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景泰八年,八月,發生了一個大消息,天下震動。
僞帝朱友存和四王之間的争鋒,結果是終于出來了。那便是長安城中的皇宮裏,發生了一場大火。
那是一場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
在這一場大火中,僞帝朱友存與皇宮的大明殿,一起化為了灰燼。
當然,剩下來的四位皇子,也不是人人都得到了好的收獲。二皇子朱友全,遇刺身亡。三皇子朱友善,不幸被流箭射中,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剩下來的四皇子朱友定,逃出了雍州,去了并州龜縮起來。已經上表,向五皇子朱友貞臣服,自領了并州節度使。
表面上看來,五皇子朱友貞似乎成為了勝利者。因為,這一位殿下,被衆位諸侯擁促,坐上了大梁朝的帝王寶座。
剩下來的八柱國,唐國公很不幸運,在金陵城遇刺身亡了。世子劉元瑞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成為了新任的唐國公。
吳國公、越國公雙雙回了老巢,奈何就在家門口時,遇上了兇險。吳國公比較幸運,與流民大軍且戰且退,最終守住了老巢。越國公比較不幸運,被流民攻破了城池,身死族消。
剩下來的人,衛國公這位三朝元老,在與僞帝朱友存的守軍作戰中,兵敗身亡。
當然,聽得這個消息時,趙子殷是有些疑惑的。畢竟,他的前一世記憶中,衛國公并沒有在這一次的長城安之行中死去,而是一直活崩亂跳的在諸侯舞臺上顯露身影。
雖然如此猜測了一二,只是一想到趙家老宅的慘案。趙子殷對于前一世的記憶,已經不敢那般的相信了。
畢竟,前一世,他的親族家人,都是活得好好的。豈會遇上了這等噩耗。
原并州節度使秦國公,雖然在這一次的會盟大戰裏,保住了身家性命。但是,他的并州節度使位置,卻是被四皇子朱友定給奪走了。眼下已經是風中的殘燭,有些汲汲可危的感覺。
剩下來的涼國公嘛,在這一次會戰中,好處沒得多少。損失倒是挺大的。當初,向唐國公府世子劉元瑞派遣了伏兵時,其中一只的騎軍就是涼國公的老本。奈何,那一次損失不小,然後,涼國公在後續分髒時,實力不夠的被人排擠了。
無奈之下,這位涼國公是龜縮回了涼州。
要說,這一次僞帝與四王的戰役,真正得了最大好處的。就是周國公府和鄭國公府。這兩家,才是真正的大贏家。
因為,在破敗下來的長安城內,輔佐了新帝朱友貞的柱國嘛。就是這兩家國公府了。
依天下人的眼光來看,這留了雍州城內掌權柄的兩家,可謂是氣焰濤天了。
這一年,景泰八年。
不過,新帝登基,自然有新的年號。
前面的僞帝朱友存,沒有被諸侯認可,他那個帝王,自然就是不算數的。
這一年,又叫開平元年。
開平帝朱友貞,在八月,于長安城即帝位。
封縣城,靠南區的趙家小院內,趙子殷和姐夫米振元談了一翻話。得知了雍州長安城那邊的消息後,感嘆之話,猶然而生。
“一切,都不一樣了。”
趙子殷如是說後,米振元也是點頭,感嘆道:“是啊,天下将是另一翻局勢了。”
“子殷,岳父大人之事,我也很遺憾……”
說了這麽一句算不得安慰的話後,米振元再是解釋了,他突然來封縣城,專門找小舅子談話的原因,他道:“只是,作為你的姐夫,我要勸你一句。”
“岳父大人相關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
“哪怕是為了你的嬌妻幼兒,也收手吧。”
姐夫如此講,趙子殷先是愕然,爾後,他就是想明白了,他道:“是不是姐夫你發現了些什麽?而這裏面的牽扯太大,所以……”
所以結果是不言而喻的,米振元已經不敢再查下去了。
雖然,米振元的表妹嫡妻,一直在哀求。可米振元身為米氏一族的少族長,他不光要擔起為人夫的責任,更要擔起米氏一族的興衰榮辱。
米振元自然不可能因為岳父大人和小舅子那些親近的關系,就不管不顧了自己的族人安危來。那對米振元來說,是不可取的。
“子殷,活着的人,得朝前看。”
米振元勸慰了這麽一句,把他查到的東西,是拿出來擱了桌上,道:“你看看吧。”
趙子殷接過了那厚厚的一疊紙,然後,就是仔細的看了起來。
良久後,趙子殷起身,拿出了火折子,點燃了那厚厚一疊的證據。
在趙子殷飽含了痛楚的神色中,厚厚的一疊子證據,被燒成了灰燼。一切,仿佛是不曾存在一般。
