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回到百花樓, 陸小鳳就擺出了一個疑問,“你們說繡花大盜的目的是什麽?為了劫財嗎?如果說他與采花大盜一樣, 都與天魔繡有關, 那麽采花的人不是為了花,劫財的人也就不是為了財。難道他們都想要練成這種邪異的武功?”
花滿樓想着剛才在廖管事眼皮上感覺到的力量,那種感覺極淡, 若有似無,可的确存在。直到他感知了這種力量,他就完全明白了雲善淵的意思,為什麽說這是一種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武功。這很難用語言去解釋清楚,但它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到底什麽是魔?”雲善淵也考慮過天魔繡的問題。
雲善淵走過不同的世界, 不一樣的世界之中天道所致的武道并不相同。而在這個世界,謝曉峰瀕死之際, 她切實地觸摸到了天道的門檻, 那一刻,她也領悟了無劍之境,從拿起、執着到放下,劍是劍, 劍亦非劍,一切有無虛實皆是随心。
在如此感知中, 雲善淵可以斷定天魔繡的存在并不符合這個世界的武道, 但是這個世界的天道竟然沒有排斥這種存在,則說明它的存在即便是意外,但也有了其一席之地。
簡單的說, 就是天魔繡或者之類的武功在這個世界裏留下過很深痕跡,讓天道接納了它。或者問為什麽謝曉峰與她之鬥可以引得虛空之力,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天道廣博,從這裏可以前往另一個世界,那樣推論,另一個世界的武學也就會流落此界。
這些都有些遠了,回到繡花大盜的問題,天魔繡有一股詭異的力量,讓人着魔,并且會失去自我。
“繡瞎眼睛會不會與繡一張人皮有共通之處?這都是學習天魔繡的必經之路?”
雲善淵的疑惑,包括她自己在內,在場的人都無法回答,因為他們都沒有入魔。
“我們還是換個思路,不去想那麽古怪的武功,那太看不見摸不着了。已知的線索是一塊繡帕,這塊繡帕沒有問題,這一點就與采花大盜的案子不同。它的材質看上并不普通。陸兄,你有頭緒嗎?”
陸小鳳聳聳肩,“沒有頭緒。金九齡也沒有頭緒,現在只能看出這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絲帕,可是市面上并不流通這種面料。繡工與圖樣都是一般,若是能知道這面料的來歷,也是一個突破。”
“你既是想知道面料的來歷,為什麽不來找我?我一直在等你來,既然你不來,那麽我就來找你了。”
此時,一道清婉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女子身着一襲白衣,當陸小鳳看向她的時候,她就紅了臉,微微低下了頭。
雲善淵看着這個溫柔似水的女子,真的難以将她與江湖傳言中的母老虎聯系到一起。薛冰怎麽看都不像母老虎,她在陸小鳳面前就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姑娘。
剛才在說話的時候,三人就聽到了樓外的腳步聲,誰也沒有多說什麽,因為都沒有感覺到來人有殺意或者惡意,反而是感覺到了一股情意。
陸小鳳見到薛冰就笑了起來,不是平日潇灑的笑容,而是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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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出了這樣的案子。我在冷風裏跑,怎麽舍得你也跟着跑。薛老夫人竟然也舍得讓你離開神針山莊?”
薛冰咬了咬嘴唇,她似乎更加害羞了,輕聲說,“我是偷跑出來的,看你一眼就回家。”
“一眼就要走啊。”陸小鳳摸了摸胡子,挑眉問到,“你确定不要多看幾眼?”
