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頭都是快天亮了才睡下,惜時還輪到值夜,更是一宿沒合眼,累得眼睛都是紅的,全是血絲。到了卯時徐明蘭起了床,睜眼便要看她們連夜改的裙子,惜時拿過來與她試了,徐明蘭在銅鏡前頭看了半天,末了還是不滿意地脫了下來。
“這再拼上的料子還是沒法看,七妹妹這會兒也該起了,惜時惜春,你們兩個拿這個,去明月居把我的衣服給換回來。”
惜時惜春面面相觑,昨天姑娘不由分說地拿了七姑娘見客的衣裳,已經是十分沒臉面了,這會兒還要她們去拿了這樣改過了的裙子去換回原來的,她們哪裏有那個臉去啊!
徐明蘭見兩人還杵着不動,不耐煩道,“還不快去?晚了可趕不上時辰了。”
惜時惜春兩個只得拿包袱皮裹了裙子,厚着臉皮往明月居去了。
徐明薇知道是她們兩個來,和徐明梅笑了一聲,說道,“還裙子的來了。”
徐明梅狹促一笑,應道,“五姐姐也真是愛折騰,只是苦了惜時姐姐她們,只怕一夜沒得安睡哩。”
婉柔她們皆是捂嘴偷笑,讓婆子把惜時惜春放了進來,還不等她們開口,便将她們懷裏的包袱皮扯了過去,朝桌子上努了努嘴,“喏,你們家姑娘的裙子,拿了回去交差吧,我們家姑娘可沒你們家的那愛好,喜歡穿別人的。”
惜時被婉柔說得一陣臉熱,惜春聽着心裏窩火,卻也明白的确是她們房裏的理虧在先,拿上衣服就拉着惜時匆匆忙忙地跑掉了,便聽得身後頭一陣譏笑聲。
惜春恨得将裝了徐明蘭裙子的包袱皮往地上一掼,氣惱道,“得意什麽!不過是命好攤上了個好主子,都是伺候人的,做什麽這樣狹促笑話人!”
惜時嘆着氣将包袱皮從地上撿了,拍幹淨灰,灰心道,“到姑娘出門還有好幾年呢,暫且忍耐着,別讓姑娘尋着由頭趕出院子就好。等歲數到了,求四太太開恩,許了人家吧。”
惜春聽得一怔,她是從來沒想過要離了徐明蘭的,從被分到晴雪居的那一刻開始,便是做好了要跟着徐明蘭嫁到夫家去的打算。伺候人終究不是個長遠之計,若是能做了姑爺的房裏人,她又是徐家出來的,總比外頭那些狐媚子要跟姑娘貼心……
惜時一看她的臉色,便明白了她的打算,那指頭戳了惜春腦袋道,“姑娘是個什麽樣的人,這麽些年了,難道你還看不明白?你我同屋這麽久,我還真是眼拙沒看出來你也是個心大的!你要真一心跟了姑娘去,要過那吃香的喝辣的日子,我但看你以後怎般收場罷!只怕是姑娘不願意領你這份心哩!”
惜春被她說得氣惱,争辯道,“惜時姐姐也不必說得這樣難聽,各人路各人走,惜時姐姐但把自己的顧好,不要摔跤了就行!”
惜時冷哼一聲,“行,好心勸你的不聽,就當我一片心腸喂了狗,以後你也不必喊我姐姐,我惜時就是個賤命,當不起姨奶奶這一聲!”
