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救命登山糧
魯太太與惟希約在家中見面。
她已不住在當年的小別墅裏, 新家在一片高樓林立的新式小區內。惟希開車經過小區附近的房産中介公司,瞥見門口挂牌該小區房價已十萬。
當惟希按響門鈴, 前來應門的魯太太讓惟希覺得精神一振。
伊身材苗頭, 穿一件黑色雞心領收腰呢料連衣裙,一頭長發紮成馬尾束在腦後, 臉上脂粉未施,看起來全然不像兩個孩子的媽媽。伊身後寬敞明亮的客廳打掃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靠近陽臺落地窗附近并排放着兩輛平衡車,顯然是兩個孩子的。
“魯太太,你好!我是與你約好見面的徐惟希。”
左女士一邊側身請惟希進門, 一邊用軟糯帶點口音的普通話淺笑着對惟希道:“斯人已去, 徐小姐還是叫我左冉吧。”
惟希自然從善如流。
待賓主落座,惟希表達她對左女士失去丈夫的遺憾, 左冉笑一笑。
“我先生失蹤五年,這五年一千八百多天, 我每一個早晨醒來,都幻想着他會推開門, 走進來對我和孩子說:‘老婆!大寶小寶!我回來了!’。可是失望一次又一次席卷而來。我相信, 只要他還活着,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回到我和孩子們身邊,除非……”
左冉綿而糯的聲音漸漸低落,讓鐵石心腸的漢子都不忍再追問下去。
然而惟希不是普通人, 她的工作就是撥開重重迷霧, 發現事情的真相。
“請問在您先生失蹤前後, 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左女士側頭想一想,“事情過去這麽久,很多事都已記不清,而且當時竟先失蹤,公司裏亂成一團,好幾筆款子都沒到賬,財務找到家裏沖我哭窮,反映已經好幾個月發不出工資。我只好一家家演出主辦單位去跑,去要賬。有幾家說錢款早就打到竟先指定的賬戶裏去了,當時竟先失蹤,也沒辦法證實他們的說辭。”
左女士白淨姣好的臉上浮現淡淡愁容,“我當時想着竟先生死未蔔,無論如何不能讓他一手創辦的公司在我手裏倒掉,咬着牙也要将公司撐下來……結果他老家的那些人成天只想着瓜分竟先的財産。”
她語氣裏露出淡淡的厭惡。
惟希從她的話裏發現一絲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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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筆共多少錢款沒有到賬?”
左冉幾乎沒有做任何回想,“四筆,合計七百萬。”
惟希內心“嘩”一聲,一個小文藝公司作為承辦商組織明星到三四線城市演出,除開明星收入,竟然還有如此豐厚的回報!難怪那麽多男男女女削尖腦袋擠破頭想要成為明星。
惟希不準備多打擾魯竟先的“遺孀”,畢竟在漫長的五年等待之後,她的生活已經漸趨平靜。
“您先生‘生前’最後時刻的情況,我還需要和與他同行的驢友核實,如無疑問,從你開始申請賠付的三十個工作日之內,賠償款将發放至指定受益人的賬戶內。”
“謝謝。”左女士聞言并不顯得如何激動。或者對她來說,我年的時間已經消磨了她對這件事情的期待,再多金錢也無法彌補兩個孩子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對父親的思念。
惟希自左女士家告辭出來,腦海裏覺得四筆款項都表示已經劃到魯竟先指定的賬戶,而財務卻說四筆俱未到賬,又恰恰全趕在他失蹤前後這段時間,不太可能是一個巧合。
但她目前的首要任務是向當時的驢友查實他們的證詞。
惟希返回公司,嘗試與警方記錄中的五名驢友取得聯系。
那次登野山之行的六人悉數在本城一個著名登山論壇上認識,魯竟先年齡最長,其他五人當時有三人為大學在讀學生,一人為想在就業前瘋玩一年的大學畢業生,還有一個是失戀女生,純粹想到山野裏去發洩戀情失敗的痛苦。
惟希只聯系上其中三人,失戀女生如今已移民海外,發至其郵箱的郵件一直未有回音;另一名大學生畢業後回鄉創業,也未能聯系到本人。
能取得聯系的三人對魯竟先的印象大相徑庭。
驢友甲是個挺爽快的男生:“異常?沒什麽異常啊!魯大哥人很客氣,對我們很照顧,一路上一直叮囑我們要當心有毒的植物野果,迷路之後也是他安慰大家讓我們不要怕……說實話,魯大哥失蹤至今,我一直深感愧疚,一行人裏除了他,就我的登山經驗最豐富,我應該跟他一起去找出路尋求救援才對……”
驢友乙是甲的同學,一個比較沉靜的女孩子,“我不清楚怎麽樣算異常。魯先生對我們兩個女生沒有對男生那麽熱情,大概是因為有家室,要和異性保持一定距離罷。”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補充,“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感覺他有些心事重重,但是轉念一想,大家出來登山,都是逃離都市喧嚣的,誰還沒有點煩心事呢?”