“你都不為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
薛冰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更加臉紅了,走到了在陸小鳳的身邊,看向雲善淵與花滿樓。“你們好,我叫薛冰。我聽陸小鳳說起過你們,兩位就是雲姑娘與花公子了。新年快樂。”
雲善淵與花滿樓都對薛冰問了好,然後如出一轍地笑了笑。這笑不是笑薛冰,而是笑陸小鳳竟是真有柔情的一面,還是這樣堂而皇之地撒糖。
陸小鳳看到了兩人的笑容,特別是雲善淵似乎想要說什麽,他猛然想起了曾經自己說過的話,他可不只一次調侃過雲善淵與花滿樓。
當下可不能被扳回一局,薛冰可不似這兩人的淡定,她是個害羞的姑娘,那麽倒黴的還是他。
“說正事,說正事。我們剛才說到面料的問題。”陸小鳳看向薛冰,“你認得這種面料?”
此時,薛冰也沒有繼續害羞地低着頭,而是認真地拿着繡帕看了起來,“這種面料在本朝已經幾乎絕跡了。前朝有個邱氏布莊,只有他家才會織這種緞面,平滑細膩,富有光澤,在陽光之下,似有流光閃過。這一塊放得有些年頭了,面料的光澤也黯淡了,配上這不倫不類的繡工,完全成了次品。”
“邱氏布莊。”花滿樓聽過這個名字,“前朝滅亡之時,這個盛極一時的布莊也就消亡了。”
薛冰點頭,“沒錯,因為邱氏布莊與前朝皇室的關系密切。皇帝都換人做了,邱氏布莊也就不存在了。這句一說都有快要有兩百年了。我家裏還藏着一匹邱氏布莊的布料,但是市面上可以說完全見不到第二匹了。”
雲善淵聽聞這是前朝的布料,這可真有意思了。天魔繡是有年頭的武功,而繡花大盜也能弄到了兩百多年前的料子。
“如此說來,即采花大盜與繡花大盜便都與天魔繡有關,也不能推定他們之間很熟悉,他們相差很大。一個只能用得起劣質的布匹,卻是繡出了古怪的圖樣。一個弄到了前朝的名貴布料,卻繡不出古怪的感覺。偏偏一個尚未動手繡人皮,一個已經動手繡人眼。”
“那可能說明一點,這個繡花大盜的武功本就不俗,所以他入魔得更快。”
花滿樓說完之後就微微搖了搖頭,他無法揣測,繡瞎眼睛的這種武功究竟邪門到了什麽程度。
陸小鳳拍了拍臉,然後摸了摸肚子,“好了,就先說到這裏。你們都吃飯了嗎?我的上一頓還是在花兄家裏吃得宵夜,那都是五個時辰之前的事情了。街上一家鋪子都沒開張,廚子都回家過年了。要說這繡花大盜也真會挑時候作案,過年也不讓人過好。花兄,小樓裏可有吃的?”
“還有些許糕點可以先墊墊肚子。既是都沒吃早飯,我去看看還有什麽食材,随便做些什麽。”花滿樓說着站了起來,就往後廚走。
雲善淵也站了起來,目光在陸小鳳與薛冰之間掃視了一番,她意味深長地對陸小鳳笑了笑,也去了後廚。
陸小鳳輕輕瞪了雲善淵的背影一眼,這似乎是為了特意照顧他,給他留下兩人空間的笑容是什麽意思?這人何必欲蓋彌彰,分明就是她想去後廚陪着花滿樓才對。
雲善淵感覺到了陸小鳳的瞪視,她倒也沒說什麽。在薛冰面前,她還是給陸小鳳留了面子,或者說她是純粹為薛冰着想,她并沒有看着一個女子臉紅的嗜好。
花滿樓放慢了腳步等雲善淵走至了身邊,“看來陸兄并不需要你的好意。陸兄能夠做到将薛姑娘之外的人都視作無物,我們剛才在他眼中已經是無物了。”
“是啊,陸小鳳表現得足夠明确了。他不舍得紅顏知己在寒風中奔波,卻毫不猶豫地請我在數九寒天裏搭一把手。我還是感到榮幸的。”