惜春也是一時羞惱才說了重話,結果這話趕話地,彼此都徹底撕破了臉皮。這會子被惜時拿話刺着,眼淚頓時就滿了上來。她不願讓府裏的人看了笑話,拿袖子抹了淚花,見惜時不理她自顧自地走了,又拉不下臉面喊她,提溜着裙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後頭。
徐明蘭見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來了,也沒看見惜春的異樣,只顧着讓惜時趕緊把豆沙綠的那套給熨燙平整了,又讓惜晴她們給自己梳頭,換上鑲了大紅色珊瑚珠子的那套金打的頭面。等全部都穿戴整齊了,大紅映着豆綠,倒也好看。
“行了,就這麽着吧。”徐明蘭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惜晴這時拿了珊瑚紅配了月白和天藍兩色絲線繡了的荷包,和另一只嫩粉色配了淺灰和金棕兩色絲線的荷包,放在徐明蘭腰間比了讓她挑。
徐明蘭低頭一看,指着前頭那只道,“拿同色的配了。”
惜晴心裏也是覺着珊瑚紅的更好,彎腰替她系上了,回頭才發現惜春眼睛紅紅的,惜時臉上也十分冷硬,心裏懷疑難道是明月居那邊七姑娘給兩人氣受了?
當下也不好問,将徐明蘭出門做客的行頭都準備妥當了,惜時又要跟着姑娘出門。惜晴只好等馬車都走了,逮着惜春問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惜春卻只哭不答,急得惜雲惜晴兩個還當出了什麽事,好不容易哄着她歇住了,惜春只給了一句她跟惜時兩個算是做不成姐妹了,日後惜晴惜雲要和她說話,就別理會惜時。要跟惜時說話,也就當屋裏沒她這個人罷。
惜雲惜晴兩個不知如何是好,她們幾個雖說是先後進的晴雪居,幾年相處下來,說是不是親生姐妹,卻也勝似姐妹了,怎麽可能這樣說斷就斷。
眼下也只有等惜時從傅家回來,問清楚了由頭再說。惜晴惜雲陪着惜春在房裏說了一會兒話,才各自回自己床鋪上補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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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1
卻說徐明薇等人坐了馬車去傅家,徐明梅和徐明薇擠在一塊說說笑笑的,并不理會徐明蘭。
徐明蘭心裏冷哼一聲,撇眼看她們的打扮,徐明梅穿了件煙水百花裙,料子顯得輕薄,也還粉嫩,倒是極襯她的臉色。徐明薇原先的裙子被她改了,今天穿的是另一套窄衣領鵝黃袍子,那樣的顏色很容易襯得人臉黃,可穿在徐明薇身上,卻是再合适也不過了,嫩生生的,就算是站在一群人當中,她也必是最為顯眼的一個。
徐明蘭心裏嫉妒得難受,再看自己身上的,越發覺得這顏色髒兮兮的,不如徐明薇的幹淨精神。
徐明薇并未錯過她那點晦暗的神色。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想要事事都掐尖占先,又怎麽可能。徐明蘭的不滿足就在于她看不清楚自己有什麽,卻每次直盯着別人有什麽,這樣的人,又怎麽快樂地起來?
思量間,馬車穩穩地在傅家大門前停下。來迎的傅家下人接了帖子,笑着領了她們便往傅寧慧所住的翡翠軒走。
路上徐明蘭問了引路的婆子,可還有別家的小姐已經到了的。
那婆子笑着答了,“倒是沒料到姑娘們會早到哩,我們家姑娘這個時候還在抄經文,姑娘們先去表小姐的院子裏坐坐,一會兒我們家姑娘就尋來。”
徐明蘭肚裏暗诽,哪有做主人家的發了帖子請人上門來,自己卻躲着抄經文的。面上帶了笑,卻道,“是我們來得不巧,擾了府上的清淨哩。”
那婆子連忙擺手,“可不敢這麽說,幾位姑娘都是盼都盼不來的貴客,長得真人才,剛剛老婆子一打眼看見,還道是觀音座前的童女下凡來哩,可标致,連那年畫上的都不如哩。”
徐明蘭回頭看了一眼徐明薇,并未搭話。
那婆子也不以為意,繞過假山,指着前頭闊木高臺的一處屋宇笑道,“前頭就是翡翠軒了,姑娘們注意着些腳下,這幾處地都是用鵝卵石鋪的,取個按壓腳底穴位的好處,走不慣的很是容易磕着絆着理。”
幾人得了婆子的提醒,都往腳下看,果然從這裏開始,前頭一條長長的石子小徑,鵝卵石并不像其他人家放平了鋪的,而是豎了邊,突出泥地一小截鋪了。
徐明薇和徐明梅因着出門做客,今天都特意穿了厚底的繡花鞋,走在上頭倒是不覺得異樣。徐明蘭早上出門的時候貪圖好看,穿的是薄底的軟綢鑲珠繡花鞋,這會兒走在上頭是有苦說不出,怕在人前失态,只能硬生生忍着。
那婆子很快注意到了她的異常,說道,“姑娘這鞋子不适合走哩,還是讓老奴背了罷?”
