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這之後, 這名為“林小鳥”的人總會時不時會來煩煩自己。
也不知道她腦子中到底裝了些啥, 說出來的話問出來的問題都是奇形怪狀的。
如果把聊天記錄翻出來看，大概都是這種畫風——【林小鳥：我昨晚做了個夢】
【無：？】
【林小鳥：夢到今天B城要下雨, 結果今天就真的下雨了。不會吧？我是不是會預知未來啊？】
【無：……？】
剛開始他與她的交流都是以問號和省略號來進行，也并不是因為他高冷或者不想搭理她啥的。
主要還是在于……
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和這種腦回路的人進行溝通。
【林小鳥：你出門記得帶傘啊，別淋了雨感冒了】
唐訴看了眼窗外的大晴天, B城下雨關C城什麽事。
果然還是不能理解……
【林小鳥：不然上課的時候，就那種特別安靜的時候突然打噴嚏, 全班同學都會看你, 巨尴尬！】
【無：……】
看吧。
根本沒辦法正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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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門的時候, 唐訴走了沒兩步，腦子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又默默地倒回來拿上放在傘桶中的雨傘。
管它下不下雨，反正帶上也不礙事。
只不過倒是頭一次有人提醒他出門帶傘。
就這樣與這個人接觸了一段時間，雖然她頭腦裏頂得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大腦, 還經常莫名其妙冒出一些歪理出來。
但漸漸的, 唐訴也習慣了手機那端有這個人的存在。
甚至有時候少了她在聊天界面裏的叽叽喳喳, 還會有種『她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來找我』的感覺。
其實也不賴。
和她聊天，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糟糕。
可她卻有一天問了句【林小鳥：說實話, 你是不是讨厭我啊？】
他拿着手機愣了愣，習慣性回了一個問號。
她隔了好久才回過來。
【林小鳥：看吧看吧, 又是問號】
【林小鳥：每次和你聊天, 你都是這樣很敷衍的回複我，要麽幾個字要麽就是标點符號】
【林小鳥：你要是讨厭我就直說吧】
【林小鳥：我也不會來煩你了】
什麽叫做“我也不會來煩你了”
唐訴皺起眉頭, 突然覺得這句話很礙眼。
這小丫頭片子腦子不怎麽好使，想得卻還挺多的。
他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起拼音，生怕晚一步她就真的不會再來煩他了。
【無：讨厭你的話我還會回你消息嗎？】
【無：不删好友留着過年？】
她這次很快就回了。
【林小鳥：你說得竟然很有道理】
【林小鳥：那你是喜歡我咯？】
【無：……】
【林小鳥：開玩笑的啦，害什麽羞呀】
唐訴腦門上蹦起一根青筋。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煩人。
好幾個月一晃而過，認識這煩人精時明明還是涼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第二年快要入夏的時候。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家裏出了事。
唐正周和趙思茵家庭不和的事情被媒體曝光。
一時之間他這“美滿和睦”了十幾年的家庭成了所有人飯後的笑料。
提起“唐正周”“趙思茵”“唐訴”這三個名字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像提起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引得人哄堂大笑。
他其實是無所謂的。
從懂事那天起，他早就作好了這一刻的心理準備。
父母好幾天都沒回家，保姆前段時間因為回老家請了假，他便吃了幾天外賣，待在家裏，哪兒都沒去。
但再怎麽說此時也是臨近高考了。
雖說他成績還不錯，但這樣無所事事下去，也保不準到時候發揮失常。
他便回了趟學校，想将複習資料拿回來。
進學校迎接他的依舊是那些指指點點，不過不同往常的各種豔羨，全都變成了嘲笑和諷刺，而聲音更沒了顧忌，多半都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他像個聾子一樣穿梭在惡言惡語中，連表情都沒怎麽變過。
等進了教室，剛才還吵吵鬧鬧的人堆瞬間安靜下來。
不過倒有一個人說了話。
是杜銘和。
自那次無意間聽到他那些話過後，唐訴便再也沒搭理過這個人，杜銘和讨了幾次沒趣，也就放棄了。
這還是幾個月間，杜銘和第一次和他說話。
“喲，這不是著名的演員唐訴嗎？怎麽？演藝圈不要你了，要來通過高考努力一番了？”
他自然是無視掉這沒營養的冷嘲熱諷。
連眼皮都不想擡一下。
太酸了。
唐訴坐回自己座位，開始收拾起桌子裏的書本準備走人。
杜銘和卻不依不饒地繼續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多了不起呢，呵呵，一對又賤又惡心、只知道出來圈錢的垃圾還能生出什麽好的……”
結果話還沒說話，唐訴已經一拳頭打在了他臉上，杜銘和連帶着他身後的桌子都一起被打翻，“砰”地一聲，吓得一旁的女生們尖叫起來。
唐訴卻不管這些，抓着杜銘和的衣領将他提了起來，又是兩拳頭呼在他的臉上，杜銘和嘴裏滿是腥味，連話都說不出。
衣領突然一松，他一下跌坐在地上。
面前的人宛如夜深的修羅，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他看起來不像是在憤怒，可目光卻冷得吓人。
杜銘和覺得身體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唐訴就這樣慢吞吞地開了口：“我父母再怎麽垃圾，也輪不到你來罵他們。”
