢,繼續補眠,也不知囫囵了多長時間,老太太的聲音又在樓梯口響起。
言晏聽着老太太頻率比較慢但很穩的腳步聲拾級而上,“言言啊,快起吧,豆漿都冷了……”
“唔……”
“樓下的馬桶不出水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快起來看看。”
“我讓隔壁吳阿姨從鄉下帶了兩只老母雞,炖了一只,你起來吃過早飯,就給你舅媽送過去啊……她在娘家坐月子,這天天往人家親家母那兒跑也不好,……,你小舅又連個人影都遇不着,那邊一大兩小,我也是幫不上忙,哎,……人老了,不中用了,招人嫌了……”
舅媽沐敏之生第二胎,卻早産了近二十天,全家人都弄得一個措手不及。
之前小舅他們就商量好了,月子在娘家坐,畢竟外婆年歲大了,不比親家母五十歲出頭的年紀。老人家嘴上說着全由他們自己決定,可是這添丁進口的喜事,鄰裏間難免會多問幾句,老太太人前都說兒媳婦好,關起門來,卻自怨自艾起來,還不是嫌她伺候得不好,哪就老到動不了了?
眼下老人又情緒來了,言晏也就不睡了,“哎喲,您看您,跟嘉嘉一樣小孩脾氣。這就是您不對了,您不是還是要掙個面子,聽那些街坊說幾句,不舒坦了?那端茶遞水洗尿布的活就真這麽樂意去做啊?”
言晏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您是不知道,舅媽娘家那邊,雖說是請了個月嫂,一大家子也是忙得不得閑,人家親家母有要求小舅把嘉嘉送回來給您看幾天,那臭小子自己粘媽不願意回來。再說,舅媽給咱謝家生了一兒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您自己不也是偏向着自己女兒,這生孩子坐月子,最重要的就是大人、小孩子的恢複和健康,舅媽想着在自己母親那邊,無論好脾氣歹脾氣,和自己親媽說兩句,都不妨事,可是要是婆媳說幾句,可能就要上綱上線了。”
“那邊出力,您出錢,又隔天湯湯水水送過去表心意,在小舅眼裏,您不要太辛勞哦!這麽安生的日子你不過,非得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您還不知道小舅那脾氣,他心疼您是真心的,可是愛老婆孩子也是真心的,您這動不動自己說自己老了、不中用了,給小舅聽見了,除了讓你自己兒子添堵,別的一切沒有任何改變。”
老太太沒想到言晏有這麽一火車的話沖她,原先只是發牢騷的态度即刻收斂了,“你別給你小舅學啊,他本來就那麽忙。”
哼,還說不偏心,一說到讓兒子為難,就什麽怨言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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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冰慧估摸得沒錯,說這幾天老太太一定會不開心,讓言晏幫忙勸點,豈料言晏一時起床氣沒散,勸人的話聽上去更像紮心了。
她趕緊迅速洗漱,下樓吃早飯,早先的雨也停了,放晴的天,風也休住了,明晃晃的太陽裏,聚攏着些秋老虎的潑辣。
言晏咬着半根油條,瞧門樓邊沿上幾盆秋海棠正頂着正陽曬着,應該是早上外婆挪出來接點無根水的滋潤,忘記挪回去了。
言晏将油條全塞進嘴裏,拍拍手,去幫老太太挪那幾盆海棠花。
半開的大門外,有人輕聲叩門。
很坦然自若的聲音,“可以進來嘛?”
