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千秋大業一壺茶
雲善淵還是從夢中醒來了, 夢終究是夢,她醒來時看到了一個藏族姑娘守在床邊。
那姑娘看到雲善淵醒了, 馬上就眉眼彎彎地笑了, “你好像、不、好些了嗎?”
雲善淵聽着這姑娘磕磕絆絆的漢語,她回以藏語說,“我聽得懂, 謝謝你救了我。”
“你會說我們的話,真是太好了。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大師。”
那姑娘給雲善淵端來了水,“先喝些水,粥在煮了, 等會就能吃了。你覺得身體怎麽樣?大師很少出手給人治病,當時你趴在馬上, 我真怕…”
雲善淵接過了水, 她的身體狀态算得不好,她一醒來就覺得三股不同的真氣在體內達成了一個危險的平衡。顯然,那位大師沒有能驅走玄冥神掌的寒毒。
“還是要謝謝你,我叫雲愈,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嘎瑪。雲愈,幹淨的衣服都準備好了, 屋裏也有毛巾與水, 那我先去廚房看看粥。”
雲善淵看着嘎瑪離開,她也起身去稍稍洗漱換了衣服。雖然體內的三股真氣以詭異的狀态充斥在奇經八脈中,但倒也沒有其他的病痛, 手臂上的刀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剛才忘了問嘎瑪,她昏迷了多久,連刀傷都治好了,還是說這次遇到了有靈丹妙藥的高人?
雲善淵推開門走了出去,她打量去這個地方,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小院子,她騎來的馬就栓在小院外的樹上。
這時,有一位白眉老僧從其中一間木屋中走了出來,這應該就是救了她的大師。
雲善淵看不出他的年紀,也許有百歲高齡了,他算不得面目慈悲,更多地是七分淡漠。
然而,更引得雲善淵注意的卻是老僧給她的感覺,她可以大致感知對面之人的武功程度,此人遠遠超過了她見過的水母陰姬,或者說他的境界已經不再是武道。
“多謝大師出手。”雲善淵朝老僧點頭示意。
老僧卻是搖了搖頭,“我并沒有能救你,盡管一開始我見了你是想要救你。但是如今的情況是,你體內那三股真氣随時都會失控,這一天最遲不會超過百日。不過對你來說,此間死,他處生,死生确實與常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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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善淵不奇怪老僧竟能看穿至此,她既是覺得老僧的境界已經超出了武道,他能感知天道又有何奇怪。這世間,她有機緣,難道別人就沒有了嗎?像是重生的宋青書,亦是眼前看不出深淺的老僧,将來也許還會遇到其他高人。
嘎瑪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朝雲善淵與老僧揮揮手,“雲愈、大師,我把粥盛好了,你們來吃吧。”
雲善淵與老僧一同吃完了粥,然後兩人就在院內的石凳上相對而坐,老僧邀她下了一盤棋。這盤棋是雲善淵下過得最慢的棋,到最後她輸了。
“你既是懂藏文,那經書大概還是能看的,這你拿着。” 老僧從懷中取出了一本經書遞給雲善淵。
雲善淵看到經書的名字《龍象般若經》,她想到了張三豐提過的金輪法王,他修煉就是龍象般若功,是密宗裏至高無上的護法神功。
聽聞共有十三層,但是沒有人修煉到第十一層之上,因為人的壽命有限。那麽,眼前的老僧到了何種境界?
老僧說到,“我本欲以此功為你驅除體內寒毒,誰想到百密一疏。你習得九陰真經與那玄冥神掌的真氣已經交融在一起,此功雖與九陽神功至陽之氣不同,但原本以我之力也該能除了那寒毒,偏偏你之前試圖融合了對不同天道下的武道,就讓它變成了如此局面。”
雲善淵懂了,這就是說不知怎麽的龍象般若功觸碰到了她體內的天道力量。解釋起來複雜,總之就是被排斥了,她又聽老僧繼續說着。
“龍象般若功開始非常淺顯易懂,愚笨之人也可習得。但是越往後越難,到了第五層想要再往上修行一層往往需要三十年,而之後再精進一層所需時間要成倍增長。
想要練完十三層大圓滿,以普通人的角度來說要百千年才行,但人的歲數會有極限,功力至高也就困在了第十層。北宋的僧人,南宋的金輪,他們兩人算得上是武學奇才,都沒能突破到第十一層。”
老僧撚了撚佛珠問,“你認為怎麽才能突破第十一層?”
