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雲善淵将謝薇與那個受傷的男人先安置了下來, 這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他叫劉基。
這麽說可能還有些不知他是何人, 但他的字則有更多人知道, 劉基字伯溫。雲善淵随着胤禛讀過明史,怎會不知道劉伯溫的大名。後人成其‘博通經史,尤精象緯之學, 時人比之諸葛亮’。
就謝薇所言,劉基與她的父親是昔日的同窗好友,劉基罷官後就在江南隐居,這次是父親生辰,他就來借機與友人小聚, 誰知道偏偏遇到了元兵求財殺人。
雲善淵覺得這人救得也着實有些巧了,巧到讓她覺得她的運氣是否終于能否極泰來了。如果是謝薇的父親與劉基為友, 謝薇在巨變之下會有那種異于常人的野心也就沒那麽奇怪了。
等到劉基醒後, 他又告之雲善淵,這次元兵的入室殺人并非臨時起意,極有可能是謝薇的父親得罪了某些官員,有人放出了風聲說謝家有什麽寶貝, 然後借刀殺人了。他來到謝家,除了為好友慶生之外, 就是得到了消息想讓他搬走避一避, 誰想到殺身之禍來得如此之快。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若不終結如此世道,謝家之禍就不會是少數。”
雲善淵有心想要留下劉基, 雖然還不知這個世界此人的本領如何,但是良将謀臣皆是難得,她想要多留心一番,別錯過可能的張良之才。但這事情也急不來,因為成昆來了。
謝遜等成昆來找他,可以說是等的耗盡了耐心。
他沒進入客棧就遠遠聽到裏面的問話聲,當即就認出了那是成昆的聲音,成昆即便能騙過天下人也無法騙過他。此時,成昆正在尋問夥計這裏有沒有一個金發拿着刀的盲人出沒。
那一刻,按照謝遜的脾氣應該會是幾欲發狂地一刀砍向成昆才對,可是他的手中沒有了屠龍刀,所以他無法砍向成昆,所以他頓住了腳步沒有怒氣沖天的沖入客棧。他聽到了夥計的回答,店裏沒有金頭發拿刀的盲人,不過确實有一個黑發盲人。
成昆又問了幾句就走出了客棧。
謝遜即刻就跟了上去,此時此刻他竟是做到了自己從未想到的平靜,心中居然能毫無波瀾,他只有唯一的念頭,将毒針刺入成昆的脖子,然後一切就該結束了。
“你…”謝遜先是聽到了毒針入肉的聲音,然後就聽到了成昆只吐出了一個字就倒地了。
謝遜拽起成昆就去了與雲善淵約定的地方。他也沒想到自己适才竟是做到了一絲殺氣全無,然後就偷襲成昆得手了。這與計劃好的等成昆找到他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差的有些遠。
雲善淵聽謝遜說完那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情,她是有些意外的,可以說此次計劃最怕的就是謝遜控制不住他的脾氣,誰讓他每次見到了成昆都會如癫如狂。這是謝遜最大的破綻,成昆哪一次不是利用了這種破綻。
然而,當謝遜沒有了屠龍刀,他染黑了頭發,他收斂了對于成昆的一身殺氣,他面對成昆再也沒有破綻之後,他在暗,成昆在明,成昆怎能不被擒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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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謝遜在抓到成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擊破了他的氣海丹田,廢去了成昆的一身武功。
此時成昆如同一灘爛泥倒在地上,謝遜卻是未看向成昆,而是看向窗外的黑夜。“我一直沒能學到他的半點陰毒,如是學會了,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可是,謝遜看向自己的雙手,他最後不是以明刀明槍打敗了成昆,而是以暗殺偷襲廢去其武功的手段。這種手段竟是如此順利,順利到了讓他覺得荒唐可悲。
雲善淵不知應該說些什麽,對付成昆這樣的陰毒之人,正大光明的手段往往會損兵折将,而只有比他更為陰狠才能一舉得手。
“謝前輩,既是已經抓住了成昆,他在少林化名圓真,你看是否帶着他走一遭少林,把這其中的是是非非說個清楚。”
“不用說清楚,因為這都說不清楚。不管緣由是何,我确實殺了那麽多的人。我不會讓他活着離開這個屋子,他即便是武功盡廢,但只要他一日不死,那就是變數。”
謝遜搖頭了,“去了少林,那些人看到了我,又要來問屠龍刀的事情。快要二十年了,我太累了,我不想再糾纏下去了,那些是是非非就讓他們随意說去吧。周姑娘,你還有什麽要問成昆的嗎?”