言晏抱着一盆還算重的花盆子,嘴裏鼓囊囊的,素面朝天的T恤短褲,甚至頭發都不怎麽服帖,她差點沒被一口油條噎死。
她擱下手裏的海棠,也不管門外的來人,灰溜溜地進廳堂裏去了,她得喝口水緩緩。
外婆正巧從廚房裏聽聲出來,看清來人,連忙招呼他進來,“周先生是來找禮賓的?……他不在哩,你知道伐,我兒媳婦剛生了個閨女,一家子在岳父岳母那邊的。”
“是,我有聽說,恭喜您,老太太,這下真得兒女滿堂了。”周是安的聲音聽起來很和煦。
“其實,我也不算來找禮賓……”
“您好久沒來家裏坐了,進屋吧,別在這站着了,怪熱的。”
周是安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熱絡地請進堂屋裏,言晏端着一碗豆漿,坐在方桌坐北朝南的正位上,老人家傳統,又待周是安為上賓,利落地趕言晏快些收拾掉桌上,叫她把位置讓給周先生坐。
“丫頭星期天就愛睡懶覺,才捉喊起來吃早飯。”外婆扯閑篇着,執意要周是安坐下給他奉茶。
“老太太您別忙,我剛剛放下早茶碗。這趟出差,帶了些糕點,百年老字號的牌子,也還酥軟,想着您應該喜歡。上回叨擾,也是空手過來,回頭想想,難為情得很,再有,我聽禮賓說過,您閑時也能喝點酒,就給您捎了兩瓶。”周是安很客套地放下他的伴手禮。
“周先生實在太客氣了,您坐……”外婆滿心滿意地将周是安當兒子的老板招待,老人家沏茶蓋碗的空檔,自然看不到周是安別開臉瞧言晏的目光。
不遠不近的距離,堂屋頂上的吊扇呼拉拉地轉着,言晏喝着碗裏已經涼了的甜豆漿,不知是不是熱的,臉上有些緋色,被時不時那大喇喇的目光盯得有些衣不蔽體的羞赧感。
她想必是腦子瓦特了。
青天白日的,受着來人的目光,腦子裏不受控制地想着些……
她在水裏,他在水外。
言晏瞧他一本正經的君子顏色,燃一根煙,坐在浴缸旁邊聽她一席話。
彼此算是不欺不瞞。
她一心想着,也許這些年的敏感不如意,說與他聽,是個傾訴的好去向。
可是,她不曾想過,周是安放肆輕佻了。
他合衣偎進言晏的浴池裏。
卻還滿臉正色叫她,“過來。”
言晏用無聲無語的靜默來否定他的要求,周是安索性涉水欺身與她相就,“你就這點不好,明明豔羨着別人的東西,還一臉的傲慢無禮、滿不在乎;明明很想要人哄一哄,慣一慣,卻嘴硬得很……”
濕漉漉的水裏,有濕漉漉的手,和溫熱纏綿的唇舌。
言晏素日眼裏的周是安都是清高倨傲的公子哥脾性,他即便口口聲聲地說着歡喜你,可是你倘若真得鬧什麽脾氣,沒個服軟的樣子,他也會與你犟到底。
可是溫香軟玉在懷的時候,他似乎又和言晏理解中的男人沒二樣。
他會惡狠狠地在言晏舌間、耳際、肩上吮齧着什麽,也會用情話誘哄着什麽,言晏瞧他明暗交替的一張俊臉上,那種端坐在辦公桌前的正色模樣,一毫一厘地被欲念吞噬,有着禮崩樂壞的頹廢感。
他換氣的空隙,含吐出她氤氲山水間緋色,周是安喘着輕重不一的氣聲端視着她,他目光裏有隐忍,有世故,有試探,也有違背他年歲的可憐委屈之樣。他湊在言晏耳際,與她,耳鬓厮磨。
言晏很想不矯情,可是,她真得覺得,不是個好時候。
周是安點頭表示尊重,“回頭,替我出一份帛金給蔣文煜。”
“你出什麽?”言晏從他身上滑下來。
“他不是你的朋友嘛,聊表心意不行?”
言晏不語。
周是安叫她起身先出去,言晏因為要裸裎的身子穿衣,她很難為情,周是安便拿她逗悶子,“那就光身再陪我待會兒……”
“你先出去!”言晏口吻很嬌縱。
“你确定?我起身可以,可別回頭又說我耍流氓!”
言晏不知怎地秒懂了他的話,于是周是安忽地破水而出的時候,她下意識別開臉單手蒙眼,他順勢揭起一身浴袍穿在身上,臨出去前,他笑睨一眼言晏,“也不是很笨嘛,還知道捂眼睛!”
言晏擱下手裏的豆漿碗,推說她得上樓回同事一個郵件。
“言言,你打電話給你小舅,就說周先生來了,讓他回來吃飯。”外婆指派她。
又補道,“樓下衛生間那個馬桶,你打電話叫個人來修修呢,囡囡!”
言晏胡亂地應着,樓梯才爬一半,就聽見周是安的聲音,他說想借洗手間,樓下這個不能用了?
“樓上還有個,……”
外婆的話還沒說完,言晏就急着要折返下來,這人成心搞事情!!!
那頭外婆再次喊她,“言言啊,你帶周先生上樓用一下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