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黑色俄羅斯1
時光不疾不徐,慢慢走過十月,進入十一月。|天氣轉涼,惟希想念住在農莊裏的祖母,特地抽空和父親一起,帶上新為她添置的羽絨服和羽絨褲及一大箱水果,驅車前往農莊探望她。
老太太在竹林掩映環境清幽的生态農莊住得逍遙自在,更結識了幾個同城來養老的老夥伴,每日裏作息健康規律,閑暇無事,老人們除了在莊院的自留地裏侍花弄草養雞喂鴨,還能湊在一起搓衛生麻将。
惟希和父親抵達農莊的宅院時,正是上午十點剛過,父女倆拎着包袋、水果走進窗明幾淨的客堂間,農宅裏負責日常接待的中年大嫂便笑呵呵地迎上來。
“徐師傅來了?這是您女兒吧?長得同您老像的,一看就是父女倆!齊阿姨正在陽光活動室搓麻将,您先把東西放在她房間裏吧。”
徐父熟門熟路領着惟希将大包小包送到母親房間裏。老太太在搓麻将,房間裏此時無人,南北朝向的兩扇窗都開着通風透氣。十一月的山風穿堂而過,帶着一股竹林特有的清新氣息。房間打掃得很幹淨,惟希摸摸窗棱和床頭櫃,沒有可見的灰塵,床單被罩柔軟幹.爽,床頭櫃上的氣壓式熱水瓶裏有充足的熱水,房間附設的衛生間寬敞明亮,地面上鋪着防滑墊。
惟希暗暗放心,至少環境幹淨整潔,生活設施也考慮得比較周到。等父親将東西放下,她又挽着父親的手臂,一邊聽父親介紹農莊的娛樂項目,一邊向隐隐傳來交談歡笑聲的方向走去。
走廊盡頭入眼是一間偌大玻璃陽光房,厚重的毛氈簾子悉數以鈎子固定在落地玻璃窗兩側。窗外竹影婆娑,室內陽光煦暖。活動室裏開了兩桌麻将,還有幾個老人坐在沙發裏看電視,沙發前的茶幾上擺着瓜子茶點,像是一桌小小的茶話會。
正對門坐的老太太正在摸牌,擡眼看到兒子和孫女進門,“哎呀囡囡來了!等我打完這一局!”
惟希笑起來,“侬慢慢來,我等侬。”
三個牌搭子七嘴八舌。
“齊阿姐,這是你孫女啊?長得老漂亮的。”
“哎呀小齊福氣好的,兒子孝順,孫女也孝順!”
“小齊,你孫女有男朋友了伐?沒有的話我孫子介紹給你們認識……”
“不要提你孫子了,從來都沒看到過他來望望你。”
“我孫子忙呀,他在外國人公司當經理,經常開會。”老阿姨弱弱地解釋,“他最孝順不過了,每次出國回來都給我帶禮物,喏,我手上這只什麽蒂尼的珍珠手镯就是他送給我的。”
幾個老人暫時抛開孝順不孝順的話題,圍觀老阿姨手上的珍珠手镯,讨論起珍珠的尺寸成色來。不一會兒惟希祖母贏了這局,推倒了牌趕忙起身迎向兒子孫女。徐父和惟希一左一右攙着老太太,在一旁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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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拍拍惟希的手背,“囡囡上班這麽辛苦,就不用特地跑這麽遠來看我了,想阿娘了麽,就打個電話來望望我。”
惟希将頭靠在祖母肩膀上,微微笑。
老太太摸一摸孫女烏黑的頭發,“阿娘知道你是怕你弟弟的事連累了我們老的,你放心,阿娘只是上了點年紀,我還沒糊塗,不會随随便便就被騙進。”
老人見孫女不吱聲,憐惜地捏一捏她臉頰,“我聽你爸爸說了惟宗的事,這件事你做得沒錯,不過要叫人家說不出你的不是來,畢竟他是你弟弟,所謂打斷骨頭連着筋。總要面子上挑不出錯來才好。”
