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黑色俄羅斯2
陸骥俊朗的臉映入惟希的眼簾。
陸骥也看見了惟希。她臉上化着淡淡的妝,就是這一點點若有似無的妝容,使得她五官更立體,眼神格外深邃,嘴.唇豐.潤飽.滿,如同他記憶裏始終未曾忘卻的樣子。
惟希走到主播臺跟前,兩位男士齊齊起身,主持人與惟希握手寒暄。
“徐小姐,你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寒光。”寒光身材高大,聲音低沉醇厚,眼神誠懇真摯,自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這位是今天的另一位嘉賓,市刑.偵隊陸骥,陸警官。”
“你們好!”
惟希與兩人打招呼,三人依次落座。寒光遞給惟希一份節目錄制流程,“徐小姐,我們先對一下流程。”
惟希依言翻開手中的流程,寒光沉厚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向她解說,“節目開始會照例進一段片頭,然後由我講一段導語,接着介紹你和陸警官兩位嘉賓,我們簡單地交流一下,然後在這裏插入第一段視頻,向觀衆們介紹案情……在這裏我會采訪陸警官,請他發表自己的觀點,接着放第二段視頻,之後采訪徐小姐并請現場觀衆發言,最後放第三段視頻,說結語。”
惟希點點頭,表示聽從寒光的引導和現場導演的安排。她本來也不是此次節目的主角,不需要大出風頭,她只管扮鋸嘴葫蘆,當一個安靜的聽衆就好。
惟希并不知道現場導演示意攝像師将鏡頭推近她,給她好幾個特寫。
節目錄制出乎惟希預料的順利。主持人寒光控場能力出色,現場觀衆反響十分熱烈,大抵是這期節目所拍攝的案件太過觸目驚心,甚至不必現場導演調動氣氛,已令到一衆參加錄制的婆婆媽媽們義憤填膺,紛紛強烈要求發言。
節目錄制完畢,恰逢午餐時間,寒光一邊收拾主持臺上的資料,一邊笑着邀請陸骥與惟希,“感謝兩位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參加節目錄制,如不嫌棄,就在電視臺一起用一頓工作餐吧。”
惟希還未回答,陸骥已經半握住她的手肘,對寒光歉然說道:“抱歉我和徐小姐還有事。”
惟希保持禮貌的沉默,并沒有出言反駁。
寒光端正的臉上露出溫潤的微笑,“那我就不留兩位了,以後有機會再請兩位上我的節目。”
惟希随陸骥走出廣播電視大廈,陸骥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肘,以一種罕見的強勢主導姿态,“一起吃個飯罷。”
惟希看一眼他身上筆挺的制服,“方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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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規定,非因工作需要,不得穿制服進入娛樂場所,不得在商業場所內購物,不能進入高檔飯店就餐。
陸骥溫柔地笑一笑,仿佛有點高興她還關心他,“沒關系,我在附近有個朋友,我們去他那裏。”
惟希沒有拒絕。
“坐你的車吧,我早晨是搭巡邏車過來的。”陸骥得寸進尺。
“那要麻煩你屈尊将就一下我的小甲殼蟲了。”惟希似笑非笑地同他一起來到停車場,一指自己的座駕。
陸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确實小了點,不過沒關系,比這還小的空間我也呆過。”說着長腿一邁,低頭彎腰,将自己颀長的身軀縮進小小甲殼蟲的副駕駛座。
等惟希坐進來,拉好保險帶,他為惟希指路,引她驅車至一處鬧中取靜的老房子。老房子坐落在一條弄堂裏,左右是頗有歷史石庫門建築,被作為歷史文物保護建築保存下來,靜靜地矗立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漸漸成為代表浦江文化生活的一處景點,很多游客都願意在這具有濃厚弄堂氣息的民宿裏住上幾晚。
午後的巷弄人聲寂寂,年輕人多數上班去了,老年人泰半習慣午睡,眯一歇歇辰光,下午才有精神去搓衛生麻将。除了隐隐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整條幽靜的弄堂,竟仿佛是遠離了塵世的喧嚣,自成一格。
陸骥敲開一座老房的院門,有方臉的中年阿姨前來應門,問明是定了位子的陸先生,便側身請兩人入內。
老宅子入眼是不大的天井,天井裏零散放着幾把藤椅,一張小幾,幾上随手擱着雜志并,旁邊有一溜十數盆綠色植物,看得仔細了,并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只是最最常見的寶石花蟹爪蘭,易養易活。
有微風拂過,帶起了雜志的一角,嘩啦啦地,露出一點真容,便又落了下來。
阿姨領着他們經過灑落一地陽光的天井,踩着略略吱嘎作響的木質樓梯,上到二樓的露臺。
露臺上有透明的玻璃雨遮,大好的陽光這時候透過玻璃,照進露臺,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中年阿姨沏了一壺熱茶,并四色點心一起送上來,“兩位稍等,菜随後就好。”
陸骥自然而然地替惟希斟茶,叮囑她,“當心燙。”
惟希微微側頭,笑,“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溫柔,體貼,細致入微,教人如沐春風。
陸骥卻在她這淡淡的一句話裏,聽出太多感慨。
“我一直都在這裏,從未走開。”陸骥有千頭萬緒、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惟希半垂着眼,把玩着手裏的茶盅,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
陸骥苦笑,試圖化解這尴尬的沉默,“在保險公司工作忙不忙?”
