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陸小鳳并未關注過霍休死後青衣樓的情況, 對于他而言,随着那些人的死亡, 金鵬王朝一事也就徹底結束了。只是公孫蘭與那個未顯身形之人的出現, 表明了在金鵬王朝一事之上,有一只看不見的幕後黑手。
在雲善淵說出從龜孫大爺到公孫蘭一事之後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夕節的當日, 陸小鳳收到了朱停的回信,已經确認了青衣樓之中的財寶全都不見了。
“先是殺了龜孫大爺,切斷了獲知一切江湖情報的可能。再将金九齡引誘致死,如此一來,起碼十年之內六扇門都不可能在出現一位與他相提并論的名捕, 也就沒有人去調查那些詭異的事情。
如今,此人又将霍休的一筆巨財收入囊中, 這是想要做什麽就能做什麽了。雲兄, 他若真是沖着謝曉峰的傳人而來,為什麽不直接找上你?”
“我怎麽知道。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我又不是別人肚子裏的蟲,怎麽可能什麽都知道。”
雲善淵沒有察覺那位幕後人的敵意, 但沒有敵意不代表就是友善,就算友善也不一定不會刀劍相向, 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 走一步算一步了。
陸小鳳遺憾地說到,“我還以為你會是,立談算盡平生事, 問到封侯拜相年。原來總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這樣一想,我的心情好了不少,今夜也能多喝幾杯酒了。”
花滿樓聽着兩人的話,其實此事有些棘手,但兩人都還是輕松以待,這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陸小鳳看到花滿樓的淺笑,他又看了看天色,華燈初上,月上枝頭,他應該告辭了。
“今夜是七夕,我就不煞風景了。秦淮河畔有美相伴,才是不負良宵。你們今晚也可以盡興了。想想西門吹雪都要成親了,他與孫姑娘才認知多久,你們又認識了多久。這筆簡單的賬,難不倒二位吧?”
陸小鳳向雲善淵與花滿樓擺了擺手,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就哼着小調離開了。他前腳剛走出百花樓,就聽到了雲善淵情真意切的關懷聲,“陸兄,你也要保重身體,千萬別喝多了掉河裏。或是一不小心引得群美相争,改明還得請我問診開方子。若是再被司空摘星不小心将這方子給偷了,弄得人人皆知你補得是什麽,那就未免不美了。”
陸小鳳腳下一個踉跄,有這麽損他會因為縱欲過度而腎虛的人嗎?
“花兄,說的就是你,你敢笑得再大聲一些嗎!不就是仗着有兩個人,才欺負我這般忠厚老實的朋友,我真是遇人不淑。”
花滿樓聽着陸小鳳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以陸兄的性格,喝醉掉河裏是有可能,不過群美相争,他一夜也只會百裏挑一人。小愈,你這張藥方是送不出去的。”
“我也不喜歡給人治病,只是對他例行問候而已。”
雲善淵只是調侃兩句陸小鳳而已,陸小鳳風流是風流,但做事還是很有分寸。“你呢,想去哪裏?其實怡情院挺有意思的,若是歐陽姑娘在金陵城,今夜有美相伴,未嘗不好。可惜,她去了京城。”
花滿樓覺得陸小鳳早走一步是好事,否則今夜就可能演變成有兩人去青樓,他不得不成為一同前去的陪客。
“有我相伴,你不還不夠嗎?小愈,你剛剛還讓陸兄不要貪心。”
花滿樓問得自然,言下之意已然是讓雲善淵也不要惦記其他美色了。“今夜城裏有不少好玩的去處,你不會無聊的。”
雲善淵看向花滿樓,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側臉,“七童,你與陸兄在一起學的都是些什麽?他那人有時糊塗,可你看我會糊塗嗎?我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哪有惦記其他美色。”
花滿樓牽起了雲善淵的手将她帶下樓,“我懂,你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我們都還沒有吃晚膳,等的就是今夜城裏的小吃。可以先要一小碗面條,還要嘗一嘗今夜特色的江米條,再買上一些巧果。”
雲善淵其實很少逛街,更別說是在這樣的節日出門逛一逛。
上一次逛街還是上一世的端午節,陪着曲非煙與王憐花走了一走。在那次之後,她自知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今日,若非是她心甘情願地陪着花滿樓,是真心覺得往怡情院的貴妃椅上一趟,聽曲賞舞,喝幾杯小酒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更為閑适。“我已經能聽到外面的熱鬧了,難得熱鬧也不錯。”
雲善淵随着花滿樓出了百花樓,街上已是人流如織,華燈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派歡欣的模樣。今夜男乞智、女乞巧、已婚的乞子、年老的乞壽,而小孩們也都是身着鮮亮的衣服,手持荷葉在大街小巷之中嬉戲。
花滿樓對金陵城很熟悉,對今夜哪家店會有什麽美食亦是很熟悉。
他帶着雲善淵一路吃了不少小吃,等兩人都覺得差不多七分飽了,就牽着雲善淵漫步在城中消食,與她說起了這些小巷中發生的趣事,一走就走到了河岸邊。
雲善淵看到了岸邊賣河燈的小攤,河燈大都是蓮花的模樣,其中點着一只小蠟燭。河中已經有不少河燈,而岸邊也有三三兩兩人對燈許願,陸陸續續地在放河燈。
天上有銀河,人間點河燈,使得火裏蓮花水上開,亂紅深綠共徘徊。
放河燈的人并不限于年輕男女,有祈願終成眷屬的,也有祈求長壽安康的,或是祈求學業有成的。這一盞燈承載了人們美好的夢想,希望它能夠飄到至水盡頭天入口,求得上蒼成全一二。
“不如,我們一起點一盞?”花滿樓微微低頭看向雲善淵。
雲善淵看到花滿樓臉上帶着淺笑,只是牽着她的手微微緊了一分,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淡然,應該是十分期待。
她又看向随水而逝的河燈,她知道這些願望不會抵達天際,而實則天若有情天亦老,情如無憾情補天。
“好,那就點一盞。”即使雲善淵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不論這其一的機緣有多麽渺茫,她也願意再去期許一次。“你想要什麽顏色的河燈?”
