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摩天輪
嚴青以前和同事一起看過一次棒球賽, 雖然不太懂，但現場氣氛很好, 她喜歡在中間環節跟着全場人起哄吹口哨，看被攝影師拍到的情侶紅着臉接吻。
兩人在入口處買零食, 來看比賽的人太多，進去後顧青舟攥住了嚴青手腕：“別丢了。”
嚴青不知道座位在哪，随着他往前走, 周圍都是男男女女, 如他們這樣, 牽着手，擠在熙熙囔囔的人群裏。她仰頭看他的後頸，很短的頭發很幹淨的發線, 讓人想用手揉一揉, 看看是不是也如他這人的性格一樣, 好相處不紮手。
顧青舟的票是在最佳觀賞區的最左邊，他将裏頭的位置留給嚴青, 坐下後問：“會不會冷？”
見姑娘搖頭，還是把手裏一直拿着的圍巾圍姑娘脖子上。
嚴青默默感受着, 心裏有點潮乎乎的癡心妄想，同時她身邊坐下一個很可愛的妹子，在跟男朋友劃三八線：“待會兒kisstime你不許親我, 今天我口紅很貴。”
嚴青豎着耳朵聽，她男友切了聲：“不親就不親，我才不要親。”
嚴青把一半臉捂在圍巾裏偷笑, 顧青舟低下頭看她，見她眼裏有笑意，眼睛亮了亮，問她在笑什麽。嚴青垂下眼，避開那雙好看的瞳眸，推推他肩膀讓這人坐好別亂動。
比賽開始，今日無風，小小的球兒順着抛物線下落，被一杆有力的揮棒打擊得朝另外一個方向繼續飛行，那聲哐非常清脆，接下來是全場的助威吶喊，嚴青側過臉看身邊的人，他多了些不是教書人的樣子，表情随着那顆小球的落點起起伏伏。
得分，顧青舟笑起來，将水遞給嚴青，見她不覺得無聊，又笑了，心情很好的揉了揉她的頭。
坐嚴青身邊的可愛姑娘嘟着嘴小心翼翼吃爆米花，拿過來請嚴青吃，小小聲對她說：“哇塞你男朋友好帥！”
即使再小聲也還是被男朋友聽見：“喂我也超帥的好嘛你快點轉回來看我啦！”
可愛姑娘就是不轉頭，皺着鼻子抱怨：“才不要，誰叫你惹我生氣。”
這時候連顧青舟都停下來看熱鬧，聽她男朋友不服輸：“你的狗真的很讨厭，每次看到我都咬我，到底是狗重要還是我重要你說！”
這時候場上的巨大顯示屏亮出幾個英文單詞，全場歡呼，kisstime時間到，這之間亂糟糟的，快樂的感覺在流逝，嚴青沒辦法抓住什麽，耳邊聽見顧青舟低聲問她：“要是拍到我們怎麽辦？”
她來不及想來不及回答，就見屏幕裏出現了自己的臉，不過還好，她是被順帶的，要接吻的是她身邊這對為了狗狗争吵的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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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姑娘捂着嘴往嚴青這邊退，警告着：“你不許碰我哦小心我咬你……唔！”
一個說自己口紅很貴，一個說我才不要親你，可這會兒男人已經撲過來拿掉女朋友的手準準親上去，還故意蹭掉她的口紅，嚴青聽見女孩在尖叫，小拳頭砸在男朋友身上，她的男友笑起來，頂着一嘴紅沖不知道在哪的攝像師比了個耶，大聲與女朋友說：“喂帶着你的狗嫁給我吧，我認輸，沒狗重要也行，反正都習慣了。”
可愛姑娘捂着嘴滿臉通紅，一下安安靜靜，然後點了點頭。
男朋友又吻上去，全場轟動，嚴青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微微往顧青舟這邊靠，不喜歡被大屏幕拍到。顧青舟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肩膀，不過在攝像師調轉鏡頭去拍別人後松開，禮禮貌貌的，問嚴青要不要喝水。
嚴青抱着水瓶子站起來，不敢看他，沖着可愛姑娘猛吹口哨。
***
一顆心無法平靜，剛剛被拍到的時候嚴青非常确定自己并不排斥，而落選後她也非常确定自己有點失落。
可是啊，只能在心裏偷偷去想，經歷過這麽多事，她知道越是自己想要的就越會得不到，弟弟是，自由也是，工作更是。
不想了，不想了。
