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色很深,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上,水波蕩漾,一圈一圈地将月亮擴散開來,又美麗又安靜。
一群小朋友從他們身邊奔跑過去,好像很開心,全是歡聲笑語,溫時和陸驚蟄都沒有說話。
等他們走遠了,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了,溫時還是忍不住好奇,他問:“要是我不答應呢?”
一般人不會問這種問題,好像情商很低,但溫時就是單純地沒想那麽多,在陸驚蟄面前想問就問了。
陸驚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說:“那就算了。換個生日禮物,還能怎麽辦?”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換成平靜又冷淡的語調,命令說:“溫時,不許抽煙。”
溫時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看到陸驚蟄眼裏滿是笑意,才明白他剛才又在捉弄自己。
不過溫時的脾氣太好,加上眼前的人又在過生日,所以不和他計較,仰着頭,很乖地說:“好。”
陸驚蟄可能都沒想到,怔了怔,随後又笑了,說:“怎麽還這麽好欺負。”
代表禮物的承諾已經送出,沒必要問那個次選,但溫時還是問了:“什麽禮物?”
溫時總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問總比不問好,陸驚蟄從來不會不耐煩,坦白地說:“讓你給我買個蛋糕,很久沒吃過了。”
溫時眨了下眼,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在落下的一瞬間飛快地做出決定:“我去買。”
沒有給陸驚蟄拒絕的選項,但忘了還握着手,往外走的時候差點把陸驚蟄也拽跑了。
溫時松開手,沒敢看陸驚蟄的神情,直接溜了。
現在已經很晚了,蛋糕店也到了即将歇業的時間,溫時去的時候,櫥窗中空空蕩蕩,已經賣的差不多了,還剩幾個為數不多的蛋糕,尺寸不大,不是用于慶祝生日的蛋糕,但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口味倒是都不同,溫時想了想,最後還是挑了個草莓味的,然後找店員要了生日蠟燭。
走出商場後,外面的人已經不多了。
溫時偏過頭,街邊人影寂寥,路燈獨自立着,每一盞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落在通往陸驚蟄方向的路上,這條路似乎變得遙遠。
他不由加快腳步,在寂靜的街道上奔跑起來。
成年過後,溫時很少會有這麽着急的時候,有這樣必須要做到的事,是那麽的迫不及待,仿佛晚一秒鐘,心髒都要從胸腔中跳出來,連肺都因為缺氧而産生撕裂的疼痛。
痛感也讓溫時覺得自己還活着,他正在喜歡一個人。
不知道經過多少家商店,溫時沒注意到四周的任何風景,只想去往有陸驚蟄的地方。
終于,即将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昏黃的街燈,陸驚蟄的側臉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溫時也慢慢停下了腳步,他忘記了時間,心跳卻沒有恢複,依舊跳的那麽快,那麽急,只為了眼前這個人。
陸驚蟄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轉過頭,看到溫時,往前走了幾步,不輕不重地問:“這麽急?”
溫時劇烈地喘息着,渾身都很熱,講話也是斷斷續續的:“我怕,來不及。”
陸驚蟄低下頭,握着溫時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即使此時此刻接吻,好像也不意外,但陸驚蟄停了下來,沒有緣由地嘆了口氣,讓溫時不能明白。
陸驚蟄擡起手,手掌的影子映在溫時的眼眸中,落在他的左邊側臉,按了按嘴唇的邊緣,沒怎麽用力。
溫時還在調整呼吸,臉紅耳赤,有些茫然地問:“怎麽了?”