雲善淵沒當着陸小鳳的面說這些調侃的話,他知道陸小鳳根本沒把她當女子看,而她也覺得薛冰別參與到這個古怪的案子為妙。
兩人說話間已經進了廚房。
這裏備了一些食材,說多也不多,都是些簡單的食材,像是米面、蔬菜、雞蛋、臘肉等等。眼下可以煮四碗面、四個煎蛋,外加臘肉炒蔬菜,也就當一頓早午飯了。
花滿樓聽問雲善淵所言笑了起來,他們作為陸小鳳的朋友,雖是知道陸小鳳與麻煩的關系很近,卻也都願意幫陸小鳳一起解決這些麻煩。
“陸兄舍得,我不舍得。”花滿樓這句話接的自然,他一邊準備去生火燒水,就感到雲善淵在洗手的動作頓了頓。“我是說,你必不忙,我一個人來就好。煮面、煎蛋、炒菜,都是簡單的事情,一個人足矣。”
雲善淵看向背對她在生火的花滿樓,她是笑着微微搖頭。陸小鳳早前提過的三日催心散與心花怒放丹的一事,花滿樓也并非全然純良的性格。
“我既是來了廚房,總不能光看着你吧?萬一是看着就飽了怎麽辦?畢竟秀色可餐不是玩笑話。”
花滿樓這次笑出了聲,他燒好了火,轉身也走向洗手處,“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你能與怡情院的方媽媽交好,你定是沒少說甜言蜜語。”
“不算是甜言蜜語,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你不喜歡聽?如果不喜歡,我就少說。但是肺腑之言,總會控制不住就說出來的。”
雲善淵說完就開始認真地洗菜,再取了一段臘腸切片。這些打下手的活,她還是會做的。只是行走江湖越久,自己動手的日子就越少,更多是吃在客棧、酒樓、朋友家。
這輩子做飯的次數也少,與阿吉住在西域之時,她負責食材,阿吉喜歡下廚,他燒的也比她好,也就是阿吉燒菜,他們師徒二人分工明确。
細細想來,她很久都沒有一個能回去的家了。就像阿吉留給了她神劍山莊,可是她并不想住到那個偌大的山莊裏。沒有能回的家,就沒有必須要自己做的飯菜。
“我喜歡。你說的話,我怎麽會不喜歡。”
花滿樓說了這句也不多言,先開始煎起了荷包蛋,等這煎蛋好了就放入了雲善淵遞過來的盤子上。他又接過了雲善淵另一只手上的大碗,裏面放着洗好的蔬菜,開始準備起鍋做臘肉炒蔬菜。
雲善淵看到燒的水也開了,她就走到煮面的竈臺之前,取過一雙煮面用的長筷子開始下面條。一時間,廚房裏沒有人說話,只有燒菜的聲音。
雲善淵一邊在等面條煮好,一邊側臉看向在燒菜的花滿樓。此時此刻不得不承認這個在燒菜的男人真的很有魅力,既讓她心動亦讓她心安。
哪怕日後長路漫漫,并不能一直常伴左右,她有過這種感覺已經知足了,而今生她不願意再錯過,那就珍惜當下。
不過多時,陸小鳳在廳裏等來了這頓飯,他吃得也快,不一會就填飽了肚子,還意猶未盡地說,“我還是第一次嘗到花兄與雲兄的廚藝,比我好很多。若是案子能快點水落石出,正月十五,你們還是要一起吃湯圓的,那就算我一個。今年我就不去朱停家了。”
薛冰看了一眼陸小鳳,他們剛剛說好了,她動身回神針山莊不參與到這個案子裏。雖然她想要跟着陸小鳳,但還是答應了,只是元宵節若是結案了,陸小鳳不先來看她嗎?
這一刻,京城六扇門,金九齡從其中走了出來。
他看上去比以往更像一名神捕了,身上似乎多了一分正義感,只是腰帶之中的繡花針已經沾上了血。他仰頭看向陽光,低語到,“白雲城,天魔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