突破第十一層就要有常人活不了的壽命,從常人生老病死的角度來說,是做不到的。
雲善淵看着這本經書,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晚輩鬥膽猜測,第十一層之後已經不再是武學之路而是求問天道。這本經書它所載不全。”
老僧沒有點頭也沒搖頭,“全與不全,是看人怎麽練的,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一個人得到了一本武學奇書,他也許能成為一個世界的第一高手,可是僅以此不能突破這個世界的束縛。你體內既是有了龍象般若功的真氣,你也就讀讀經書,看看有否幫助。不過你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了,我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些。”
既然《龍象般若經》可能涉及到了破碎虛空或者說是天道的奧義,即便手裏的經書所寫不全,但老僧的提點卻也足夠多了,畢竟他們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當時老僧若不出手,她是馬上就死。雖然出手的結果,也只是稍稍延緩了她死的時間。但老僧的救人之心,她是感激的。
“晚輩能否多問一句?大師為何出手相助?”雲善淵說着也就覺得多此一問了。
老僧罕見地微笑了,“只因此間你與我有些不同,我算是難得遇到特別的人。你大概也能明白,我等在探尋三千大道中,往往很難遇到同類。”
雲善淵謝過老僧與嘎瑪後就騎馬回城了,她的時間不多,必須要将手中之事都妥善安排,畢竟百來餘日,也就是時日無多。
既然元軍已經盡數覆滅,剩下的也就是朱元璋在長江邊的力量。方菡果然沒有辜負她的希望,在兩個月內将朱元璋的力量拿下了。至此,一切就要進入一個新的朝代。
雲善淵将一切安排好,最後指定了新一任的峨嵋掌門,就離開了困了她十年的戰場。這一生來到此處,她多半都在沙場中度過,卻讓她認清了她喜愛的還是逍遙江湖。
最後,雲善淵去了武當,不是為了張三豐,而是想見一見宋青書。
宋青書變了很多,在經歷了十年征戰後,他幾乎已經完全看不出十餘年前的模樣,如今他是真的玉面孟嘗,而更多了幾分平和沉靜。
“我知道你為什麽要來。”宋青書為雲善淵泡了一壺茶,“我已經放下了,如再有機緣帶着記憶轉生,我與她不過陌生人。”
雲善淵喝着有些苦的茶水,癡情如宋青書也放下了。
所以,人是會變的。她有意無意改變了不少人,宋青書從癡情到放手、殷離從茫然到堅持、謝遜從癫狂到平靜,如此等等。
宋青書複而笑了起來,“得不到,已失去,有情皆苦。我想我能放下,是因為對方沒有這樣的感覺。如果相互之間,相愛不得,相愛已失,那就不一定能放下了。但那該是什麽樣愛呢?”
雲善淵不知道,她未得到已失去,認真說來那份感情,比之愛戀,更多是遺憾。
她來到這個世界,沒有摯友,更無知己,而且亦不能過自己喜歡的日子,那便成倍地放大了這種遺憾,高手寂寞的遺憾。
在這杯茶過後,雲善淵就離開了武當,在一個小村子裏靜靜地住下了。
她可以感到體內的三股真氣平衡亂了,就在這一兩天大限将至。這不是她第一次平靜地等待死亡,只是感覺着體內的三股真氣運行,好似有種神農試百草的感覺,這讓她在痛苦中隐約觸摸到了什麽。
希望下輩子能得一二知己,或行走江湖,或研習武學。
至于其它,時間、經歷會将一個人徹底地改變。也許是癡情變無情,也許是多情變專情,也許是這個人但又不是這個人了。誰都說不準,只有面對時才能知一二。
公元1364年,雲朝建立,開國皇帝方菡以雲字為國號,紀念為長達十餘年抗元起義的領軍人物——恩師雲愈。
在此世間,雲善淵從未報出真名,故而只有雲愈。
雲善淵空空而來,空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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