“沒有。”雲善淵此話一出,謝遜就狠狠地一掌拍向了成昆的天靈蓋。
他竟是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成昆,也不再多問成昆一句為什麽。只見謝遜手掌沾上了成昆的血,而這一次成昆是徹底斷氣了。
謝遜拽起了成昆的屍體,“周姑娘再幫我一把,找個地方,我們把他的屍體燒了。塵歸塵,土歸土。等我參加了無忌孩兒的婚禮,也就是我徹底離開的時候了。”
雲善淵與謝遜一起燒了成昆的屍體。
她看着火光沖天,成昆這個攪得江湖二十多年風風雨雨之人就這樣只剩了一抔黃土,知道他死亡的人只有她與謝遜,如此想來,确實有些諷刺。
雲善淵與謝遜就在此告別,謝遜要前往明教參加張無忌的婚禮,看着謝遜遠去的背影,她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人是會變的。二十多年前,成昆布下殺局滅了謝遜的滿門獨留他一人,是為了借着謝遜的手挑起明教與各大門派結仇。成昆以其心狠手辣的做派擺弄了他這個徒弟二十多年,他能成功只因為謝遜沒有學到他半分的陰毒。
可是如今成昆死了,死在他的毫無防備中。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玩弄了二十多年的徒弟,有朝一日會以如此手段對付他。
雲善淵看着自己的雙手,當她斷了屠龍刀,當她許下了一起報仇的承諾,當她獻出了報仇的計謀,是她改變了謝遜嗎?或者說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她曾受過迷藥之苦,也曾那麽痛恨下.毒的手段,如果可以,她何嘗不想堂堂正正地手刃成昆。只是,人總會在某一日成為自己讨厭的那種人,即便有不得不的理由,那一刻還是來了。
雲善淵不喜歡這種感覺,亦是希望這種時刻越少越好。
可是在此世間,她沒有能完全信任的知己,沒有可以與之傾訴的摯友,以她一人之力,為了大局着想,只能行非常之事。
如此想來,天大地大,她何處不可去,但去到何處又不是一個人。這樣的孤單之道會是多久?
再說,她得了蓮花法器的一絲機緣能輾轉異世,為的是凝魂成體破碎虛空,可是感悟武道與天道的機緣不會是永無止境,這絲機緣的期限會在何處,她在那之前又能不能領悟大道?
雲善淵笑着搖頭了,這樣的感懷也只能是一瞬而已,眼下要做的事太多了。成昆既然死了,她也該回峨嵋了,也要帶着謝薇去峨嵋。
她有收謝薇為徒,将她所學的治國學識傳于謝薇的打算,可是眼下說來還早了一些,還要觀察一番才行,而就算不是謝薇,也要多留心培養幾個徒弟且因材施教。
畢竟,反抗起義推翻了元朝的統治,才剛剛完成了第一步。馬上打江山,還要能夠治理天下,而那時正是百廢待興之時。
若說稱帝,雲善淵并未想得那麽遠,她無法預計這場戰争具體會持續多久,正史上的起義大約用了十五年左右的時間,而且到了後期一統中原之時,就是各路義軍之間的争奪。對于這些争鬥,即便她史書讀得不全,但已從張丹楓身上看了實例。
雲善淵必須要做兩手準備,她對自己的九死一生運氣還是有些認知的,很難說會否有意外出現,為了長遠考慮,需要有人将她的理念貫徹到底。不成帝王,帝師可為。
這樣想着,雲善淵就想到了劉基。若說武将還能培養,可是謀國的良才卻是不會出現在大門派之中。
她雖是救了劉基一命,但是以此讓他願意輔佐,怕是遠遠不夠的,何況如今一切尚在萌芽階段,劉基憑什麽選中她。
“劉先生,這是打算離開了?”