嚴青在這熱熱鬧鬧的場館裏感覺到一絲落寞，紅着眼底轉回身看顧青舟，他坐在位置上，目光一直在她這裏，看進她的眼裏，沖她招招手，嘴唇動了動：“過來坐。”
嚴青回去坐好，屏幕上即将出現最後一對男女。關于剛才顧青舟的那個問題她很放心，攝影師絕對不會傻到同一個地方拍兩次。
一不小心立了個flag，下一秒嚴青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巨大電子屏幕裏又出現自己的臉。
她眼本來就大，這會兒就快要瞪裂了，一個勁揮手示意我跟這男人不是處對象的你們搞錯啦！
可導播就對着他倆，一點也沒領悟到姑娘的意思。
嚴青猛地扭頭看顧青舟，想說那導播腦子裏啥玩意耍我啊？
不過沒來得及說。
只見顧青舟沖她彎了彎嘴角，從求婚的感動中平靜下來的可愛姑娘在嚴青耳邊尖叫：“啊啊啊啊帥哥你快點親啊你還在等什莫！”
“顧——”
嚴青突然被這人單手壓住了後頸，他的臉慢慢放大，最後以露出分明下颚線的角度輕輕貼在了姑娘唇上。
青舟。
嚴青在心中感嘆他的名字，再也忍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越過長而密集的下眼睫簌簌順着臉頰滾下，滾進兩人膠着在一起的唇中。姑娘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心在這一吻中爆發，放在膝上攥成拳頭的手背緊到發白。
她的眼淚很苦，顧青舟嘗到了，微微動了動嘴唇像是安撫一樣啄了啄姑娘，修長分明的大手覆蓋住她的小拳頭，握在手心裏揉了揉。嚴青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委屈不管不顧地都從心裏那口黑洞往外湧，黑壓壓一片，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就這麽像個小姑娘一樣示弱一次。
邊哭，邊将從兩天前他離開那一刻起就不安的心，放下，聽不見周遭的歡呼和口哨。
顧青舟的吻沒有一絲重量，輕得像羽毛，他克制地讓自己離開這個誘人的姑娘，一雙好看的眼将她納入其中，看她痛哭，看她悲傷。
嚴青估計自己一定是這鬼玩意節目裏最丢人的一個，尼瑪被親一下就感動開心到哭成灑水車這件事以後會不會也被人扒皮啊？求放過我覺得自己還可以挽救一下。
這時候，顧青舟拉起她的手，十指穿過，十指交握。
嚴青：“……”
所有的彈幕歸于平靜。
見手心裏的姑娘沒拒絕，顧青舟亮出了大概是他最燦爛的笑容，沖着大屏幕揮了揮手。
全場觀衆口哨與歡呼齊響，可愛姑娘捂心口靠在男朋友懷裏：“我要暈倒了這是偶像劇吧！”
顧青舟回頭看嚴青，晃了晃她的手。
姑娘揉着眼：“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兩天前她讓他好好想想，然後這人消失了整整兩天，她都放棄了，強行把自己扭回朋友的位置，可今天來這麽一出，她不真實得像在做夢。
“我生病在家躺了兩天。”比賽重新開始，太吵了，顧青舟靠在她耳邊說話。那天在顧氏回答完記者的問題後他就病了，直到今天才好，才敢來見姑娘，本來想帶她來散散心，沒想到會有這麽個機遇。
挺好的，本來就不能再拖了，他們倆的事，再拖下去他熬不住。
嚴青這時候緩過來，眼淚鼻涕都抹幹淨，作怪地問他：“那你網友怎麽辦？不找了啊？”
她心裏一個巨大彈幕又騰升起來——
顧青舟你真是個見異思遷的男紙，哎也怪我太有魅膩。
可幾分鐘前，當他吻她時，其實她心裏只有一句話：顧青舟我不好，你別喜歡我。
關于找網友的問題顧青舟沒回答，沉聲對姑娘道：“走，帶你去個地方。”
他們不看球賽了，從最左邊的樓梯離開，這場棒球賽，身邊那對可愛的情侶，都會是難忘的記憶。
***
顧青舟帶嚴青去的地方是上次和月月一起玩過的游樂園，嚴青莫名其妙指着一眼能看到的旋轉木馬：“你不是吧？”
顧青舟握着她的手指移到正确的方位，是位于小山坡上的摩天輪。
不是周末，游樂園裏沒多少人，摩天輪上更是全空，顧青舟牽着嚴青坐在小箱子裏說了句：“晚上會更漂亮，只是我等不及了。”