她見徐明蘭猶豫的樣子,笑道,“也是老奴的不是,忘了這邊的路客人走不慣,早該帶貴客們從另一邊繞過來的。”
徐明薇一聽便知這婆子是在給徐明蘭臺階下,倒多瞧了那婆子一眼,四十左右的年紀,看着十分和氣,初時看着不起眼,這會兒倒覺得眉眼之間生着大氣,看着不像是個尋常下人的樣子。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2
對方都這樣說了,徐明蘭也的确是腳底硌得難受,便點頭謝過那婆子,由她背着過了石子路。
碧桃這時悄悄拉了下徐明薇的袖子,眼睛飄了一眼徐明蘭,意思是由她背了也可以的。徐明薇搖搖頭,事情只要跟四房的扯上關系,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因着四房太太涼氏就是個能折騰的主兒,養的三個女兒就沒一個好相與的,多事沾上她們,不出差錯也就罷了,得一句真心實意的感謝才叫難。背人這樣的事,還是留着給主人家做吧,至少不會背地裏又落個埋怨。
這時小徑那頭忽然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徐明蘭畢竟大些,已經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齡了,一下子便發了慌。那婆子連忙安撫道,“徐家姑娘不必驚慌,前頭的是大少爺他們哩,大概是忘記了府裏今日有女眷上門,來找我們家姑娘的,尋不着他們自己就散了。”
徐明薇心想,傅寧慧不是說這個時候都會去抄經書嗎,怎的傅家兄弟反而不知道自家妹子的習慣,還在這個時候過來尋人。
正心中起疑,那說話聲反而朝着她們這邊來了。徐明蘭又羞又急,偏生又在婆子的背上躲避不得,只能掩住了臉面,只等着傅家兄弟過去。
徐明梅有些緊張地牽住了徐明薇的手,她這輩子見過的陌生男人,除了府裏的雜役以外,就是舅家的表哥們了。
徐明薇反握住了她的手,小聲朝她說了一句不用怕,便跟着那婆子身後,拉着徐明梅避到了路邊。
碧桃還傻乎乎地站着,被挽風和惜時一左一右地挾住了拖到了邊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兩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近,其中一個徐明薇聽着有些耳熟,回想了下,正是從宮裏回家來那天,在傅家大門外聽到的聲音,要是她沒料錯的話,應該就是傅家大少爺傅恒了。另一個聽着卻不像當日她聽到過的,雖然和傅恒一樣處在變聲期,語氣卻比傅恒要和煦很多。他們似乎是在争論着什麽,看到路邊站着的幾個陌生小姑娘,都是一愣。
還好傅恒很快就想起來今天是自家小妹待客的日子,懊悔地一拍腦門,光顧着跟遠山兄讨論大無窮,竟疏忽了。
好在對方都是五六歲的小姑娘,和他都差了七八歲了,撞見了也不是那麽嚴重。他收了臉色對薛婆子點了點頭,問道,“薛婆婆,是小妹的客人吧?怎麽她自己在小佛堂待着,不等客來?”
