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方的同桌
玉蘭一直帶着這種看天天藍看水水清的心情,蹦蹦跳跳的走進宏光小學校園裏。
一年級的班主任姓苗,教語文。苗老師三十來歲的樣子,留着時髦的短卷發,鵝蛋臉,細長的眉,鳳眼狹長,嘴唇有點厚,圓潤的下巴微微翹着,很神氣的樣子。
玉蘭在腦海裏勾勒出女老師的身型,想象着搭配什麽樣的服裝才最能體現她的氣質。
想着想着就覺得手癢,可也僅僅是手癢而已。
她根本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畫服裝設計圖。所以哪怕現在腦子裏靈感爆棚,她也不敢動手去畫。
心裏覺得可惜,嘴裏不由自主地逸出一聲嘆息,惹來同桌的女孩一聲悶笑。
苗老師讓學生逐一到講臺前介紹自己。
玉蘭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一絲不茍的聽着。
從今天開始,她将遇見的所有人和事,都是她從前不曾遇見和熟悉的。
沒有先知這個優勢,她必須更用心,才能确保自己的未來不會偏離方向。
學生自我介紹完了,苗老師便挑了幾個年齡大看起來很壯實的男生去幫忙搬書。
玉蘭的同桌湊過來,笑嘻嘻地問:“哎,你幾歲了?看起來好小呀。我叫陳冬兒,今年8歲了。你剛才為什麽嘆氣呀?”
玉蘭暼了陳冬兒一眼,小姑娘穿着白色的泡泡裙,高高梳着兩條小辮子,辮子垂在耳邊,随着她的腦袋轉動而晃動。齊眉的劉海,彎彎的眉毛整齊濃密,黑黑的眼睛像珍珠,此刻正瞪得溜圓,鼻梁小巧可愛,嘴巴像個小小的元寶,十分可愛。
這是一枚軟萌妹子,玉蘭鑒定完畢。
萌妹子陳冬兒正眼巴巴地看着玉蘭等她回答。
玉蘭随口胡謅了個理由,“我6歲。剛才嘆氣是突然想到天氣這麽熱,我阿娘還要大中午的給我送飯來,太辛苦了。要是我能早點長大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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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冬兒很高興地叫起來:“哈,你比我小,你要叫我姐姐!”語氣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又驚訝地問,“你家很遠嗎?要不你中午去我家吃飯吧。我家可近了,就在學校門口。”
玉蘭被陳冬兒的自來熟震了震,連連擺手,“額,不用不用。我阿娘會給我送飯來的。”
陳冬兒也不生氣,一個人叽叽喳喳的說個沒完,也不管玉蘭回應不回應,兀自說得很開心。
玉蘭扶額,同桌是個話痨,以後耳根不得清淨了。
苗老師帶着人搬書回來了,陳冬兒終于止住了話頭。
玉蘭雙手捧着新書,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新書特有的墨香絲絲鑽進鼻腔,讓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虔誠的樣子又換來陳冬兒一聲笑。
玉蘭沒理她,而是一頁接一頁地翻書。
從前她雖然只讀到初中,但後來靠自己努力完成了自學考試,已經拿到大專文憑,一年級的語文課本對她來說完全沒難度。
一本書很快就看完了。
合上書,玉蘭心中驚駭不已。她閉上眼睛,書裏的內容仿佛刻在腦子裏一樣,哪一頁哪一段哪一行寫的什麽內容她都一清二楚,甚至連标點符號都沒記錯。
她竟然……過目不忘?
陳冬兒看着玉蘭的動作,詫異的問:“這些你都看的懂?”
玉蘭連忙搖頭否認:“哪有那麽厲害,老師還沒教呢。我就随便翻翻。”
陳冬兒拍拍胸口,“吓死我了,看你那樣子我還以為你都看懂了。也是,要真看懂了你就成了個小妖怪了。”
玉蘭怒瞪着她,陳冬兒秒慫。
也許覺得自己說玉蘭是小妖怪有點過分,陳冬兒在書包裏掏啊掏,掏出兩顆水果糖來,遞給玉蘭一顆,自己剝了另一顆丢進嘴裏,一邊吸溜溜地吃着,一邊含糊不清的催玉蘭吃。
“快吃吧,可好吃了。我舅舅從市裏帶來的。咱們是好朋友,好吃的當然要一起分享。”
新鮮出爐的好朋友玉蘭哭笑不得。不過這一接觸她已經發現,陳冬兒其實就是一個一根筋,又開朗大方的小姑娘,也就不排斥多出這麽一個小夥伴了。
以後很多年,陳冬兒每想起這件事就樂不可支。
她用一顆水果糖的代價,換來一個讓她受益終身的密友,何其幸運。
發完了書,苗老師開始上課。
玉蘭聚精會神地聽講。
陳冬兒一會看看老師,一會看看玉蘭。想跟玉蘭說什麽,又不敢打擾她。這個新交的朋友年紀雖然比自己小,但脾氣可不小。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點怵她。
苗老師講完了課,指着黑板上的幾個字母,讓學生在拼音本上練習,自己拿着水杯去倒水了。
陳冬兒瞅着苗老師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立刻迫不及待地用手肘撞了撞玉蘭。
