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佛山見婆婆
汽車駛進一條小路時,遠遠的就看見了錯落有致的老村屋,屋子泛舊,很有七八十年代的感覺,此時正是晚飯的時間,一家家的老房子上飄起了縷縷炊煙,加上周圍的田園風景,像極了一幅美麗的油畫。
前面的路很窄,汽車已經不能開進去了,高先生轉了一個彎,進入了一個破舊的工廠裏,我才看見裏面有許多停放的車輛,除了高先生的車,其餘的車都是比較便宜的,而且髒。
最裏處還有黃黃的挖掘機和藍色貨車,車身上生鏽的地方東一處,西一處,它們看起來像個“老古董”。
雖說我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但要見高母,我還是很緊張的,我理了理頭發,又理了理衣服,事無巨細的一一檢查,生怕有不得體的地方會讓高母不喜。
高先生甩着手裏的鑰匙圈,他單手放在褲兜裏,好笑的看着我,“你放心好了,只要是個女的,沒準我帶個乞丐,我媽都樂意,你長得漂亮,打扮的又幹淨時髦,我媽一定覺得自己重了彩票,不,是比中彩票還高興幾倍。”
他的話使我自信了幾分,高先生伸出手牽我,我順勢挽着他的臂彎,我嗫嚅道:“阿飛...我看起來有沒有一種風塵味兒?我的妝容濃不濃?你媽會不會反感女孩子化妝?”
高先生用指尖點了下我的頭,“杞人憂天,你身上哪裏有風塵味了?再說,我媽又不是惡女人,怎麽會反感女孩子化妝?”他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媽多有趣,去年她叫我幫她買化妝品,她化完妝後的模樣,不忍直視,跟媒婆一樣。”
我吐吐舌尖,“我就是擔心嘛,要是給你當擋箭牌不成功,回頭她又折磨你了。”
聽他說來,高母應當不是個難纏的人吧,我也不敢從高先生口中去了解他的母親,要知道,婆婆待自己兒子和別人的女兒,差別是很大的。
高先生的語氣有些叛逆,“嘁,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尋常沒人在家陪她說話,她一見我,就喋喋不休,我有時覺得她煩,但更覺得心裏難受,她不肯離開老家,我有什麽辦法,前幾年我是經常回來看她的,現在她罵我罵的太厲害,我又不想跟她吵架,只好選擇少回來了。”
我忍不住的指責高先生,“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待,我羨慕你們有父母的人,可以盡孝,不像我......我知道你忙,我知道你不想聽阿姨唠叨,等哪天她不在了,你想聽她唠叨都不成了。”
高先生沒有反駁我,他憐惜的揉揉我的頭,“這些道理,我們阿愔最懂了,別難過,你願意的話,我媽也是你媽。”
我怔了一怔,眉飛眼笑道:“願意願意願意!”
高先生調侃我像個孩子,我突然的傷感道,我已經成不了孩子了,老舍先生曾說,“人,即使活到八.九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裏,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裏是安定的。”
我尚不知我母親在哪兒,我從十歲以後,便缺少了許多孩子氣,我懂得了要照顧自己,也懂得了原本從不懂的事。
我初潮時,曾鬧出過笑話,因為沒有人跟我講月經是什麽,我一度恐慌過那裏在流血,學校裏的男生圍觀我沾血的褲子,是班主任帶我回家換了褲子和衛生巾,她教會我怎麽用衛生巾,并跟我講什麽是月經。
那時,年輕的班主任很同情我,她待我很好,總會多出那麽一份憐惜,溫名和她打過照面後,騷擾了人家很久,為這事兒,我和溫名吵的不可開交,因我的頂嘴,他打了我不少回。
溫柔的班主任在我十三歲那年,是一個母親的影子,我不允許溫名亵渎她。
我試探的向高先生開口,請求他幫我找找季巧巧,他雖答應了,語氣卻很敷衍。
冬日裏的田野有些荒涼,嫩綠的麥苗很零星,雜草倒是長得很茂盛,搭了棚的土地裏隐約可見蔥郁的植物,一陣瑟瑟的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寒顫,高先生用黑色的大衣籠罩住我的身子,他的身體很暖和。
高先生突然道:“我會寵你當個孩子。”
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膩膩的甜味,卻是我今年聽過最動聽的情話,我環住他的腰慢悠悠的走路,我擡眸,看見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我嫣然一笑,“我要是想當女王怎麽辦?”