薛婆子笑着給他行了個禮,答道,“姑娘說先帶幾位貴客到表小姐屋裏坐坐呢,表小姐性子太靜,合該去鬧她一鬧。”
傅恒聞言也笑了,“那薛婆婆自去吧,我跟遠山兄在小妹房裏借了本《觀古說今》,記得等會見着了跟她說一聲。”
薛婆婆自是應下,傅恒連忙引着秦簡瑞快步離開,出了小徑才長籲一口氣,笑着回頭對同窗說道,“遠山兄,是我的不是,竟忘了今日是小妹待客的日子,過會兒柏樹林那邊也去不成了,還是回我院子的書房繼續辯明?”
秦簡瑞卻是一臉怔怔的,半天沒回過神來,見傅恒笑眼看了他,才臉上一紅,應道,“但聽燕真兄的。”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3
傅恒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笑着打趣道,“看不出來遠山兄眼神這般好,剛剛幾個小姑娘都是側着身站了的,便是這樣遠山兄也看清楚美醜了,倒是喜歡上哪個了,我再找小妹問問。”
秦簡瑞臉上又是一熱,卻是正色道,“燕真兄不該這般玩笑,那幾位姑娘都是端正的人家,唐突了她們已經是我們的不是,背着又拿她們取笑,不是君子所為。”
傅恒有些受不了他酸氣,心裏也清楚他這個同窗自來就是這樣的秉性,當下放過這個話題不再玩笑,和他說起別的來。
秦簡瑞出身貧家,自小喪父,全靠着家裏的幾畝薄田和族裏的接濟讀書,能上岳山書院和傅恒這樣的世襲子弟為同窗,則是全靠了岳山書院山長的推介。他雖家境貧寒,卻不以為恥,與傅恒等這樣出身的子弟來往也是不卑不亢,便是因此而沾了依附權勢的污名也不見他有多在意,照舊和傅恒等人稱兄道友的。所以盡管秦簡瑞時常冒些迂腐酸氣,傅恒倒還是願意經常與他往來。
而這邊薛婆子見兩人終于走了,暗地裏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沒鬧出什麽來,大少爺平日裏是個穩重的,像今日這樣莽撞實在少見。她跟徐明蘭等人賠了不是,再不敢耽擱,将徐家姐妹三人帶到了暖湘閣。
徐明蘭從薛婆子背上下來的時候,徐明薇見她臉上一片緋紅,也不知是被吓的還是被憋的,只裝作沒看見,跟着薛婆子和丫頭們往屋裏頭走。
只見屋裏五個丫頭,候茶的,插花的,與書架上找書的,各自在忙,這薛婆子和看門的丫頭帶了一串人進來都不知道,還是半倚在床上的綠裳小姑娘先瞧見了她們,柔聲招呼道,“是薛婆婆來了,這幾位姐妹是哪家的?表姐說了有客來,卻沒告訴我是哪幾家哩。”
徐明薇見她臉色蒼白,似有不足之症,眉宇間卻是開朗,說話都是帶了笑,不似林妹妹那般郁苦。
“是徐家的三位姑娘到了,表小姐這是在做什麽?屋裏這樣折騰,還不開窗,揚起了灰容易咳着。”薛婆婆一看屋裏幾個丫頭伺候得不像話,立了眉毛怒道。
翻書的靜妍一聽便知道是在說她,連忙跳下架子喊冤,“薛婆婆冤枉哩,是昨天夜裏表小姐走了風寒,早上南大夫剛來看過,說是屋裏不好再開窗,要先憋憋汗,吃了藥才好得快。奴婢這邊翻書還不是大少爺使派的人,一大早地就滿院子地找孤本,也不知道是落在表小姐屋裏了,還是大小姐那邊,這要得又急,催命哩,奴婢只好爬上爬下地找了。”
薛婆婆瞪她一眼,“說你一句,總有十句等着,嘴皮子再滑,下次老夫人做壽,也不必請那說書唱戲的,你呀畫個臉就可以上去了。”