劉基的臉色還有些白,“多謝雲公子的救命之恩,劉某遭此一劫也是不想亂跑,不如回家呆着。”
“難道先生就沒有結束如此亂局的想法?”雲善淵問得直白,她不相信劉基沒有半點野心。而與正史不同,在這個世界朝廷中人對江湖中人還是很有防備的,否則之前怎麽會有趙敏算計六大門派。
劉基看着雲善淵笑了起來,“你既然問得直白,劉某也就直白地說,如今劉某還是想在家裏呆着。至于哪一天會離家投入戰局之中,那都還要靜觀其變。”
雲善淵也不意外,如果劉基有張良之才,可比諸葛之謀,這樣的人必是不會草率地做出輔佐誰的決定。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峨嵋山下見到先生。”
劉基沒說好不好,這都要看世事而定。
就此,雲善淵回了峨嵋派。
當她拿着鐵指環出現在峨嵋大殿時,整個大殿有了一瞬的安靜。
滅絕死後掌門之位空缺,想要繼承掌門之位,鐵指環是傳位的标志。
萬安寺一劫後,滅絕傳位于周芷若,可是之後周芷若被金花婆婆劫走,峨嵋衆人就再也沒有了周芷若的消息,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
“周芷若,你竟是還敢回來!”丁敏君先是跳了出來,“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裏,竟是遲遲不歸?難不成是與張無忌厮混在了一起,最近姓張的要大婚了,不過對象不是你,你才灰溜溜地回了峨嵋。我看你還是把鐵指環交出來,峨嵋才不需要你這樣的人存在。”
“丁師妹,你怎麽如此說話。”貝錦儀皺眉看向丁敏君,“不管怎麽樣,周師妹能回來就是好事。”
雲善淵此刻已經換回了女裝,她沒有理會明顯不懷好意的丁敏君,只是取出了鐵指環。她很平靜地說,“這枚鐵指環是師父傳于我的峨嵋掌門信物。我離開了這些日子,是為了去尋找振興峨嵋之道,有幸被我找到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在這大殿之外的空地之上,不服的人就拔劍比試用武功說話。”
此話一出,大殿之內的一衆峨嵋弟子再次靜默了。今日能站在大殿上議事的弟子都算得上是峨嵋之中的重要人物。
周芷若本就晚入門派,她們雖不像丁敏君那樣譏諷直言,但心中多少都是不服這個待定的掌門人。用武功說話,着實是最好的辦法了。
丁敏君冷哼了一聲,“你還長本事了,那就比吧!”
這場比試毫無懸念的以丁敏君的慘敗而結束,而想要挑戰峨嵋掌門之位的人并非只有丁敏君一個,丁敏君尚未剃度她是俗家弟子,而已經剃度的幾位靜字輩女尼也出劍,所以大殿之外并非是丁敏君一人慘敗,這幾位向雲善淵提出挑戰的靜字輩女尼也是輸了。
可以說這是一次車輪戰,對于雲善淵來說并不公平,卻也因為這種不公平,當她最後還巋然不動地站立着,以一人之力接下了十場比鬥後,峨嵋衆人對她起了敬佩之心。
不過,并不是每一個輸了的人都能心悅誠服。丁敏君看到竟是沒有人再上前挑戰後,她譏笑着說,“周芷若,你的劍法根本不是峨嵋的劍法,誰知道你從哪裏學來了這種功夫。既是已經另投他人門下,那就不是我峨嵋的弟子,你憑什麽做掌門人!”
雲善淵看向丁敏君,她亦可感到衆人的目光。要說丁敏君也有些蠢的可憐,其他人會沒有這樣的疑問嗎?但是她們都不會說,就等着丁敏君跳出來吸引火力,那麽即便被問責,也是丁敏君一人承擔了起來。
“丁師姐,有一句話叫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知道它的意思嗎?我補充一下,用在當下就是愚者見愚,說的是誰,你可以體會一番。”
雲善淵不管丁敏君氣得漲紅了臉色,她轉而對衆人說,“你們一定也好奇我的武功來源,這些與開山祖師郭襄頗有淵源,我找到了她留下的武功秘籍。諸位既是峨嵋弟子,當然也是要一起修習此等武功。”
衆人聽到一起修習,那都是心中一喜,誰不喜歡修習更高深的武功。
雲善淵接着說到,“不過,修行武功是有前提的,我戴着鐵指環做峨嵋掌門一日,對峨嵋衆弟子那就有一個最根本的要求。每個人必須遵守師門之訓,以驅胡保民為爾等根本!有違此訓者,死!”