高先生放在我肩上的手忽然一緊,他低緩道:“我不會讓你當女王,這個選項已經被剔除了,你只能是我的小兔子。”
心驀然一沉,他是不打算讓我當與他并肩的大嫂?而是讓我一直當地下情人?他的話滅了我的希望,讓我明白了可見的未來。
我低落的噢一聲,凹凸不平的鄉間小路有些崴腳,我的高跟鞋東倒西歪,幸好有高先生摟着我,他的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我不禁有些發窘。
太陽在西邊半藏着,耀眼的金黃灑滿遍地,晚霞在雲間綻放五彩斑斓,放眼望過去緋紅的一片片,景色美得驚心動魄,我停住了腳步,硬要和高先生自拍,他皺着眉頭的那一瞬被拍了下來,我卻笑得無比燦爛,如身後的晚霞那般燦爛。
他不喜歡拍照,我也不是愛自拍的人,但如果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的話,未來他不在,我該拿什麽思念?
田野間忽然蹿出來幾個拿棍子亂跑的小屁孩,他們嘻嘻哈哈的捉弄道:“老光棍回來了!老光棍回來了!”
他們異口同聲道:“老光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哇哇!老光棍今年帶漂亮媳婦回家了!”
“秋香!你快去高阿婆家跟她說,老光棍帶媳婦回家了!”
“阿虎,傻愣着幹嘛?趕上去保護你家秋香啊,小心她磕着碰着她了,你老丈人把娃娃親給你們取消了!”
“哦噢...好...。”那個叫阿虎的孩子有些呆頭呆腦,他屁颠屁颠的跟上了秋香。
看到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捧腹大笑,高先生黑臉大罵道:“臭小子們!過年別問老子要錢了!紅包我一個都不發!”
那幾個小屁孩瞬間焉了,他們讨好的拍了幾句馬屁,說阿飛叔找了仙女做媳婦芸芸,這不變相的在誇我嗎?
我笑逐顏開的與他們逗趣,我問秋香和阿虎的名字怎麽那麽奇怪,他們争搶着告訴我,秋香家的老漢兒喜歡電視上的秋香,所以給自己女兒取名字叫秋香,至于阿虎的名字是歪打正着不經意給配上了。
兩家人的關系還不錯,就訂了個口頭娃娃親,村裏的人常拿這事說笑。
高先生在外頭是鐵血冷酷男人的模樣,回到老家,他的神色柔和了不止一星半點,他雖會板臉兇小孩子,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喜歡他們的。
小孩子們叫他阿飛叔,卻親親熱熱的叫我漂亮姐姐,高先生為此有些吃味,他教那些小孩子叫我阿姨,有的改口了,有的沒改。
等我們走到前面去時,有個機靈的小鬼對同伴道:“阿飛叔老牛吃嫩草,還想把嫩草給叫成老草,怪不得光棍了那麽久,我看漂亮姐姐,遲早會甩了他的,話都不會說。”
另一個小女孩叉腰道:“誰不知道啊!還要你說!我們表面上都迎合阿飛叔是是是,實際上我們都知道他是老光棍。”
高先生的腳步頓了頓,我轉回頭捂嘴笑,他回頭咬牙切齒道:“小正!萱萱!”
那兩個金童玉女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句“我的媽呀!”,一溜煙跑得比老鼠還快。
高先生捏了捏鼻梁,“都是我媽惹的禍,本來沒人知道我是不是光棍,她三天兩頭大罵我,鄰裏的大媽聽見了,以訛傳訛,鬧得沸沸揚揚,紛紛就給我說媒做親,大概村子裏就剩我一個黃金老男人沒結婚,每次我回來,我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他看了我一眼,“阿愔,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本就是個香饽饽,招惹狂蜂浪蝶,很正常啊。”
高先生的長相豐神俊朗,一點也不顯老,他帥得很貴氣,氣質也高雅,又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有權有勢,能在村裏吸引女人和媒婆完全不稀奇,他要是無人問津,那才叫奇怪。
高先生輕笑着問我,你不吃醋?