一番話說得屋裏的丫頭們都哄笑起來,靜妍自己也在笑,一個沒留神,險些撞倒邊上的花瓶。
薛婆子又忍不住說她,“冒冒失失的,合該讓你去後頭砍柴劈火去,做壞了也是傷了自己的手腳。”
靜妍叫道,“薛婆婆好壞的心腸,奴可還叫您一聲婆婆的哩,哪有這樣做長輩的。”
練秋白倚在床上對着徐明薇等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母念她年幼喪母,又生得體弱多病,特意挑了性子活潑的丫頭放在房裏,熱鬧是熱鬧,卻又顯得失了穩重,還有客人在,就自顧自地笑鬧起來,不是為主之道啊。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4
“靜璇,還不快與客人們看茶。”練秋白直起身,朝穿紅衫的小丫頭吩咐道。
靜妍這才收了調笑,連忙上前招呼徐明蘭等人在小窗邊坐了。一時又有新鮮的果盤端上,徐明薇随意看了一眼,有京郊當季該有的,也有早熟的櫻桃和草莓,極難伺候,不小心看護了,便是喂了鳥兒,因此這時節價格十分走俏。
到茶水送上,徐明薇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練家表妹在傅家也是極受看重的,正宗的雨前龍井,價比黃金。
練秋白見靜璇替幾人倒了茶,才緩聲說道,“姑父托人帶回來的茶葉,都是新鮮炒的,拿來我房裏就一直放着。今天也是托了幾位姐姐的福,聞一聞味道,确實香得清妙。只可惜我脾胃不好,喝不得綠茶,平日裏只能喝些普洱和紅茶,北邊似乎少有人喝這個,連罐好茶葉都難尋,就不端上來礙姐姐們的眼了。”
徐明薇笑道,“練姐姐喜歡喝紅茶,我那裏倒是有幾罐祁門的,舅舅雲游的時候一路托人帶了各地的特産,來得前前後後的,丫頭們收得煩了就通通壓在小庫房還沒理出來,回頭我讓丫頭們找找,讓人送一罐過來吧。”
練秋白似乎是這時候才看清楚了她的長相,小小地呆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笑道,“還不知姐姐名諱,倒開口讨要了東西,實是讓人臉熱。”
她這話又将自己的失态圓了回去,徐明薇也定睛看她,瓜子臉略瘦,五官生得秀氣小巧,尤其是一雙眼睛,并不大,卻極為有神,看着人說話的時候,仿佛整個夜空的星光都在裏頭閃爍着,讓人一不小心便跌落進去。
徐明薇自然地接過話,問道,“論齒序還不知誰是姐姐哩,我姓徐,閨名明薇,在家排行第七,甲子年六月生日,不知……”
練秋白捂嘴輕笑,說道,“果然是叫錯了,叫你七妹妹可成?原來我還比你大一歲,十二月的生日,寧慧姐姐是二月份的生日,雖然是同一年的,排行上還是吃了虧,得叫她一聲表姐。”
徐明薇點頭應了。徐明梅和徐明蘭也順勢排了齒序,徐明梅也是六月份的生日,徐明蘭就更不用說了,在公主伴讀當中都是歲數最大的。結果還是徐明薇墊底,練秋白排了倒數第二,那幾聲姐姐不算喊冤了。
“叫了七妹妹幾聲姐姐,換了罐難得的茶葉,卻是我賺了。”練秋白笑靥盈盈地說道,蒼白的臉上微微泛着紅光。
“舅舅就愛搜羅這些,也不管我們喝不喝得慣,這茶葉放我這裏也是明珠暗投,到了練姐姐這裏才是好的。”