非常之時,以非常手段。
她回到峨嵋不只是為了掌控這個門派,起義之際怎可無兵,她要掌握一支屬于自己的軍隊。這支軍隊與以往的軍隊不同,是由天下願意改變自己命運的女子組成,峨嵋正是這支軍隊的雛形。
只當女人手種握有了權力,才能改變江山初定後大多女子守于深閨之中的局面。既是在這江湖世界之中,又有峨嵋派的基礎所在,在這亂世之際,何不考慮得長遠一些。
雲善淵看了一眼丁敏君,那種冰冷的眼神讓丁敏君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她又看向貝錦儀,“既然已經定了掌門之事,現在也就該商談峨嵋發展的具體事宜。幾位師姐請入殿,我們要齊心協力才好。”
雲善淵看着衆人點頭,她心中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如此峨嵋竟是真的無一人有高手之心。她想比之問鼎天下,她還是懷念雲游江湖。
只是時局所迫,她已布局就要走到元軍盡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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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齊心協力就是十年,十年足以發生非常多的事情。
比如雲善淵以峨嵋派為根基練就了一支峨嵋女子軍隊,在這十年中從被人視作玩笑,到力挫元軍威震中原。
比如殷離習得九陽神功與乾坤大挪移坐上了明教教主之位,只是明教也一分為二,其中一支以朱元璋叛出了明教。
又比如在宋遠橋對戰元軍而死後,宋青書接管了武當掌門一職。武當雖然不是正規的軍隊,卻也會相助峨眉軍征戰四方。
世間又有誰人不知,這說來是三方勢力,實則都歸于一人統轄。
當然,十年中也出現了其他的各路起義軍。在經過十年的戰争後,元朝氣數已盡,元軍殘部不剩幾許,已經是強.弩之末,但雲善淵希望的天下一統仍未到來。因為還有朱元璋那一方勢力,在長江之側與她相互較量着。
雲善淵站在帳篷之外,她看着旌旗在冬風中瑟瑟飄動,這場較量也該結束了。
當年,她不是沒動過先下手為強的想法,只是人間沒有一個朱元璋,說不定又有一個王元璋,暗殺的手段在兩方勢力的對戰中是落了下乘。
而且朱元璋跑得比誰都快,張無忌成親之後,他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其後他能暗中拉走一批明教教衆,正是用了不能尊殷離一個女子為主的理由。
這一點在雲善淵的估算之內,這天下不乏野心之人,明教教主本就不能完全挾制下面的教衆。原來戰事不起,明教一個江湖門派之時,這種不得轄制還不明顯。
可是,雲善淵暗中扶植殷離坐上教主之位,将明教變作起義軍,此時的不得轄制也就暴露了出來。那時離開的不只是朱元璋,只不過十年過後,他收攏了其他的勢力,能夠割據一方。
雲善淵又想到了當年她救治的劉基,說來劉基還是選擇了輔佐朱元璋,也是讓朱元璋能發展至此的重要幫手了。
若問雲善淵是否後悔當年救人又讓對方離開,而非是在劉基沒有直接選擇一同去峨嵋時就殺了他,如今想來她也沒有後悔。她畢竟不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性格,而如今該後悔的是劉基才對,因為最後的贏家不會是朱元璋。
想到劉基,雲善淵又想到了謝薇,那個曾對她說過他年我若為青帝的女孩。
謝薇因為目睹了全家被元兵殺死,而進入了峨嵋派習武,她本是有一顆向元兵複仇,甚至是比之更甚的野心。如此野心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也讓雲善淵曾在心中驚訝過,但誰說女孩就不能有野心。謝薇的父親只是一個秀才,但他往來的是劉伯溫這樣的人物,作為孩子耳濡目染也不奇怪。
只是,很多故事有那樣一個開頭,并非會有意料之中的結尾。