我沒有回答,只有一個女人會讓我吃醋,那就是他心裏的阿晗。他是個很自律的男人,不會拈花惹草,我十分的放心。
走近一處村屋,門口是敞開的,隐約能聽見裏面傳來熱鬧的說話聲,我和高先生一同踏進大門內,院子裏有一個大圓桌,坐了不少大媽和年輕女孩兒,那些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風采各不一。
秋香和阿虎拿着蘋果在高母後面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們一人一句:高阿婆!老光棍帶着媳婦回來了!真的,是真的!
高母雖有一絲不耐煩,态度還是很和藹的,“去去去,拿了吃的外面玩去,沒看見我忙着幫你阿飛叔相親吶?小屁孩別胡言亂語的了!他要是帶着媳婦回來了,那豬八戒不得娶了嫦...?” 高母愣愣的看着我們,補充了一個字,“娥。”
大圓桌上一圈的女人們都怔住了,很快,她們的目光全部敵視于我,有兩三個還算有志氣,提着包包拽着老媽就走了,出門時,還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剩下三個女人“各有千秋”,右邊的是胖姑娘,中間的那位五大三粗,最左邊的綠衣女人讓人眼前一亮,她長得冰清玉潔,唇紅齒白,像山間的精靈一樣。
秋香指着我,清脆道:“高阿婆,她就是阿飛叔的媳婦,長得可好看了,是不是呀?”
阿虎結結巴巴的附和道:“是...是啊,長得...可好看了。”
高母如箭一般沖到了我面前來,她臉上激動的浮起了紅暈,她看了看高先生,又看了看我,“你...是阿飛的女朋友嗎?真的嗎?”
高先生攬了攬我的肩膀,無奈道:“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帶她回來幹嘛?”
高母整個人都沸騰了,她的五官雖年華老去,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胚子,她抓着我的手,興高采烈道:“這姑娘啊!真好看!秋香和阿虎是小孩子,不會騙人的。”
她眼神灼灼的打量着我,眉目很慈祥,她始終念叨着好看、漂亮等字眼。她問了我的名字後,又開始誇我的名字好聽。
我嘴中泛着苦澀,我不過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情人罷了,也是高先生這次回來的擋箭牌。
高先生握拳故意咳嗽了幾聲,他給我使眼色,又在背後掐我,我剛開始不明白,他看了眼那桌的女人後,我瞬間知道了意思。
我委屈鬧脾氣道:“阿飛!你要相親是不是?!哼!你慢慢去相親吧!我回家了!”
高母緊張的拉住了我,高先生也扮演着耐心男人的角色诓哄我,他還正大光明的吻了吻我的嘴,我的臉透紅了一大片。
高母笑得咯咯的,她連忙轉身跟圓桌上的女人們說客氣話送客,胖姑娘和五大三粗的姑娘不甘不願的就走了。
唯獨剩綠衣女孩兒悠閑自在的坐在桌上吃瓜子,她瞄了眼高先生,撒嬌道:“阿飛哥,你還記得我嗎?”
高先生皺了下眉,接着,他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他笑呵呵道:“你是...千惠!都長這麽大了!女大十八變啊,跟以前判若兩人,比我媳婦都漂亮多了!”
這話不假,但高先生身為我的男人,毫不吝啬的踩我誇別人,我心中止不住的酸溜溜。
千惠得意洋洋道:“那是,咱家的基因,我才是正統!”