徐明薇并不愛茶葉,其實仔細探究起來,她也沒什麽愛的,像某位偉人說的,忙時吃幹,閑時吃稀。前世過着那樣物資匮乏的日子,她也沒覺着真的苦;到了徐家過上了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的日子,她也沒覺着好到哪裏去。再說她現在年紀還小,茶葉這樣的東西,總感覺還不到該喝的時候。但其他人似乎都沒有這樣的顧慮,因此旁人喝的時候,她也跟着沾沾唇罷了。
徐明蘭對客居傅家的表妹沒什麽興趣,見徐明薇和練秋白聊得投機,便不打算插嘴,只安靜坐在一旁看她屋裏的擺設,等着傅寧慧前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5
練秋白卻是聊得極為興奮,平日裏丫頭們怕惹她生病,和她多說幾句都怕她犯了氣喘,連出門曬太陽都是拘了時候的,已經很少碰到像徐明薇這樣願意跟她說話,又說得極有意思的人了。
徐明薇這會兒說得正是賀蘭嘉善今年從北到南,一路雲游途中碰到的奇聞異事,她心裏憐憫練秋白身子骨不好,恐怕比她們還不如,傅家的園林都不知道看全了沒有,因此故意說了賀蘭家舅舅家信上說的趣事,果然引得練秋白聽着兩眼放光。
“南人真的這般野蠻,連水蛇都吃?”練秋白是見過水蛇的,黑溜溜的一條細長,在水裏游得極快,心想這怎麽抓得住呢。
徐明薇回頭一看,徐明梅也正兩眼爍爍地盯着她看呢,顯然也不相信世上還有敢吃水蛇的,就連徐明蘭這會兒假意瞄着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耳朵也支楞着,心裏便是一笑,說道,“我騙你們作甚?南人沒什麽不吃的,有些地方還吃蟲子哩,什麽竹節蟲、柴蟲、地寶、螞蚱、蜈蚣、蠍子……就沒他們不能吃的。南邊有些地方還吃知了,和北地的不一樣,黑殼的,在地底下藏了三年才爬到樹上脫殼,夏天要趁着天黑點起火堆,那知了便跟飛蛾似的,不要命地往火裏鑽。要吃還得趁着沒被火舌舔焦了,趕緊從火堆裏扒拉出來,掐了頭和肚子,只留腰上一點肉吃,窮人家就靠這個添菜哩。”
這下子不僅僅是屋裏幾個姑娘們,連丫頭們都聽得咋舌,靜妍嘆道,“我滴個乖乖,這怎麽吃得下去?”
徐明薇喝了口茶葉潤了潤喉,繼續說道,“你們可別看這些爬蟲可怖,好些都能治病,嘉善舅舅自小就是在北邊長大的,到了南邊天氣太過濕熱,起了一身的痱熱,癢得難當,用了藥膏也不濟事,還是靠着一碗水蛇粥隔天就好全了。”
徐明梅忽地評說道,“早知道這水蛇有這般功用,那家裏每年夏天還要買派許多的痱子香粉做什麽,沒得浪費銀子,還不如将湖裏的水蛇都撈了炖粥,也省得吃了湖裏的魚兒。”
徐明蘭忍不住加入她們的說話中,朝徐明梅扔了個白眼道,“那粥要喝你自己喝,我可不要,寧願費錢費事地拍痱子粉。”
徐明梅忍不住洩氣,讪讪道,“我就是那麽順口一說,又不是說真的。”
練秋白被她們逗得笑出了聲,恰在這時,傅寧慧帶着楊瑾希進得門來,見她高興的樣子,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麽,聊得這麽開心?”
徐明薇噗嗤一聲,莫名笑了。屋裏幾人卻是不明白她笑的什麽,俱是帶了幾分奇怪地看着她。
好在練秋白這會兒接過了話,柔聲答道,“七妹妹在說她舅舅南下的趣事呢,明梅姐姐和明蘭姐姐開了玩笑,也沒什麽要緊的,表姐身邊這位姐姐是?”