謝薇入峨嵋習武五年後就加入了峨嵋軍出戰四方,她最終是為了心愛的男人擋箭而死。
雲善淵從謝薇入峨嵋後,就又陸續精心選了五個徒弟帶在身邊教導,在這六人之中若論聰慧是以謝薇為最,但雲善淵卻也發現了她不适合做接班人,謝薇有野心但她也有缺點——‘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雲善淵曾在一人身上感知過這種性格,那人就是胤禛,只是胤禛畢竟生于帝王家,他控制力極佳,沒有讓這種性格操控了他的帝王之路,甚至可以說他是親手斬斷了心中所念。
但是謝薇卻是不同,她不是長于深宮,沒有經歷過那樣的勾心鬥角,而當野心與愛情相遇,她選擇了愛情。
當謝薇的死訊傳來,雲善淵竟是沒有感到太過驚訝。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着實不曾騙人。
雲善淵也說不出是否可惜,帝王之位從來都不簡單,一路殺伐,明争暗鬥,問鼎之人必是孤家寡人,能夠既得江山又得美人的帝王,也許只存在于話本裏。
“師父,眼看就要下雪了,您不回帳篷嗎?”方菡拿着一件鬥篷走向雲善淵,“大雪天還是不要凍着了。”
這十年來雲善淵到處征戰,即便她有武功在身,可是要管轄兩支義軍,其中包括了殷離手下的明教義軍,每日忙碌到了沒有太多時間去練功是事實。
經歷戰争不可能不受傷,雲善淵作為首領,受傷的概率較小,但是一城一池都是用刀劍奪來的。
在千軍萬馬的對戰中,武功如非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那麽就還是會受傷。雲善淵受到的傷并不少,甚至有兩次病重。
方菡對着她敬為師為母為父的雲善淵,是希望她能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雲善淵接過了鬥篷,她對方菡笑了笑,“你也辛苦了,這次的西寧一戰該能一舉滅了元兵殘部,之後就該是與朱元璋長江一戰了。長江的戰事,你有多大把握?”
方菡沒想到雲善淵将長江的戰事交給她。
師父有六個徒弟,除了死去的謝薇之外,其餘的五個徒弟各有所長,有人擅于財政、有人擅于農事、有人擅于軍事、有人擅于格物,可她卻是最不出挑的。
長江一戰的意義不同,朱元璋作為群雄之中,能與雲善淵相抗衡最後一支力量,誰做主帥贏了那場戰争意義也就不一樣。
“師父不親自督戰嗎?”方菡以為雲善淵會親自督戰,畢竟戰役的意義非凡。
雲善淵看着方菡。
十年之前,她認為方菡的性格最不适合接下她手中的這份基業,她并非最聰明的那個徒弟。但是十年後,她不這樣認為了,方菡知人善用,心有百姓而忘卻小愛,為人有情義卻不感情用事,該果斷狠絕時也能以大局為重。
所以說很多事并非從開頭就能一眼看到後來。
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它會淘汰不适合的,留下最适合的人選來。
“對我來說,還是攻打元軍殘部更重要。這次不能讓他們有逃脫的機會,必須被一舉殲滅于此。”
雲善淵從沒有忘記她為什麽要涉入這場天下之戰中,并不是為了野心,而是為了能早日讓天下安定。
她本喜歡逍遙江湖的生活,最不耐煩朝野傾軋鬥争,而今匆匆十年,為了這場戰局,她沒能再繼續領悟武學,更是沒有一天屬于她自己的生活。她不後悔落下這盤棋,可能是因為這世間沒有江湖讓她逍遙,沒有知己陪她做一日的自己。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句話說來只有簡單的八個字,可只有真的走上此路時才知道有多艱難。
特別是這種俠義不會為了一城一池,而是謀算整個天下時,就是要放棄除了謀國之外的一切。一切個人的感情,一切個人的喜好,一切個人的生活。
十年過去了,雲善淵已經把能教導的都教導給了徒弟,而她看好的方菡也有了獨當一面的本領。在滅了元軍之後,也許,她該在對的時候放手了。
然而,這場與元軍殘部最後的對戰卻比雲善淵想象中要艱難許多。