每個字都帶了涼意。
杜銘和吓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唐訴拿起幾本重點的複習資料，轉身就走了。
回家沒兩天，媒體又爆出了他在學校校園暴力的事，還附帶他打杜銘和的視頻，在網絡上再次掀起一段熱風。
他也不在乎這個。
該和那煩人精聊天聊天，每天該做題做題，除了不出門以外，倒也算得上自由。
可他從來沒想過唐正周和趙思茵會離婚。
從來沒想過。
被曝出家庭不和時，他不在乎。
被說校園暴力時，他也不在乎。
所有人都罵他黑他，但他始終覺得，父母至少和他站在一條線上，他不怕這些。
甚至還有種“三個人被逼到這種地步，還挺像同病相憐的一家人”這樣病态的感覺。
但現在連他們也将他抛棄了。
他所有的寄托，在這一刻被全部壓垮。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但如果還在這個他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屋子裏待着，他覺得自己會瘋。
唐訴逃一樣的出了門。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到了哪裏，但這個角落中沒有人，很安靜，他坐在長凳上，一時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時手機卻響了。
他恍恍惚惚地拿起手機，是來自林小鳥的QQ電話。
這個功能大概是QQ才出的新功能，他之前都沒看過。
鼻子莫名有些酸。
他其實也不是只有一個人。
唐訴接起電話。
“哈哈哈哈周末好啊，突然一個電話過來是不是很驚訝啊！”她笑意盈盈，不知道又在瞎開心啥。
唐訴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很好聽。
好聽極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繼續說了起來：“你猜我現在在哪兒啊！算了你肯定也懶得猜，我給你說，我來C城啦！
你們C城有什麽好吃的店沒，快推薦我幾個，我快餓死了！”
有風從面前緩緩而過。
眼睛被風吹得酸澀，眼淚一下就從眼裏跑了出來，唐訴喃喃了句：“好難受啊。”
她怔了怔。
唐訴坐在又冷又硬的長凳上，用手捂着眼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有些茫然地問她：“我現在要怎麽辦才好？”
她沉默片刻，突然說道：“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唐訴也不知道在哪兒。
她便又問：“你周圍是什麽樣，給我說說。”
唐訴乖乖地将周圍的事物都給她說了。
她那邊似乎有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最後聲音停頓下來，她像哄小孩子一般輕聲對他說道：“別怕啊，你別怕，我很快就過來，沒事的。”
他從白天等到傍晚，從傍晚等到晚上。
天黑了，路燈亮了。
八點多的時候，她再次來了電話。
他知道她要說什麽。
因為他已經看到她了，她站在遠遠的一個路燈下，将手機舉在耳邊，伸着脖子不停地在向周圍張望，像是在找什麽似得。
即使從未見過，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篤定了這人是她。
那個像光一樣照亮了他的世界的女孩。
以這樣溫暖的姿态，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唐訴看了她許久，突然笑了。
還不夠明白嗎？
她那邊路燈所亮起的光以及他這塊角落中的黑暗，還不夠明白嗎？
連自己都嫌棄的自己，何必再去和她相識。
別害了她啊。
唐訴低頭看了眼手機，那個幼稚的卡通頭像在QQ電話的界面飄着，他随手按下接聽。
“啊啊啊你終于接了，”剛通話她就在那邊嚎起來，“我到你說的地方了！你在哪兒啊，我怎麽沒看到你呢？”
唐訴沉默半晌，說道：“我有事已經先走了。”
她沒反應過來：“啊？”
唐訴又說：“抱歉。”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加了句：“能遇到你，真的很好，特別好。”
再想了想，再加了句：“謝謝。”
停頓片刻，他将拳頭握緊，有些艱難地開口：“我挂了。”
說完再不猶豫，快速地将電話挂斷。
從此，再不聯系。
她在那盞路燈下站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過沒再打電話也沒再發消息過來。
唐訴心想，她大概是對他失望至極了吧。
這樣也好。
他在心裏又重複了遍。
這樣也好。
回到家，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抽煙喝酒一樣不誤，期間真的就沒再收到過她的任何消息。
他那日發了高燒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一聲。
不知道是QQ還是短信，但無論是哪邊，他都不想搭理。
剛閉上眼，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從裹成一團的被子中掙紮着伸了一只手出來，從床頭拿起手機放到眼前。
只看了一眼，他眼睛就紅了。
她發了一張圖來。
是她畫的畫，好幾張畫連在了一起，拼成了一張長圖。
畫中兩個人都是卡通形象，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第一張圖，男孩前方有一條河，但他不會游泳。
第二張圖，女孩為他造了條小船。
第三張圖，男孩面前出現了妖怪，但他手中沒有劍。
第四張圖，女孩為他拿來了劍。
第五張圖，男孩的前行路上有一座深淵，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第六張圖，女孩用身體為男孩搭起了橋，讓男孩從上面走過。
最後一張圖，不是畫，只有一行字。
她說：“無論怎麽樣，我都會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