傅寧慧連忙拉着楊瑾希上前,介紹道,“這位你喊瑾希妹妹就是了,是楊閣老家的,和七妹妹同年,早一個月生日。”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6
說完傅寧慧又向衆人再介紹了一邊練秋白,徐明薇這才知道,原來她父親官做得不小,是涼州牧,掌管着整個西北三州的軍權。只因練秋白自小體弱多病,又失了母親照顧,練凱鋒一個大老爺們也怕把弱雞一樣的女兒給養死了(托女信上原話),才在進京交割面聖之時順便把練秋白給送到了傅家寄養着,有妻子的娘家人照顧着,多少好過跟他在西北那不毛之地捱苦。
徐明蘭暗悔,原本以為是個沒人要的窮親戚,卻沒想到家裏來頭這般大,心裏便對練秋白親熱了許多。
楊瑾希和練秋白互相見過禮,跟着傅寧慧也在小窗邊上挑了椅子坐了。這次不用練秋白吩咐,靜璇低眉替兩人斟了茶。練秋白等兩人坐定,又朝徐明薇說道,“七妹妹,你說的故事都好有趣,接着說吧。”
她話音剛落,傅寧慧和楊瑾希都好奇地朝徐明薇看來。傅寧慧淺笑盈盈,說道,“七妹妹說的什麽新鮮事情?可別因為我們來被打斷了,表妹難得碰上個投緣的,多與她說說吧。”
徐明薇道,“剛剛在說南人吃水蛇,也有吃蟲子的,其實北地也有吃蟲的習慣哩,椒鹽蛐蛐兒之類的自古就有,只是我們在家沒見過罷了。”
說到吃,楊瑾希算是幾人當中的行家,沉吟道,“我家倒是常見,家裏下人收了柴火第一件事就是找了當中的柴蟲,不用別的調制,只用火掀放在火上烤脆了,撒點鹽也行,不撒也可,長長的一條脆香十足,祖父最愛吃這一口,知道上火也攔不住。”
幾句話倒勾起了徐明薇的回憶。那時候她爸媽還沒離婚,在鄉下住的時候,舅舅經常牽着她在山上找柴蟲和山老鼠,前者常得,後者需要費些力氣才能捉到,倒不是經常有。
其他幾人有驚有羨地看向楊瑾希。
練秋白道,“可惜姑母必定不肯讓我試了,上火了很麻煩哩,要吃好多藥。”
徐明梅道,“七妹妹我們回家了也問廚子找找柴蟲吧,這個我不怕。”
徐明蘭道,“蟲子那麽髒,吃了不怕吃出毛病來嗎?”
楊瑾希搖頭,一本正經道,“祖父都吃了這麽多年了,身子骨硬朗得很,可見是無礙的。”
徐明薇失笑,楊瑾希這小學究的語氣,根本沒有聽明白徐明蘭語氣裏滿滿的嫌棄,估計這會兒徐明蘭心裏也郁悶的很吧。
楊瑾希見練秋白對這個話題感興趣,說道,“大部分的蟲菜都是要油炸火烤的,雖然益補,卻不好多吃。倒是聽說南邊的蠶蛹除了油炸,還有放湯清炖的,十分滋補,只是我覺着不會好吃的樣子。”
徐明薇怕練秋白真的動了心思去試,補充說道,“蟲菜并不是誰都受用得了的,有些人吃了就不好,會起反應哩,嚴重的還會暈厥。”
楊瑾希吃驚地瞪大了眼,回頭看她,問道,“七妹妹,這又是什麽緣故?”