這本該是一場可以不用苦戰的戰役,偏偏元軍如同知道了她們的行軍戰術,擊中兵力對戰讓雲善淵這支主力部隊,而本該先到達的糧草有很大一部分未見蹤影。前來支援的部隊很可能是得了錯誤的消息,未能趕向主戰場。
雲善淵就是在如此困境中,力挫了元軍殘部,最終把元軍徹底剿滅,但是她這一方也落得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可以說這是十年征戰中,這是她領兵上陣,遇到的最為慘重的傷亡,等到了戰後,只剩餘了一千多人活了下來,而且沒人不是帶着傷。
雲善淵自是也受了傷,右手臂上挨了重重一刀,不過元軍既是已被全部消滅,她也完成了入世以來最大的心願。
只是,她回望着白骨壘壘的戰場,心中明白這本是可以避免的傷重,而回到如今這個地步是因為有人做了內奸。
有人勾結了元軍出賣了行軍圖,目的就是讓這次戰役兩方都死在這裏。
如此做派,有些熟悉,對方是沖着她來的,不知怎麽能說動了她軍中的高層。得知詳細行軍計劃的也就那麽幾個人。此人是誰,背後有誰,此時也呼之欲出了。
雲嶺将手中的水囊交給雲善淵,“師父,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次的犧牲雖是慘重,可我們也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此戰之後,也只有那長江的朱元璋了,想來以四師妹之才不成問題。那之後,一切也就該塵埃落定了。”
戰事已經結束,而其中出此變故,雲善淵要早一步趕回蘭州城內,兩人便先行一步離開了營地。
雲善淵接過水囊,看着雲嶺拔開她自己的水囊塞子先喝了一口水,雲善淵對着雲嶺笑了笑也喝下了水。
“是該塵埃落定了。”雲善淵看着雲嶺,她收了六個徒弟,其中唯有雲嶺無父無母随了她姓雲。雲嶺善于理財,但是雲善淵并未把軍需財政大權分與她,只因此塊政務太過重要,重要到她需要再等等,再多些考量。
這次出征的糧草正是由雲嶺負責,沒想到竟是出了那麽大的纰漏,盡管之前已經有人認了罪,但雲善淵知道這背後還藏着一個人,就是她的這個徒弟。
當時,雲善淵不處置雲嶺,是不希望在困境中軍心更加不穩,不過此時是時候了,恐怕雲嶺也是這樣認為的。
元軍盡滅,她這個做師父的也該死了,死了才能給朱元璋讓道。這多一舉兩得,讓鹬蚌相争,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雲嶺,你還記得十年前,你入峨嵋時說的話嗎?”雲善淵這樣說到,“有違師門之訓者,死!”
雲嶺握着缰繩的手一緊,她看向雲善淵,看到她了然的神色,終于不再維持着徒弟對師父的恭敬姿态。
“師門之訓是驅胡保民,我并未有半點違背。我從做了你徒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抗元,只是要問誰能做這天下的皇帝,既然師父你也不在意,那讓給朱大王有何不可。”
雲善淵看着這個她一手教出來的徒弟,此話聽着還真有一分道理。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朱元璋做了皇帝,峨嵋軍會如何?在最初之際,我所求不只是一奪天下,更是希望為這天下女子謀一分權力,她們不必再困在內宅,她們也可以在朝堂言事。
這一切借着元末亂世峨嵋起義才得了一分可能,我用了十年讓女子得權變得名正言順,讓世人可以接受。所以,你該知道開國皇帝是女是男,意義是不一樣的。”
雲嶺眼神有些飄忽,她搖了搖頭,“你怎麽知道女人都像是像你想的,她們其實想要的就是安定的日子,那就已經足夠了。元軍已滅,誰做皇帝就都不重要了。”
雲善淵深深看着雲嶺,“我真不敢相信,我教了你這個徒弟。即便為人擋箭而死如謝薇,都比你要強上千百倍。這世間有善于僞裝之人,你便是其中佼佼者。
有人是為了野心僞裝,你卻是為了私情而僞裝。朱元璋也是能派出了美男讓你動了心,要求一個安定的日子。這所謂的安定日子,竟是能讓你将行軍圖透露給元軍,謀求我與他們兩敗俱傷。”
“你當然不懂!”雲嶺聽到謝薇之名,她就情緒激動起來。