玉蘭正專心地寫字,沒提防,被陳冬兒這麽一撞,鉛筆在紙上劃過一道弧,寫好的字就廢了。
玉蘭放下筆,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陳冬兒。
陳冬兒有些讪讪地笑,“額……我……我……”,“我”了兩句在玉蘭平靜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她有些狗腿地把自己的橡皮遞給玉蘭。
玉蘭接過來,問她有什麽事。
她撓撓頭,“我就想問問,老師講的課你聽不聽得懂,我有點聽不懂。”
玉蘭沒說自己聽沒聽懂,想了想,就說:“你先預習課本,不懂的地方記下來課後去問老師。課後多複習幾遍,應該就沒問題了。”
鑒于新同桌的性格大大咧咧,玉蘭覺得自己有必要立個規矩,她可不想每次聽課都被打擾。
玉蘭把橡皮還給陳冬兒,故意板着臉對她說:“有什麽事你可以等下課再說。上課不許說話,不許做小動作,更不許打擾我。”
一連三個“不許”把陳冬兒說懵了。新朋友不太友好怎麽辦?她有點沮喪地垂着頭,像一朵被太陽曬奄了的花,沒精打采的。
玉蘭有些不忍,不過為了以後耳根清淨,她還是狠下心來繼續說完。
“不過,等下了課随便你怎麽問,随便你問什麽。”玉蘭接着說,暗戳戳地想,至于我回答不回答,看心情咯。
陳冬兒唰地擡起頭,瞬間滿血複活,笑容燦爛得能閃瞎別人的眼。
玉蘭一臉黑線,這個傻妞!根本聽不懂言外之意。
玉蘭咽下了後面的話。
算了,反正現在說了她也聽不進去。
看玉蘭繼續寫字沒有理她的意思,陳冬兒只好老老實實地趴着寫字了。
打了下課鈴聲,苗老師很快進來,在教室裏走了一圈,點評了幾句,布置了課後作業,就讓學生下課了。
陳冬兒一看玉蘭放下筆,馬上拉着她的手說:“走走走,陪我上廁所。這學校我可熟了,放假的時候我們經常在學校裏面玩的。”
好像小女生做什麽事都喜歡成群結隊。
玉蘭轉頭四顧,發現周邊的小姑娘都是手拉手的,才忍着沒甩開陳冬兒的手。
早上還有兩節數學課,許是過了新鮮勁了,或是因為教數學的陳老師講課挺有意思的,陳冬兒倒是安安分分地聽了兩節課,讓玉蘭的耳根子清淨了不少。
放了學,大部分家住附近的學生都回家吃飯去了,學校裏漸漸安靜下來。
教室裏還剩下十來個學生。
這些人一部分來自附近村莊,隔得不遠不近的,像玉蘭這樣,只有中午一餐在學校解決,另一部分是住校生,吃住都在學校,每周一從家裏帶了米跟菜,周末回家一次。
有些家裏條件好的就去校門口那家快餐店,一碗米飯一個素菜只要1塊錢就能吃飽,花上2塊就可以有葷有素。
學校也有食堂,不過不賣飯菜,只負責蒸飯。
住校的老師與學生早上上課之前需要自己淘好米,裝上足夠的水,把鋁飯盒蓋嚴密,放進食堂指定的位置。
等下了課,按照自己盒子上刻的名字取走飯盒,配着家裏帶的鹹菜,或者去快餐店打一個菜,一餐就應付過去了。
教室裏的人都陸續走光了,阿娘送飯還沒到。玉蘭擡頭看看後面的黑板上面挂着的鐘,開始寫作業。
教室裏面靜悄悄的,只聽見筆尖劃過紙面沙沙沙的響。
等玉梅頂着紅通通的臉,滿頭大汗地送飯過來的時候,玉蘭已經寫完了作業。
玉蘭拿着本子當扇子給玉梅扇風。
玉梅在烈日下走了大半個小時,一進陰涼的教室就舒服的喟嘆一聲。
她一邊催促玉蘭吃飯一邊囑咐她,“晚上下課我再來接你,別亂跑。”
玉蘭搖搖頭拒絕了。
“阿姐,我認得路,不用你接。天氣太熱跑來跑去你會中暑的。我上次跟阿娘回家的時候就自己走回去的。我能行。”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明天也自己帶飯過來吧,那阿姐中午就不用來回跑了。”
這個時候的鄉村還是很樸實的,鄉村裏的小孩子都是放養,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都互相認識。小孩子就算到處野,也不怕丢了。所以玉蘭說這話一點負擔都沒有。
再說,玉蘭覺得自己有必要多鍛煉鍛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不想征途還沒開始,就先在健康上栽個跟頭。
玉梅也不再勸。阿爹阿娘給別人做工,家裏一攤活兒都是她在忙活。這大熱的天,她也不愛一趟一趟地跑。
玉蘭把鋁飯盒裏的飯菜吃的幹幹淨淨,邁着小短腿小跑去洗飯盒。惹得玉梅在後頭擔心地叫,“慢點慢點,小心摔着了。”
送走了玉梅,玉蘭圍着教室繞圈子消食。繞完圈子,玉蘭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離下午上課沒多久,教室裏漸漸嘈雜起來。
陳冬兒給玉蘭帶了一盒冰凍的菊花茶飲料,飲料盒子外面還沁着水霧,觸手冰涼。
現在是94年,對于現在的鄉村來說,冰箱還是個稀罕物。陳冬兒雖然沒有炫耀的意思,但是周圍的同學看她的眼神立刻不一樣了。
玉蘭沒有拒絕陳冬兒的好意,在一片羨慕的目光中接過那盒飲料,同時,也接過陳冬兒遞出的友誼之手。
上課鈴聲響起,下午的課開始了。
窗外,陽光熱烈,窗內,書聲琅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