陸驚蟄很輕地回答:“臉上沾了東西。”
他的指尖只在溫時的臉頰停留了不到兩秒鐘就移開了,然後往後退了一步,輕松地說:“好了。”
溫時對此沒有一秒鐘的懷疑,很快為陸驚蟄的話找好了理由:“真的嗎?可能是路過剛開業的商店,飄着彩色碎屑……”
陸驚蟄冷靜地聽着,手垂在身側,裝作很若無其事,實際不想再這麽下去了。
溫時的臉上什麽都沒有,很幹淨,陸驚蟄只是沒能克制一時的沖動,很想觸碰,于是也這麽做了。
他想要無理由地擁抱溫時,親吻溫時,做情侶間能做的所有事,而不是碰一下還得找個不存在的借口。
但現在好像還是不行,溫時對他沒有那麽信任,仍然飽受傷害,希望能在他痊愈時離開,沒有戀愛的想法。
體溫帶來的餘熱被風一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溫時總覺得左邊唇角格外熱,有讓他不能忽略的強烈存在感。溫時努力地轉移注意力,将蛋糕舉高了些,又想到今晚他們一直待在一起,說了很多話,但好像還沒說那一句。
溫時說:“陸驚蟄,生日快樂。”
陸驚蟄接過蛋糕,溫時拆掉了包裝盒,也許跑得太急,蛋糕外形有些許破損,陸驚蟄說“看起來不錯”,“很喜歡草莓”,稱贊得不算誇張,但足夠讓溫時心虛的了。
陸驚蟄說:“不是有蠟燭嗎?你來點吧。”
溫時愣了一下,要了蠟燭後,又想這些對陸驚蟄而言是否太過幼稚,所以沒提。
但陸驚蟄說了,他還是将蠟燭拆開,滑亮火柴,點燃了生日的燭光。
六歲之後,陸驚蟄就沒過過這樣的生日了。他的父母因意外去世,不會有人環繞着他,為他插上生日蠟燭。當然,陸驚蟄對這些也不感興趣,覺得無聊,沒有意義。他是不會因任何人或任何事而許願的人,即使患有現代醫療無法治愈的頑疾,也沒有一秒鐘想過求神拜佛。
燭火搖搖曳曳,像流淌着的、虛無缥缈的影子,映在溫時的側臉上,将他襯得如教堂中世紀的雕像般聖潔美麗。
溫時半垂着眼,纖長濃密睫毛微微顫動着,像是有些緊張,神情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教徒都要虔誠純潔,但他禱告的願望是盼望另一個人能得償所願。
陸驚蟄終于明白為什麽有人喜歡過生日了。
如果每次都能看到這樣的溫時,那麽他也會這麽希望。
點完蠟燭後,溫時擡起頭,兩人對視了一眼,他看着陸驚蟄被燭火照亮的英俊的臉,心動至極。
想要讓時間停止,想要一切都不再失去。
然後,燭火被吹滅了。
在夜風、燈光、冷霧中,他們吃掉了那個不大的蛋糕,很甜,甜的讓溫時開心,也讓他有一絲不能言述的心酸。
回去的路上,大約是太晚了,一路上都很安靜,偶爾會有一兩輛車擦肩而過。
陸驚蟄打開車載音樂,裏面播放着溫時沒聽過的歌,陸驚蟄開口問:“溫時,你的生日是什麽時候?”
也不是不能查到,但還是要問。
溫時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困倦至極,快要睡過去了,最後很慢地說:“還有很長時間,是夏天。”
不想說具體的日期,說了就難免會産生期待,但也許那時候他們已經分開了。
溫時是溫時,陸驚蟄是陸驚蟄,他們是兩個不相幹的人,像是兩條平行線,因為一個意外偶爾交彙,又很快分開。
陸驚蟄能聽得出溫時的言外之意,是不太想說的意思,但也沒放棄,而是偏過頭,看了溫時一眼,有點漫不經心地問:“是有別的安排嗎?”
明明陸驚蟄的生日已經過了,溫時還是順從了他的心願,回答了這個問題。
陸驚蟄又重複問了一遍,好像是為了記得更牢,永遠都不會忘。
溫時抿了抿唇,看到車窗外飛馳而過的界碑。
他們又回到了西河。
夢結愈沿束了,西河代表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