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咧,您請!”小二麻利地将倚游引上二樓,在拐角處卻被一位男子撞了個趔趄,倚游擡頭一看,是個相貌平平的男子,卻生了一雙好眼睛,明亮有神,看起來很是和氣。他見自己撞了位姑娘,連連作揖致歉。倚游不願多事,點點頭作罷。
轉身忖道:“這人的身形,總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可是我沒來過周國,怎麽可能呢。”
小二将倚游引至廂房,擺上茶果便退了出去,倚游撩起簾子低頭望去,正下方便是戲臺,視野極為清晰,倚游甚覺滿意。
一盞茶過後,下邊已收拾停當,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施施然走上戲臺,四周的吵嚷聲一下子安靜下來,那莫先生飲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一拍驚堂木道:“列位看官,咱今天講的是我大周傲雪将軍顧瑛寧與垣國景遠将軍江淵亭之間的一段風流往事……”
事情要從六年前說起,五月,垣國帥兵來,領頭的正是那景遠将軍江淵亭,那江淵亭從小武藝高強,射藝尤為出衆,十二歲便可以與百步之外射中銅錢眼,十六歲已到了“不射勝射”的境地,只要他一拉開弓,天上的飛鳥便驚悸地落下,地上的走獸也會匍匐在地,自此之後,他的箭筒之中永遠只有兩支箭。
世人驚豔非常,稱他為“流光君”,贊他箭似流星,品貌熠熠。雙方在顧瑛寧鎮守的落霞關大戰三天三夜,最終周軍敗落。
心高氣傲的顧瑛寧本想橫劍自刎,以死謝罪,卻被江淵亭一箭射開,生擒下來。顧瑛寧在垣軍的大牢裏呆了十天,沒有等來殘酷的逼供,卻等來了一襲大紅嫁衣。
原來這江淵亭破了落霞關之後,一路攻下五座城池,勢如破竹。周國皇帝屁滾尿流地從愛妃的懷裏爬出來求和,垣國皇帝把算盤滴溜溜一撥,留下周國割讓的三座豐美城池和無數金銀美女,勉強作罷。周皇正要舒口氣,哪知幾天後垣皇又加了一條:着周國傲雪将軍顧瑛寧和親垣國,嫁與景遠将軍江淵亭。
于是顧瑛寧就這樣被自家皇帝給賣了。至于這婚後生活如何,周國衆人猜測無數,但新娘子遠在垣國,不能窺探一二,只能憑空想象,想象來想象去也沒個準頭,衆人八卦的心才漸漸止了。直到半年前垣國再次進犯,顧瑛寧抛夫棄子,單槍匹馬回到周國重守落霞關,才又引起軒然大波。
一時間民衆議論紛紛,贊嘆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憤怒者有之。同時,各類關于傲雪将軍的話本層出不窮,紛紛告罄。
倚游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聽得津津有味,心道那顧将軍人中之鳳,卻在家與國之間艱難選擇。
正感慨着,忽覺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倚游擡眸四望,那道目光卻又消失了,人影重疊,都是望着戲臺上說書之人。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倚游收回目光,和着說書聲喝完茶,拍拍手中的糕屑,心滿意足地離開茶館,與沈文彙合去了。
回到營帳,倚游便把今天自己買的東西都倒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擺弄着,越看越歡喜。
“夢兒姑娘?”
是沈文,剛才不是才說完話麽?
倚游掀簾出帳,見沈文不複往時的嬉皮笑臉,臉色有些局促,在帳外走來走去。
Advertisement
倚游疑惑道:“沈文,你很熱嗎,還是生病了。怎麽臉這麽紅。”
沈文猶豫了一會兒,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對倚游道:“夢兒姑娘,這個送給你。”
是一支蝶戀花的銀簪,秀氣的桃花上雙蝶纏繞。蝴蝶的翅膀打得精巧細致,在沈文的手裏輕輕顫動。
倚游看着沈文期期艾艾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這是惹上桃花了。可是她和沈文才認識不到一個月呢,這喜歡得太突然了罷。
倚游腦中回想着漣若拒絕那些男仙的話語,總覺得有些傷人,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沈文瞧着她面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心中忐忑不已。拭着開口道:“倚游姑娘,我身世清白,家中有--”
“你們在這幹什麽?”
沈文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簪子掉到草叢裏,滾了幾滾不見了。他急得不行,連忙蹲下去找,卻看見一雙皂鞋越走越近。沈文擡頭看,夏侯逸正冷冰冰地看着他。沈文只覺一股寒氣從心底裏冒出來,不自覺地抖了抖。這夏侯公子一向溫如春風,怎麽今天冷起來,比顧将軍還要滲人,不知道是誰惹他不痛快了。
沈文勉強站起身來對夏侯逸行禮,眼睛還在骨碌碌轉着找簪子。夏侯逸道:“夥房的師傅說你很多活都沒做完,怎跑到這裏來了?”
沈文道:“小人是有話對夢兒姑娘說,并不是故意偷懶。”
夏侯逸道:“說完了嗎?”
“小人還——”
“說完了就回夥房去,這個月的工錢還想要嗎?”
沈文出了一身冷汗,為了支銀簪被罰月錢可就不值了,倚游這邊今晚再過來一趟好了。想到這,忙連聲道:“小人這就回去,一定好好幹活。”說罷一溜煙跑了,一直跑出很遠,他還能感受到夏侯公子寒氣逼人的目光。
“找到了。”倚游從簪子一掉落就在找,總算在角落的草叢中發現了,她拾起來,打算以後還給沈文,才輕輕抹掉草屑就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拿了去。
“樣式普通,沒什麽稀奇的。”
稀不稀奇和她有什麽關系,她也沒打算要。不過看起來沈文是花了點心思的。
“公子,其實做工還不錯。”
夏侯逸平淡的目光掃過來:“你喜歡?”
倚游看着他把簪子收進袖裏,不知怎麽覺得那簪子是回不來了,不由得說了一句:“有一點。”花上的蝴蝶挺可愛的。
夏侯逸籠起袖子道:“不該是你的,喜歡也沒用。今天買了什麽東西?”
倚游将他讓進帳營裏,獻寶似的把床榻上的東西一一指給他看,夏侯逸淡淡道:“這些都是你看上的東西?”
“恩。”
“不出我所料。”
倚游眨眨眼睛:“什麽?”
“你的眼光實在不敢恭維。”
倚游:“……”
第二天,輾轉反側的倚游頂着兩個黑眼圈起床,她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昨晚設想了無數種拒絕沈文的方法,當然參照者都是漣若,可是後來想想,她并沒有漣若的清冷氣質,搬過來只怕會讓人認為故作姿态,還是直接一點算了。
來到夥房,房門大開着,師傅光着膀子背對門口揉面,竈膛裏柴火噼裏啪啦燒的正歡,映得師傅的上半身紅彤彤的。
倚游站在門口,道:“師傅,沈文在麽?”夥房師傅回頭,見是一個清淩淩的小姑娘,忙取了上衣穿好,走出門笑道:“小姑娘,你找他有事哇?”
倚游道:“昨天有些話沒和他說明白。”
師傅道:“那可不巧了,沈文昨天晚上收拾好東西,今兒一早上就離開了,說是去都城投奔親戚,現在應該出了落霞城地界了。”
倚游聞言吃了一驚:“他昨天還呆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走了?”
師傅道:“我也不曉得,大概是有急事罷。”
倚游謝過師傅,折身回轉,神态步伐有說不出的輕松,困擾她一整夜的煩憂因為沈文的離開而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侯公子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