當時謝薇之死讓雲嶺看到了雲善淵的失望表情,她就知道必須要僞裝起自己,不能透露半點兒女私情的想法。
“抗元既然已經結束了,那麽誰做皇帝與我無關,我只想要和一個人厮守在一起。這種朝朝暮暮的感情,你根本不懂,你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雲善淵看着雲嶺的眼神已經連失望都沒有了。她是不懂私情為何能重于大義,她永遠不可能如此選擇,而愛她之人也不會那樣選擇。
“那麽就當我沒有心吧。”
雲善淵駕着馬朝前走去,也不再看一旁突然臉色煞白的雲嶺。“我是個沒有心的師父,這輩子就沒打算信任任何人,所以怎麽可能随意喝下你給的水囊之水。”
雲嶺腹中抽疼,她看到自己的手指開始發青,“你早就把藥對換了。不,我下的是十香軟筋散,是迷.藥,可這是毒…”
雲嶺的話沒說完,就失去了呼吸從馬背上跌了下來,死了。
雲善淵的聲音有些飄忽地響起,“這是毒.藥,你出賣軍情,險我軍于苦戰,死了那麽多士兵,難道還罪不至死嗎?難道你有心下了迷.藥,我還要手下留情不成。斬草不除根,終是後患無窮。”
此時,前路上卻是飛身而來兩人。
兩人皆是白發,高鼻深目,有些像是西域人,一人手持判官筆,一人手拿着手杖。
“哈哈,不過今日,恐怕你除了根,也是不能活着離開了。”
鶴筆翁狂笑着說道,“周芷若,你已然重傷在身,今日休想離開此地。若是交出九陰真經,那麽我還考慮給你留給全屍。”
雲善淵沒想到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十年的玄冥二老,竟是也被找到來對付她了。
她會九陰真經一事後來也不再是秘密,因為峨嵋弟子都有多少修行其中的一部分,這也是峨嵋軍能都成為一支強軍的根源所在。雖不是每個士兵都會武功,但比之普通士兵要強上不少。如果她私藏九陰真經,怎麽可能振興峨嵋派,怎麽能有如此峨嵋軍。
只是能把九陰真經學全的人仍未出現,它包絡衆多武學招式。
雲善淵十年征戰,為了反元起義,也是付出了代價,她不得不暫且放下鑽研高深武學。這些年,她的武功精進緩慢,人的精力就那麽多,每天的時間有限,她把時間用到了抗元戰争上,就勢必要放下她的個人追求。
取舍之道,正是如此。
“是朱元璋請你們來的嗎?我死了,他也注定贏不了長江之争。”
這一點,雲善淵非常明白,朱元璋難道不明白。
“是他請我們出手的,這就是輸了也要找個墊背的。周芷若,這世道想讓你死的人太多了。”
鹿杖客滿不在乎地說着,然後他看着月色下的雲善淵,竟是露出了一個邪笑,“其實,你這樣的美人不一定要死,只要你願意跟着我,我能讓你快活似神仙。”
雲善淵早就聽聞過玄冥二老的名聲,這鹿杖客真是同傳聞中那般好.色之極。
“讓我跟着你?就憑你嗎!”雲善淵臉上一冷,下一刻已經左手拔.出了長劍。
雲善淵已有多年未用左手劍,該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沒有在使用過。
來到這個世界,她發現了此處與上一世的武學不能相融,在學習九陰真經之後,卻是遲遲沒有時間去融彙兩者。後來與張三豐的一次切磋更是有所感,可是這十年哪裏有空去想劍道。
今日,不如就在生死之間一試。
“即便我的右手無法用劍了,可是誰又告訴過你們,我不會左手劍!”
雲善淵此話落下就從馬背上一躍而起,直直沖向了玄冥二老。
可以說,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争。
玄冥二老并非是雲善淵見過的武功最高深者,但他們兩人配合了幾十年,默契至極。雲善淵與之相比內力,她這些年用來練武的時間少,是比之不及的。而在招式之上,她已經傷了右手,又是經過了多場兩軍厮殺早就非常疲憊。
此時對戰,等于是用她最差的狀态去對戰玄冥二老最好的狀态。
雲善淵與兩人交鬥在一起,她能感到體力在不斷流失,她本就需要好好休息,而根本不适合再度厮殺。可是除了戰,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