花滿樓想了想說,“并沒有黑色的對嗎?若是有黑色的,黑蓮花臺上北方不空成就佛,于諸佛事及有.情.事,皆能成就,使得諸行圓滿。”
雲善淵聞言輕笑了起來,“你真的信嗎?信的話,我讓老板去塗一個黑色的。”
“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其實我覺得黑色是與天最近的顏色,與天相觸,說不定就心想事成了。”花滿樓這樣說着,黑色亦是他最熟悉的顏色,他對黑色談不上喜歡,卻也不必特意厭惡。
雲善淵沒覺得黑色有何不好,只有穿過濃郁的黑暗才能見到幸福的光亮,她就讓老板用墨汁塗了一盞黑蓮,在其中放上了一只蠟燭。
兩人一起點亮了蠟燭,将河燈放到了河水之中。
河水雖是被随水而逝的河燈照亮了,但夜色之中還是暗沉沉的,在一衆五顏六色的河燈之中,墨蓮毫不起眼,很快就不能看它的蹤跡了。不過,看得見的不代表就能實現,看不見的不代表就會湮滅。
放完了河燈,雲善淵繼續随着花滿樓向前走。
花滿樓帶她離開了主街穿到小巷之中,人聲漸漸得遠去了,也并非太遠,卻是隔着幾條街有些模糊了起來,似乎讓此方天地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然後,花滿樓在一條狹窄的小巷中停了下來,“小愈,你還記得這裏嗎?”
雲善淵當然記得,她看着一側的屋檐,屋檐已經翻新過了,她扔上去的牙齒應該已經不在了。“一晃已經十六年了,那天你在這裏摔了一跤,蓋過了我扔牙齒的聲音。你讓我怎麽忘了?”
花滿樓也記得那一跤跌得不輕,偏偏當時一點都不覺得疼,誰讓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巷中另一人的身上。
“那天也是七夕,原本是華燈一片,誰能想到天降大雨。當時我聽聲辯位的功夫還不夠好,雨聲一大就錯失了方向,找了一會才走到了這裏。如今想來,那不是錯失了方向,而是讓我的心找到了最好的歸宿。”
花滿樓說到這裏,從懷中取出了一只羊脂玉的手镯,一看便是溫潤華美、細膩通透。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他輕輕握住了雲善淵的左手,聲音也變得越發輕柔,“小愈,我能為你戴上嗎?”
雲善淵看向近在咫尺的花滿樓,在他眼中看到了璀璨的星光,宛如銀河流淌其中,讓她完全沉迷了,但願長醉不願醒。
“好。”雲善淵說了這個字,就看到了花滿樓笑了,笑得讓她覺得此刻彷如永恒。她感到手腕上一涼,而手镯的內側還刻有四個字‘小愈七童’,應該是花滿樓自己刻上去的。
雲善淵看着花滿樓,她微微踮起了腳說,“七童,你閉一下眼睛。”
花滿樓不解其意,卻已經閉起眼睛,就感到了兩個輕柔的吻落在雙眼之上。
他的心停跳了一拍,愣在了當場,這時四周的一切聲音都如潮汐退去,他只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再是後知後覺地開始耳根發燙。
下一刻,花滿樓睜開了眼睛,他聽到了雲善淵的淺笑聲。
此時,他真的有些遺憾,他看不到雲善淵笑的樣子,看不到她臉上幸福的表情,一切只能依靠想象。不過這已經夠了,人不能太貪心。
雲善淵勾住了花滿樓的小指,“走吧,你還想去哪裏?時間不早了,是要送我回客棧嗎?”
時間是不早了。
不過,花滿樓今夜不想送雲善淵回客棧。“和我一起回小樓好不好?我彈琴給你聽。”
“現在彈琴?七童,即便你指尖的琴音悠揚,可是夜已深,你就不怕惹得旁人只顧聽琴睡不着覺了?”雲善淵感到花滿樓反握住了她的手,她也沒說不去小樓,“陪我下棋吧,很久沒有下棋了。”
“下棋也好。”花滿樓笑着點頭了。下一夜的棋,可以将人也留一夜。他只想今夜兩人都在小樓之中,靜靜等待天明的到來。
“小愈,你打算什麽時候捏另一只泥人,才讓我房裏的那只可以成雙成對?”
雲善淵記得這件事,花滿樓希望她能捏一只像她的泥人,“就這一兩個月吧,我留在金陵陪你。”
花滿樓也希望雲善淵多留一會,“陪我自然是好,但你與陸兄說的那件事,你不打算去查其他線索嗎?其實,我可以陪你一起。”
“先不了。現在已經是七月初七,等過了八月十五,沒幾天就是西門吹雪與孫姑娘的婚期,到時就要去萬梅山莊參加婚宴。在那之前,我也不想去外奔波了。”
雲善淵想着西門吹雪的婚宴,石霧應該會來,而她有話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