約莫高母怕我不高興,她連忙解釋道:“阿愔,千惠是我哥的女兒,她才從國外回來,千惠聽說阿飛生辰要回家,就趕來看幾年不見的表哥了。”
“是嗎,那挺好的。”我心中的那點酸氣頓時消失了,原來是表妹!高先生家的好基因敢情是從高母娘家傳來的,年輕的美,老的也美。
高母親親熱熱的喊我坐,她匆忙的去廚房端菜,我作為面上的兒媳婦,自然要進去幫襯,可高母硬是不讓我做家務,她說我跟高先生難得回來一次,讓我們好好休息享受。
高先生笑了笑,“我媽第一天見你就是這樣的,會有一個過渡期。”
連高先生都發話了,我就安心的坐了下來,阿虎和秋香真是兩小無猜,一個剝瓜子做苦力,另一個只管享受張嘴吃,阿虎雖然笨笨的,但他很照顧秋香,拿到吃的第一個就喂給秋香吃。
千惠和我相互打量對方,她誇誇我美麗,我也誇誇她漂亮,千惠的性格頗為古靈精怪,從進門開始我就沒看見她的嘴停過,她一直在吃桌上的糖果、瓜子、小零食,末地,還和阿虎搶了起來。
也就是一個粉色的酒糖,看樣子只剩最後一個了。阿虎要給秋香吃,千惠嘴饞很想吃,一大一小“當仁不讓”。
高先生板臉道:“千惠,讓給小孩子吃,你老大不小的了,跟小孩子搶什麽?哪家的大人像你這樣?”
千惠不服氣道:“小孩子怎麽了?!不是人嗎?他有吃的權利,我也有啊,人人平等,我願意做真實的自我,我就想吃,就不讓,是我的權利,別人願意讓是別人的事,我偏不!”
高先生一噎,他輕而易舉的從千惠手中搶走了酒糖,然後扔給阿虎,阿虎拉着秋香跑的賊快,他們還不忘說聲謝謝阿飛叔。
其實千惠的思想是沒有錯的,她很耿直,但是,通常大人都會讓小孩子,因為要呵護花朵,還有的人為了面子讓小孩,像千惠這麽直接的人已經很少了。
千惠撇撇嘴,“便宜那虎頭虎腦的臭小子了,那麽多糖,全塞他兜裏了,”她偏頭哼了一聲,“臭表哥,老光棍。”
高先生黑臉的時候,千惠趕緊把凳子往旁邊挪了挪,她笑嘻嘻道:“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她對我道:“表嫂啊,表哥這麽兇,渾身都充滿了殺氣,你不怕?膽子真大。”
我忍俊不禁道:“不怕,他不打女人的。”
高先生點着手機,“業務”有些忙碌,他擡頭眼角含笑的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看手機。
千惠揭露道:“想當年他打我的時候你沒看見,我鼻血都被他給打出來過。”
高先生輕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在練拳,你自己腳滑撞上來,反倒告我的狀,女無賴。”
千惠不滿道,“你看見我撞上來了也不知道收拳,反正你就是想借機揍我,你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
高先生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表情,他接了個電話就往門外走了。
千惠則是和我聊天聊地聊八卦,高母端了菜出來,我和千惠就不能繼續懶坐了,我們一同去端菜,飯菜上桌後,四個人分別落座。
高母把一碗生辰面推給了高先生,其實那面相當于長壽面,高母叮囑他要吃完,他嗯了聲就大口的吃了起來。
高母的廚藝很不錯,我在五香味俱全的菜肴中,發現了一盤蜜汁叉燒排骨,和白晗之前做的那份很像,我嘗了一塊,比白晗做的好吃一些,但還是有點膩。
白晗的蜜汁叉燒排骨很可能是從高母這裏學來的,所以,高先生那次誇白晗,相當于誇自己的母親,他應該是懷念母親的手藝,所以那次他一直在吃蜜汁叉燒排骨,我此刻恍然大悟,想起那時的醋意,不禁覺得赦然。
高先生夾這道蜜汁排骨的頻率稍微高一些,其餘的菜如常。
高母分別給我們布菜,她邊吃飯邊盤問我家裏情況,這我就有些為難了,我正不知如何啓齒的時候,高先生簡單說了一句話,阿愔父母離異,在城市裏獨自打拼,是個勤勞向上的女孩兒。
高母是個樸實的女子,她倒不看中什麽門當戶對,只要我身家幹淨清白就行了,她的确很喜歡我,如高先生所說,怕是撿回來一個女乞丐,她也會接受。
人生難得一遇好婆婆,終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