“到如今,我才知,為何爹當初要急着分家了……”
趙子殷望着那地上的灰燼,眼眸子裏是無盡的痛,無盡的恨。
只是,他強忍着,那些激烈的情感,盡可能的平靜說道:“姐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趙家是馬前卒,被別人犧牲,很正常。”
“一介小小寒門,想是那些大人物眼裏,舍了,也便是舍了。”
“棄之不可惜的。畢竟,趙家這等寒門,那些大人物是想招呼得用的,招之便來了無數。”
權利是一種好東西,享用了它的滋味後,沒人可以擺脫它的誘惑。所以,趙家這一回的遭遇,在此時,趙子殷才算是真正有了眉目。
“只是,這等代價,太慘了……”
“為人子,我何等不孝,連為祖母,為父親母親和兄弟們報仇,都做不到……”
身為一個大男人,信奉的是流血不流淚。可此時的趙子殷,眼中卻是含滿了淚水,不過是強忍着,沒有落下來。
“子殷,趙家往後,你才是當家做主的人。”
“為子孫計,你要理智的忍受下這些痛苦。至少,沒有複仇的能力前,裝作一無所知,未嘗不是一種對活着親人的保護。”
“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吧?”姐夫米振元的話,粗了些,也是殘忍了些,但是,它卻是至理名言。
“我明白。”
趙子殷想,他一個大男人,活得痛楚些。也好,這樣更能讓他清醒的認識道,這世道的不公,這世道的殘酷無情。
人嘛,有些小小的天真,不就是這麽給磨滅後,真正的成長起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米振元在小舅子這裏得了保證,心中是松了一口氣。畢竟,小舅子真是認了死理,一門心思要報仇,不管活着的人的安危,那麽,米振元為了米氏一族的安危,對于小舅子嘛,還真得忍着良心,痛下殺手了。
好在,那些最壞的結果,都沒有發生。
米振元的心情,是舒坦了幾分。
當日,米振元沒有在封縣城久待,是回了宋城。畢竟,宋城那邊的謀劃,米氏一族正在關鍵時刻。米振元對于家族的前程,自然是重重擱了心上。
這一回,來給岳父蒙難的一家子,上了香後,米振元就是告辭離開了。
晚上,趙子殷沒有吃了夕食。
他是早早的回了卧室,在榻邊愣神的坐着。
等着杜明月哄好了兒子們,把小家夥們一一哄睡着了。回了卧室時,她發現滿室的暗,沒一點光線。
點燃了油燈,杜明月看見了,在室內光線照耀下,她的夫君在那兒默默的流着淚。
杜明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走上去,摟住了夫君。将他流淚的臉,擁入了懷中。
夫妻二人這般靜默良久,久得時間不知不覺裏過去。
在淚也幹竭後,趙子殷在妻子的懷中,聲音低沉的說道:“謝謝你。”
“咱們是一家人,原就不用一個謝字。”杜明月松開了手,她坐了夫君的身旁,道:“若是你願意,就告訴我你的痛苦。”
“若是你覺得,不能講。那麽,我就陪你坐着,咱們這般靜靜的坐着,你總會好受些的。”
油燈,還在默默的提供了光亮。
趙子殷片刻後,吵啞着嗓音,回道:“趙家老宅的仇人,有些蛛絲馬跡了。雖然,沒有明确指證了誰是幕後之人,但是,已經挨着了一些邊兒……”
“可是,我卻不能再查下去了,不然……”
“不然,會很危險,對嗎?”杜明月在趙子殷殷停頓了話後,接着說道。
趙子殷點點頭,道:“是啊,很危險,很危險。”
“如果你想查,就去查吧。”杜明月伸了手,複蓋在了夫君的手背上,她道:“再危險,我都陪你。”
趙家老宅,那些親人,除了趙子殷的祖母、父親、嫡母和弟弟們,也有杜明月的親姑姑啊。
雖然,杜秀娘與杜明月相處的時間,攏共算不得特別的長。可是,這個給她牽了紅線,說了一門好親事的姑姑,這一回不明不白的死了。這個待她很好的姑姑,在杜明月的心中,是很親近很親近的親人。
對于那些歹毒的仇人,趙子殷恨,杜明月就不恨嗎?
那怎麽可能。
只不過,相比起夫君的痛楚,杜明月覺得,她的痛楚,稍輕了許些。
“不,為了你和孩兒們,我也不會再查了。”
“除非,有那麽一天,咱們家站的位置夠高了,有那個實力複仇了。不然,我不會再追查下去了……”
趙子殷嘆息後,輕輕握住了妻子的手,他對着現實低下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