惟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老人家遂不再多說什麽,只疊聲留兒子孫女在她這裏吃過午飯再走,讓阿姨中午替他們加兩個菜。
中午阿姨果然在農舍的小食堂為徐家老少三人置下一桌頗豐盛的午餐。米飯盛在新鮮的竹筒內,以幹荷葉用稻稭紮住筒口,解開稻稭,揭開荷葉,有晨露般清新的氣息随着竹筒飯溫熱的蒸汽撲面而來,吃在嘴裏既香且糯;鮮嫩的散養三黃童子雞不加任何提鮮增味的作料,只裏外抹上薄薄的一層鹽,腹內塞上姜片與蔥結,蒸熟了送上桌了,隔得老遠已經聞得見鮮香味兒;現摘的菜芥以豬油爆炒,撒上一點蔥蒜末,脆嫩鮮甜;竹荪瘦肉湯和筍丁包也同樣令人贊不絕口。
“難怪阿娘不願意回去。”惟希一邊給祖母夾菜,一邊笑噱。
老人憐惜地扯下一只清蒸童子*腿放到孫女餐碟裏,“多吃點,看看你,又瘦了。”
惟希向祖母霎眼睛,“阿娘,這世界上有種瘦叫‘你奶奶覺得你瘦’。”
老太太愣一愣,随即回過味兒來,輕拍孫女手臂,“調皮!”
徐惟希呵呵笑。祖母精力健旺,與人交談反應敏捷,胃口也頗佳,一竹筒飯吃光不說,還消滅一只筍丁包一小盅竹荪瘦肉湯,她看在眼裏,放心不少。
吃完飯,徐父、惟希與祖母在外頭院子裏散步消食,惟希取出一部老年手機挂到祖母脖子上,“這是最新型號的老年智能手機,屏幕大按鍵大,我設置了兩個快捷撥號,一個是爸爸的,一個是我的,您要是有事就一鍵撥號,還可以和我們視頻通話,很方便。”
惟希細細地教祖母使用方法,拿出自己的手機演示給她看怎樣雙方視頻通話,老人家頻頻點頭,“和你原來買給我的那部老人手機差不多,用起來更方便。”
惟希又殷殷叮囑祖母晚上不可以貪涼開着窗睡覺,要是覺得屋裏的中央空調溫度太高太燥熱,不妨接一盆冷水放在房間裏,能緩解燥熱的體感。臨走之前,她塞了一個小紅包給祖母,“喜歡吃什麽盡管讓阿姨給你加菜,不要舍不得。這裏住得再好,春節之前也要跟我們一起回去過年。”
祖母想把紅包推還給惟希,惟希稍微用力握住她的手。這雙手在她小時候将她抱在懷裏,為她穿衣服紮辮子,喂她吃飯喝水,牽着她在田間地頭上玩耍,在母親為了弟弟惟宗而忽視她冷待她甚至虐打她的時候,堅定地伸出來保護她……然而她能為祖母做的卻少之又少。
老人推拒不過孫女,樂呵呵地捏了紅包,“曉得了,曉得了,你放心,阿娘不會虧待自己。倒是你哦,不要學那些小姑娘減肥,稍微有點肉才好看。”
祖孫二人在農舍大門前喁喁交談,離情依依,徐爸爸在一旁哭笑不得,“姆媽幹脆和我們一道回去罷。”
老太太嗔怪地拍了兒子一下,“回去連麻将搭子都沒有,我才不回去!”
祖孫三人這才依依不舍地道別,惟希驅車與父親駛上歸程。
車開出老遠,徐父輕輕對女兒道:“爸爸不是要催你,不過阿娘一年比一年老了,總是想看到你過得幸福開心她才高興,你也應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惟希想一想,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好的。”
不待惟希考慮自己答應下來的終身大事,師傅老白的電話先來了。
“明天不用進公司了,上午九點直接到電視臺見我。”
她知道此事是大老板交付的任務,沒有推托的可能,只有爽快答應的份兒。
次日惟希吃過早飯,在衣櫥裏選一件灰藍色丹寧襯衫,搭黑色窄管九分褲,配黑色簡約淺口平底鞋,外頭穿鐵灰色風衣,對住穿衣鏡前後左右照一照,覺得并沒有什麽失禮之處,這才出門。
白成濬在電視臺錄制節目的演播廳門口遠遠見徒弟衣帶生風,款步而來,也不由得暗暗在心裏說一聲“帥”!