“還好,畢竟無論是投保人還是保險公司,大家都不希望出意外,所以不忙才是理想的常态。”
“年底有個校友會,要不要一起來?”陸骥想趁此機會将惟希重新帶回原來的圈子,即便她不可能重返紀律部隊,但在工作中總能獲得更多資源和幫助。
“容我考慮考慮。”惟希卻沒有立刻答應他。在她看來,她的不名譽退職是事實,當時灰頭土腦地離開,并不是什麽秘密。現在她的情況稍有起色,也沒有必要去大肆宣揚。
方臉阿姨恰在此時送菜上來,四喜冷盤裝在甜白釉的薄胎暗花蓮瓣碟裏,四喜烤麸,糖醋小排,本幫熏魚,吞拿魚拌菠菜,都是惟希愛吃的菜色。
熱菜熱飯陸續送上來,菜肴簡單卻美味,然而兩人卻都有些食不知味。
惟希先行放下筷子,擦嘴,“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陸骥見三菜一湯僅僅吃了過半,無聲地嘆息,也放下筷子,“兩年了,惟希,事情早已經過去。”
惟希颌首,其實他說得沒錯,事情确實早已經過去,只是,再也回不到從前。她本以為陸骥會明白,然而她發現自己錯了。她當時因為承受不住輿論同風言風語,害怕他也頂不住壓力而試探地提出分手,他或者因為體貼,或者不過是順勢為之,同意她分手的要求,彼時彼刻,他與她,就成為兩條各自流向不同未來的河流,也許終有一天會在時間的盡頭彙成一片大海,只不過早已不是最初相愛的彼此。
這時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不消片刻,溫雅大方的老板娘走上露臺,發現兩位客人菜吃得不多,“是我今天的菜做得不好吃嗎?實在抱歉!”
惟希朝老板娘微笑,“請問有酒嗎?越烈越好。”
老板娘眸光似水,“有,伏特加。”
“麻煩上一杯,謝謝!”惟希轉向陸骥,“你在工作期間,就以茶代酒罷。”
陸骥望着眼前的女郎,他以為兩年的時光能沖淡過去對她造成的傷害,以為時間能平息一切紛擾帶來的影響……但是此時此刻,他知道他錯了,他就應該不顧一切流言蜚語,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她抱在懷裏,無論風有多大雨有多急,都不放開她的手。
“惟希,如果當時我們沒有分手……”
惟希失笑,哪裏有那麽多“如果”?假使當初她抵抗住外界所有或明或暗的壓力,執意和他在一起,他母親會否因為擔心他的仕途受她影響而“偷偷”哭泣,又“恰巧”被他看見?他是不是會夾在名譽受損的女朋友與憂心忡忡的母親之間左右為難?
當時的她沒有勇氣去面對可能到來的疾風驟雨,也沒有信心他與她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不會變成一對怨偶。她的害怕,他的成全,昨日種種,造就了今日的徐惟希。
老板娘這時候去而複返,送上一杯琥珀色雞尾酒,“請慢用。”随後悄然離開這氣氛尴尬無比的露臺,心裏微微一嘆。陸骥她是認得的,年輕有為,帥氣溫和,頗受女性歡迎,卻從來不因此沾沾自喜,反而一直潔身自好。今天難得帶女伴同來,然則氣氛如此之窒悶,看來談得并不愉快。
惟希抛開那些在腦海深處纏繞糾結的假設,執起雞尾酒杯,輕啜一口,咖啡甜酒的柔和順滑中和了伏特加的猛烈霸道,老板娘大概怕她喝醉鬧事罷。
惟希自嘲地一笑,還想這些做什麽呢?想再多也是枉然。是時候徹徹底底地放下過去,努力地奔向未來了。她舉起酒杯,朝陸骥致意,“你随意,我先幹為敬!”
說罷,惟希微笑着将混合了咖啡利口酒與伏特加的黑色俄羅斯一仰而盡,與往事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