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性空山(2
回程的路上,午後兩點的光曬,烘得人暖洋洋的。嘉嘉在言晏身邊偎身睡着了,一頭的汗,言晏給他脫掉了外衣,反披在孩子身上。她也不敢輕易眯眼睛,得時時刻刻盯着孩子,好回去交差。
快進城的時候,小舅打電話給言晏,讓她到了之後直接來他辦公室這邊,離幼兒園比較近,他晚上還有事,待會直接送孩子去外公外婆那裏了。
言晏想着上午楊老師說得那番話,電話裏沒和小舅贅述些什麽,只答應他,好。
于是,言晏抱着熟睡的嘉嘉,肩頭還有孩子的背包、水壺以及買的各種紀念品,一頭薄汗地走進小舅辦公室,她甚至都沒瞧裏面什麽情況,只一副交差的口吻,“孩子我給你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了,買的物件都有小票,舅媽給我的錢,我回頭把剩下的微信轉給她,吃飯的錢我就不跟你們算了。只給你們帶句話,老師說嘉嘉性情有點自我主義且沒什麽安全感,掙錢是很重要,不過還是多抽點時間陪陪孩子吧。起碼,像今天這樣的親子活動,班上二十七個學生,別的家庭或多或少父母一方都陪着了,唯獨你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倆的事業在我看來,也沒到澤被社稷蒼生的地步,孩子就這麽一個!”
她甚至已經到嘴邊的一句話,還是咽下去了:你們姐弟倆為什麽都一個樣!
謝禮賓被言晏這無厘頭的脾氣,訓得有點摸不着頭腦,從她手裏抱過兒子,也沒反駁什麽,只說今天辛苦了。
言晏扭頭就想走,忘記她手腕與嘉嘉手腕上還連着那根防走失的牽引繩,她垂首去摘手裏那魔術貼的手環時,才發現身後的沙發處,赫然靠躺着一人。
周是安端起案幾上那杯已然沒了熱氣的綠茶飲一口,言晏突然覺得今天這一來回的颠簸,暈車的後遺症又強烈了點,“我先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
她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小舅與某人說話的聲音,“見笑了,臭丫頭自小脾氣就大得很,說話也沒什麽規矩。”
“嗯,你這個娘舅當得确實有點窩囊……”
言晏:……
小汪車到樓下了,周是安也勾起他的西服外套,起身告辭,謝禮賓說有孩子在這邊,就不下去送周總了。
今天這場應酬,生生折騰到下午兩點,周是安是真有點上頭了。酒闌人散,他去洗手間催吐了一把,接過謝禮賓的熱毛巾揩手的時候,他不無幾分尊架的口吻知會謝禮賓,“今天這頓酒,我算是拿命給你保駕護航了,這個單子再跑了,咱們都別混了。”
周是安用自己的車送對方那幾個老鳥回酒店休息,自己也就随着謝禮賓上他的工作室樓上歇歇神,順便等司機回頭。
周謝二人算不上交情甚篤,只不過從前謝禮賓父親在世的時候,是S城炙手可熱的私廚,周父很喜歡謝老的菜,一來二去,周是安也與謝禮賓照面幾餘。後來謝老過世了,謝禮賓某日誠意滿滿地想讓周是安帶他一道做生意,那時候周是安剛接手秦之惠的設備代理權,确實需要擴充人手,二人年紀約仿,謝禮賓只長周是安一歲,給出的理由又躊躇滿志之狀:父親也算留了點家底給他,長姊也有自己的生産,他作為謝家唯一的男孫,總不能靠着父親的遺産過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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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禮賓在決定自立門戶之前,是在機關部門工作。
周是安喜歡與兩種人打交道,一是絕對的天賦之人,二是很有分寸且會自省之人,前者省很多口舌,後者來往起來比較自在。
毫無疑問,謝禮賓屬于後者。
衆多代理商中,周是安确實與他有幾分交情,從前說不準是不是謝禮賓一向有禮相待,現在,更說不準,為了什麽。
難道只圖了分成的數目?
周是安迎風坐進車裏,饒是小汪回來的一路都開着車窗及天窗,車內還是一團烏煙瘴氣的煙臭味。
他不怪小汪,只冷着眼,整理袖扣的時候,罵今天逢迎的那幾個圓腦肥腸的男人,“老東西!”
話音剛落,像是刻意與周是安叫板似的,他酒沒醒得齊全,正在惱那幾個老家夥一手的煙,熏得他車子盡是味兒的時候,車外有人叩窗。
周是安擡眼望去,腦海裏竟然乍現了三個字:小東西。
他被自己的下作驚醒了幾分酒。
斂斂神,降下車窗,不疾不徐,不輕不重的口吻朝車外的某人開口,“有事?”
言晏始終覺得欠周是安一聲謝謝,她剛才下樓,清晨到下午三點一刻,算不上饑腸辘辘,但也無精打采得很,剛買了杯咖啡續續神,正巧出來的時候,看到周是安一身正裝地上車。
無論待不待見這個人吧,好歹人家撿回她一個清白,在樓上一頓發脾氣又被他撞見了,言晏說不上來什麽情由,似乎想為自己正名一下。
“上次,在酒吧,謝謝周先生。”言晏将手裏那杯沒開封口的拿鐵遞給他,算作還恩。
周先生?周是安聽人這麽稱呼自己太過尋常了,怎麽在她口裏叫着,他就這麽膈應呢!總覺得哪裏不舒坦了。
目光在她身上,上下一個打量,還是那黑白色的T恤仔褲,西下的餘晖,側在她一邊的臉頰上,有着橘色的光,周是安沒有理由拒絕人家一個小姑娘誠意滿滿的謝意,可是想到那晚抱她走的那個小男生,他還真得有點小人起來了,
“真要謝我?”他偏過臉,目光篤定地,一眼望進她的眼底。
“……嗯。”言小姐顯然沒什麽道行,生生被周是安望得移開目光。
“那就重買一杯吧,不好意思,我乳糖不耐且不喜甜,牛奶換豆漿,多加一個espresso。”他故意指使她。
車外的人一秒錯愕,随即好像又領會了他的習慣,“那這杯給司機小哥哥喝吧,我再去買。”言晏說着,将手裏的那杯摩卡移步送給了小汪。
小哥哥,嘴還挺甜。
言晏折回去再買一杯,周是安降着半截車窗等她,車裏電臺裏播着一首很恣意風流的民謠:
……
風流子弟曾少年
多少老死江湖前
老我重來重石爛
杳無音信
我性空山
……
待言晏按照周是安的口味重新買回那杯熱氣的咖啡,他單手接過,不無失意的口吻瞥她一眼,“嗯,咱們平賬了。”
言晏啞然。
周是安關照司機開車,等到後視鏡裏再也瞧不見那影子了,周是安把手裏的那杯咖啡擱到小汪手邊的水杯架上,玩笑說,“都給你喝了,小哥哥。”
小汪一臉委屈,“周總成心拿人家小姑娘尋開心呢。”
“啊。”周是安應得坦白。
周是安确實乳糖不耐,不過他向來只喝美式。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聽的歌,陳粒的《性空山》,引用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