嚴青問他為什麽，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晚上帶我來？
顧青舟擡手拍拍她腦袋，沒說話，從摩天輪開始轉起的那一刻，他就不說話了。箱子裏有些晃動，嚴青也沒了詢問的心，貼着箱壁洩露一絲絲緊張。顧青舟一把将姑娘摟進懷中，視野慢慢上升，雖然天還亮着，工作人員依舊很應景地開了彩燈，粉藍粉紅的光透進來，顧青舟仿佛一切塵埃落定般籲了口氣。
真是一段不敢往回想的漫長時光，想一次就覺得自己老一次，顧青舟垂眼看姑娘，她此刻難得乖地依在他懷中，這些年他不敢想能有這樣的一天。
嚴青忽然在這時擡頭，看見了他臉上的開心，她重新低下頭看風景，嘟囔一句：“這麽高興？你要是喜歡可以帶月月來，她肯定和你一樣高興。”
顧青舟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搖搖頭：“我只帶你來。”
“顧青舟。”姑娘動了動，老實交代，“其實我有點怕高。”
天不怕地不怕，用雙手做事用雙腳丈量，所以不喜歡這種虛浮的，不能腳踏實地的感覺。
“有我在。”他低低說，顯出些難得的慵懶。
其實這是顧青舟第二次坐摩天輪，經有個姑娘傳給他一張圖，那是夜裏的摩天輪，如巨輪，帶着彩色斑斓，似乎能帶人去童話王國。姑娘問他坐上去是什麽感覺，姑娘說自己沒見過。
為了姑娘他自己來坐了一次，很高，不怎麽舒服，待在裏面的時間很無聊，不過他總會随身帶書，無聊的時光裏，他看完了幾頁，印象最深的一篇至今能背誦——
“愛人”
顧青舟低低道，這一聲卻把懷裏的姑娘驚着了，只感覺她細小地顫了顫，他安撫地揉揉，接下去背誦——
“寫一封信在你不過是絞去十分之一點的腦汁，
用去兩滴眼淚那麽多的墨水，
一張白白的信紙，
一個和你走起路來的姿勢一樣方方正正的信封，
費了五分鐘那麽寶貴的時間，
貼上五分大洋吾黨總理的郵票，
可是卻免得我食不甘味，
寝不安席，
無心工作，
厭世悲觀，
一會兒恨你，一會兒體諒你，
一會兒發誓不再愛你，一會兒發誓你無論怎樣待我不好，
我總死心眼兒愛你，
一會兒在想象把你打一頓，一會兒在想象裏讓你把我打了一頓，十足地神經錯亂，肉麻而且可笑。”
嚴青咯咯笑起來，重新仰起頭看他，顧青舟放緩了語速，微微垂頭，與姑娘的眼對上，離的很近，一字一句念下去——
“你瞧，你何必一定要我發傻勁呢？就是你要證明你自己的不好，也有別的方法，何必不寫信。”
姑娘沖他笑，說顧青舟好傻啊，你哪裏看來的？
“因此，一、二、三……”他将她抵在箱壁上，額頂着額，唇幾乎就要貼上。
“快寫吧。”
最後三字沒有聲，如數被人吃進嘴裏。
嚴青仰頭承受顧青舟的吻，極親密，在她唇角輾轉反側，帶着專注和耐心。
真的沒體會到這大家夥的樂趣，但十年前，在摩天輪裏看書的男人回去告訴他的網友，很有趣，下次你來，我帶你去。
他在想，或許兩人一起真的會比較有趣。
那是他的試探，他想将與她的關系從網絡發展到現實，他要見她，要與她說喜歡的話，如果她能同意，他也會如書裏的人一樣，為她寫信，寫情書。
可是她消失了，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
***
似乎忍到了極限，顧青舟低低喚了姑娘的名字，姑娘昏昏沉沉中應他，男人像是得到了允許，下一秒撬開了姑娘的唇，探進去，深深淺淺地與她糾纏，在她要逃的時候牢牢纏住，勾着吮了吮。
他微微睜着眼，見姑娘紅了臉，手攥着他的衣襟，仿佛承受不住。這是從來沒有的溫馴嚴青，他松開她，沉沉看着，忽而一笑，将她放進懷中拍了拍。
此時摩天輪已到最高處，嚴青微喘地看向窗外，她置身空中，陽光灑着金光溫暖這小小空間，一切在她腳底，虛無缥缈，可身邊的人和剛才的親密卻真實。
有什麽蹿進腦子裏，一閃而過是她曾記不起來的似曾相識，如今這感覺又真切襲來，旋轉木馬、摩天輪、十年前她的網友孫悟空。
嚴青驚呆了，看着顧青舟不敢相信，顧青舟朝她微微一笑，聽她說他十年前的網名。
他點點頭，終于能承認了，是我，沒錯。