驢友丙是個粗犷的漢子,如今在經營一家自己的極限運動器械專營店,在視頻裏對惟希熱情爽朗地揮手,又重重嘆氣,“魯兄的事我聽說了,挺難過的。你有什麽想知道的?我有問必答。”
待得知惟希想了解魯竟先在失蹤前的情況,他撸撸頭發,“該怎麽說呢?他對金小弟最照顧,幫他分擔裝備,還把自己的登山口糧留出一部分給金小弟。對我們和兩個小姑娘就比較客氣,話也不多,但是該照應關照的事項,他都注意到了。究竟為什麽會迷路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說我們有地形圖,有衛星導航,該考慮到的因素我們都考慮到了。”
“你們的設備有沒有可能遭到人為破壞?”惟希道出自己的疑問。
粗犷的漢子摸摸下巴,“這個……魯兄讓我們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他拿着衛星導航前去尋找出路,所以我不敢肯定是否有人破壞了設備。”
結果留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五人全數獲救,自告奮勇前去探路的魯竟先一去不返,下落不明。
粗犷青年表示如有需要,願意前往出事的野山協助調查。
惟希謝謝他對她調查的幫助。
至此,惟希腦海裏有清晰的事件大致經過。
魯竟先失蹤前,曾有四筆共計七百萬的款項沒有到賬,但四家商業演出的舉辦方都表示已經打款;魯竟先攀登野山失蹤;魯太太發覺七百萬未到賬,前去交涉,對方肯定是拿出打款憑證,否則以左女士的戰鬥力,絕不會就這麽輕易放棄。
現在魯竟先宣告死亡,左女士卻絕口不提那個指定賬戶,只有兩種可能:一,她不打算讓任何知道她手裏有七百萬;二,她并沒有掌握這個賬號。
如果是第一種,惟希覺得這是人之常情。帶着兩個孩子的寡婦,財不外露,是很明智的。若是第二種,就很有些耐人尋味了。魯竟先為什麽向妻子隐瞞有七百萬元的賬戶?這與他的失蹤是否有關?
惟希在她面前的記事本上寫下巨大的“七百萬”三字,又在三個字下方打了好幾個問號。
惟希派唐心去聯系魯竟先公司其時處理這四筆款項的財務,他已經自文化公司離職,接到電話,有憋了五年的一肚子話說。
“公司當時已經幾個月沒能發放月薪,魯竟先一直推說商演錢款還沒到賬,只要一到賬就會補足大家的工資,還會多發一個月作為延遲發放薪水的補償。他一向信譽好,而且演出商有時候确實會在舉辦方和明星之間兩頭受氣,拿不到錢也沒有什麽稀奇的。所以我雖然催過他,但還是相信他的能力。”男人嘆一口氣,“因此他趁組織兩場商業演出的間隙出去爬山,我只當他是通過戶外運動去釋放壓力的,哪成想……”
“請問能否将那四場商演的舉辦方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唐心聲音清甜。
惟希邊聽通話錄音,邊朝唐心惟笑。唐心已深知需從被調查人處獲取什麽樣的信息,甚至不必她提醒指點。
電話彼端不但提供四家舉辦方的聯系方式,還有消息額外贈送。
“有兩家公司還在運營,另一家已經破産,正在走破産程序。至于還有一家,當初的老總被人舉報,現在正在接受調查。”他顯然對魯竟先失蹤一事耿耿于懷,乃至一直在關注有關各方的消息。
聽畢錄音,惟希沉吟片刻。
“先與尚在運營的兩家取得聯系,看看能否查到有用的信息。”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更多疑問浮出水面。
這兩筆有據可查的演出款都沒劃到魯竟先公司的賬上,而是直接轉進他所指定的私人賬戶,銀行客戶端顯示轉賬成功,款項也未曾退回,表明已經到賬。
惟希推測另外兩筆也是相同情況,所以文化公司財務才對左女士訴苦公司賬面上沒錢。
魯竟先有計劃地将四筆公款轉入私人賬戶,貌似連其妻左女士都不知內情,随後他在攀登野山過程中迷路、自告奮勇前去尋找出路,從此不知所蹤。
惟希朝唐心微笑,“想不想去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