徐惟希是他老同學的得意弟子,如果不是家裏出了糟心事兒,這孩子真不會離開刑.偵隊,屈才到保險公司當理賠調查員。他當時接到老同學的請托,一方面是囿于人情世故,另一方面也是想為自己找一個幫手,給理賠調查部注入一股新鮮的活力。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确的,這個看起來文靜到微微有些沉默的女孩兒,擁有極其敏銳的洞察力和強大的行動力,這兩年多時間下來,參與過數起金額巨大的保險理賠調查,沒有可疑的蛛絲馬跡能逃過她的雙眼。
他甚至不用手把手地教她,她已然便是一個合格的理賠調查員。與其說他是她的師傅,不如說他是她的兄長。也許換一個人,已經被這樣無理取鬧的母親和不争氣的兄弟拖垮,可是她并沒有向如此境況低頭。他看着她從最初沉默寡言的樣子,一步步成為今天迎面而來的這個沉穩內斂、從容淡定的帥氣女郎,打心底裏為她覺得驕傲。
老白揚手,“嗨,惟希!”
惟希來到他面前,“師傅,讓你久等了。”
老白擺擺手,又伸手替徒弟稍微正一正垂挂着的訪客證,“這個時間沒有不塞車的,反正約好了十點開始錄制節目,節目組打電話說提前半小時過來稍微化化妝。我看你不化妝也挺好的。”
惟希微笑,在師傅老白眼裏,化妝與不化妝,并無太大區別,他向來是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曾經很煞風景地直指前臺新來的接待再濃的妝也無法掩蓋高顴骨塌鼻梁單眼皮下颌突出的事實。她當時默默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對師傅說:
“您這是職業病,得治。”
此時有工作人員前來引領惟希去化妝間,老白向她微笑,“莫緊張,我坐在下面觀衆席替你壓陣。”
惟希随工作人員來到化妝間,造型師和其助手已經到了。年輕的造型師有着精致的眉眼,手指纖長靈巧,簡單的化妝工具在他手裏似有生命,能将看在惟希眼裏并無多少差異的瓶瓶罐罐中的各種液體與粉末,在臉上幻化出令人贊嘆的效果來。
待化完妝,造型師以一根手指微微頂高惟希下颚,左右端詳,輕喟,“我真是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技術叫絕,雖然你的底子本來就很好。”
小助手在一旁強忍着翻白眼的沖動,将一罐噴霧遞給他,他舉着罐子隔着一臂的距離,輕噴一下。惟希下意識閉上眼睛,只覺得有沁涼略帶香氣的細密水霧均勻地落在臉上。他還不忘強行科普:“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款定妝噴霧,集鎖水保濕修複于一身,能通過降低肌膚表面的溫度達到控油補水的目的,定妝效果一流。你皮膚底子不錯,不過也禁不起你這麽粗糙的保養護理的糟蹋。下了節目來找我,我給你搭配一個基礎護理套裝……”
“老師,錄制快開始了。”小助理不得不出聲提醒欲罷不能的造型師,他這才放過惟希,伸出手指飛快地撥弄她的頭發,随後退開半步,滿意地點點頭。
“完美!去吧去吧,保管你豔驚四座。”
我只是一期法律節目的客座嘉賓,我要豔驚四座做什麽?惟希暗暗腹诽,由着工作人員領着她出了化妝間走過一條狹長的過道,來到節目錄制廳邊門。工作人員提醒惟希注意腳下的電線,請她進入演播廳。
演播廳內燈光明亮,主播臺對面是觀衆席,坐滿前來參加節目錄制的熱心觀衆。主持人坐在圓弧形主播臺左側,他的右手邊已經有嘉賓落座,筆挺的的制服襯托得他挺拔英朗,聽見響動,他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