嚴青最近的生活過得那叫一個心跳，之前所有的不好加在一起都沒此刻感覺有人從頭把她劈了一刀，咔擦一下，痛痛快快。
摩天輪過了最高點開始下降，目光觸及的地方與之前又有不同，他與她說：“雖然晚了十年，但我還是帶你來了，覺得有趣嗎？”
嚴青半晌才回答：“其實挺無聊的，虧我小時候羨慕了那麽久……”
顧青舟笑。
“不過那什麽。”姑娘斟酌用詞，“有你在就沒那麽無聊了。”
“恩。”顧青舟揉揉頭，重新長開手臂将人攬進來。
要是沒有你，可糟糕了。
他一直覺得她察覺出他的企圖，他給她打了無數個對不起，可她還是不理他，所以他只能拜托李茂，姑娘再也沒有登入過那個微博賬號，他不知道是因為讨厭他還是發生了什麽事，但總歸是他的粗心大意讓他失去了她，對于這點他無法釋懷。不過幸好，她用同樣的名字再次出現，雖然後面多了個02，但他知道就是她不會錯。
于是他也申請了新賬號，陪着她，與從前沒有什麽不同，只不過不敢讓她知道。
往事歷歷在目，顧青舟擡手順着姑娘的馬尾，接下來的時間裏，嚴青終于接受了這件事，鼓起勇氣問他：“顧青舟你有找過我嗎？”
他點頭，其實後來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她越來越有名，粉絲越來越多，她将自己保護得很好，他看得出她不喜歡跟網絡上的人有交際，所以他忍着，努力不越過那道線。
這樣的日子不難過，除了偶爾要對不放心的院長保證他是個直的，僅此而已。
一切的變數是她帶着面具出現在校園裏，那天她沖他點頭說你好，刻意壓着嗓子，淡淡的回蕩在大禮堂裏。
她講話的時候他就坐在她背後看她，那時候他就知道，這事完不了，他要越線了。
不過還是不敢說自己是誰，他給自己定了規矩，只在生活中做她的朋友。
後來又有了變數，是她在微博中找他，她說自己不小心忘記了密碼，丢了她的孫悟空。
那天他一個人喝了點酒，很高興，原來她沒有忘記他，也不是故意弄丢他。
***
顧青舟把這些都告訴她，嚴青笑着聽他講自己把規矩扔了，要追求她，現在終于追到了，改天帶給院長看，他老人家為我愁白了頭發。
她搖頭說我不去，會被你的女學生們記恨。
顧青舟捏了捏姑娘的手，笑慢慢淡了，問了個他一直惦記的問題：“那時候你為什麽突然消失了？”
“我……”嚴青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怎麽樣，“我那時結婚了。”
顧青舟沒有任何遲疑，只淡然地點點頭，這句話對他來說就像今天天氣很好一樣，不需要特別留心。
嚴青覺得自己需要解釋：“那個時候我真是認命了，再怎麽拼命考大學有什麽用，到頭來還是一樣，現實給了我致命一擊，我非常清楚地認識到再怎麽努力我也逃不開，我妥協了，我結婚了，那段時間真是讓人崩潰，我沒有再上網找你，這就是為什麽我弄丢了你。”
“顧青舟你不要看輕我，你不要嫌我，你不要……”
嚴青只允許自己哭一會，她一貫不是軟弱的，不需要眼淚這種東西。她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嘴上說着不要，其實不知道自己眼裏有多羨慕，她想裝勇敢，她其實不需要的，至少在顧青舟看來，不需要。
“不會。”他抱住她，“我怎麽會。”
“我愛你。”
說這三個字時，摩天輪終于停了下來，他牽她出去，看姑娘站在地上跺了跺腳，留給他一個背影。
她的背影，即使丢在人山人海的地方他都能一眼認出來，他有件事沒說，從她頂着黑面毛孩這個名字第一次面對大衆開始，她的每一場演說，每一次簽售，每一個需要出席的場合，他都在，遠遠地站在人群中，看臺上的她成為主角，成為焦點，不再是當年躲在黑網吧裏探知未知世界的那個小女孩。
她的背影，他看了許多次，一直沒去想，居然等來了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建議大家重新回去看第一章，媽的，這種男子不想給嚴青了，留給我自己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