徐明薇答道,“大抵是體質不同,就好像有些人到春天花粉揚起來的時候就全身發癢,有些人吃了魚蝦會面部紅腫一樣的道理,聽說大夫們叫這個過敏哩。”
傅寧慧這時插進話來,“這個我也聽說過,去年秋天不是螃蟹大年嗎,侯府的二小姐就因為吃多了螃蟹,全身都發了紅疙瘩,治了好久都治不好,一整個秋天都不見她來我們家玩哩。”
徐明梅驚呼道,“螃蟹這般毒啊,我昨天晚上還吃了。”
大家都笑着安慰她當時沒事那就是沒事了,只有徐明蘭忽地轉頭看向徐明薇和徐明梅,心裏暗恨,什麽時候大房又送的螃蟹,怎地她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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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7
傅寧慧聽徐明梅提到螃蟹,問道,“是毛膏蟹吧,這個時節能買到也算是不容易。知道你們今天要來,家裏特意去定了一籃,喜歡吃這一口的姐妹們可有口福了。”
她又笑道,“我就不愛吃這玩意兒,太費勁,又是剪刀又是小錘子的,還不如直接拿在手上咬了幹脆。”
徐明蘭打趣道,“這要是被螃蟹殼給磕破了嘴,那可就好看了。”
楊瑾希認真道,“牙還沒長好哩,還是老實些讓丫頭們剝了蟹肉出來,磕破了嘴還是小事,崩了牙就糟糕了。”
徐明蘭最近門牙剛開始松動,最怕人家說到這個。萬一掉了牙,離新的長出來還要好久,她倒不怕掉了牙以後說話漏風,就怕沒了門牙一張嘴就被人笑,被楊瑾希吓得決心再不吃硬的東西。
練秋白羨慕道,“螃蟹寒涼,姑母一直不許我吃哩,都快忘記螃蟹是什麽味兒了。”
徐明梅見她眼神黯淡,想要勸慰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忙求助地看向徐明薇。
徐明薇道,“其實想吃也不難哩,也有拿素菜做了的螃蟹,味道差不了太多。”
楊瑾希被她一說也想了起來,說道,“家裏的廚子曾經用土豆和雞蛋做過炸素螃蟹,也用過紅蘿蔔、土豆、雞蛋、木耳、海菜之類的素菜拌着炒過素蟹黃,味道極為相似。沒到螃蟹上市的時候,家裏都做素螃蟹解饞哩。”
傅寧慧撫掌笑道,“如此甚好!瑾希妹妹家的廚子真是靈秀,哪裏像我們家的,做來做去就那幾樣,若是方便的話,瑾希妹妹能否抄了方子來,我也讓我們家的廚子學着做做。”
傅寧慧之所以有這麽一說,全是因為在天啓,廚子們手上多少都握着些獨門拿手菜,這可是他們吃飯的家夥,輕易不外傳,便是手裏的徒弟,教着做菜的時候總要藏着幾味關鍵的調料,等自己黃土快埋到脖子了,才放手把徒弟給教會了。可見她也的确是愛妹心切,才會冒昧地提出這樣讓人有些為難的問題。
楊瑾希點頭道,“等我回去問問我們家廚子罷,下次沐休,寧慧姐姐要是有空,可以帶着秋白妹妹一起來我家玩耍,嘗一嘗這素螃蟹的味道哩。”
她沒一口回絕,還做了下一次游玩的邀約,也算是全了傅寧慧主人家的面子。
“好啊,回頭我問問母親,表妹的身體可以的話,我們一定來。”傅寧慧笑道。
楊瑾希扭頭朝其他人問道,“姐姐們也一起來嗎?七妹妹,你也來吧?”
徐明薇心裏打鼓,楊家是徐家的老對頭啊,這徐老爺子又不在家裏,連個問的地方都沒有。季氏就不用說了,根本不靠譜,問她也沒用。
徐明蘭這時做主點了頭,應道,“如此熱鬧,一定要去的。六妹妹,七妹妹,你們說是吧?”
徐明梅傻呆呆地點了點頭,既然都已經應了,徐明薇也就沒說話,也點了點頭。
傅寧慧忽然站了起來,語氣激動道,“不如這樣罷,我們幾家沐休的時候輪流做東,都請了姐妹們一起到府上做客玩樂,你們覺得如何?”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18
“這個主意不錯,只是不知道其他兩家的姐妹們怎麽說。”徐明蘭又搶在徐明梅和徐明薇之前表了态,點頭應和道。
“等會左家妹妹和周家妹妹來了,我們再商量。”傅寧慧嘴上是這麽說,卻已經在那裏計劃開來了,“下一次沐休我們去瑾希妹妹家嘗嘗她家廚子的手藝,下下次去誰家的好呢,徐姐姐,你們家有什麽好玩的?”
徐明蘭看一眼徐明薇,笑道,“我們幾人房裏都沒什麽好看的,就七妹妹屋裏稀奇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