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悟
塞外邊境,黃沙四處飛揚,偶爾還能從遠處聽到南蠻軍隊的號角聲。
一棵早已失去水分的幹枯枯樹下,安懷時微微眯起雙眼,視線盯着遠方。略帶蒼白的雙唇緊緊抿起,一襲白色長袍,裹住修長的身體,腰間挂着一對青龍碧白雙勾玉,在炎熱的沙漠之中,他所在的地方仿佛老天格外愛戴,如同一陣清風拂過,如果現在有人站在他身旁,一定會覺得十分清涼。
如此惡劣的環境,無論穿着什麽都會在黃沙的洗禮下變得灰塵噗噗,但是安懷時身上的白袍卻沒有沾染上一絲灰塵。
此刻安懷時正注視着南蠻軍隊所駐紮的方向。他随軍來到這邊境已經有三個月。在他的計策下南蠻子弟已經準備投降,離他任務成功回都城也快了。
不知那人是否還因為焦慮而難以入睡。想到都城中的那人安懷時面露柔色,不過随後便恢複了正常的神色。
不知不覺周圍天色逐漸暗沉下來,安懷時也打算回到駐紮地。
“安大人!有急報。”一名弓箭手,手執着缰繩騎着馬飛奔而來。因為地面的幹燥,所以随着士兵的接近,揚起的塵土慢慢襲來。
飛揚的塵土讓他看不清來的人的面貌神色,但是從語氣可以聽出對方的焦急,安懷時以為軍中有什麽突變,于是急忙往前走了兩步。
借着塵土的掩飾,士兵見安懷時真的往前迎來,嘴角彎了彎露出計劃得逞的笑容,随後便放開缰繩,一只手握着弓,另一手從背後迅速抽出一根弓箭,拉弦射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帶任何猶豫。
安懷時聽到箭頭插入肉體的聲音,他終于看清了對方的面容。這可不是當日因為放心不下自己,前往邊塞時那人派來保護自己的侍衛嗎。原來那人一直不能放下對他的戒備。
倒下去的一瞬間,安懷時看到因為日落而血紅布滿的天空,笑了,罷了這一世只怪自己太傻,太傻。
侍衛完成皇帝交給自己的任務,準備回去複命,無意中卻看見平時鮮有笑容的安大人居然面帶微笑死去的,而且還有一種讓人覺得他很幸福的感覺。侍衛搖搖頭,自己是多想了,一個被帝王抛棄的了人何來幸福呢。
以為自己已經死的安懷時,聽到耳邊的吵鬧聲,心中不喜,難道地府的官差是在嘲笑自己嗎。不過想到現在他的身份,安懷時苦笑,就當什麽都沒聽見罷了。
“王太醫,懷時為何還沒有蘇醒呢。”一位少婦站在床邊憂心忡忡的看着床上躺着人,焦急的向太醫詢問。
王太醫也知道現在床上躺着的可是太伯君侯最疼愛的孫兒,他如果沒有醫治好這位少爺,他這個太醫也就別想當了。
于是王太醫又急忙上前準備在請一次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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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懷時聽到周圍的談話聲,有些熟悉,他當年高中狀元之前,因為貪玩從馬上摔了下來,當時把全家人都吓得不輕,連天澤帝都特意派了宮裏的太醫過來。
不過他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何還能在陰曹地府聽到這熟悉的對話。安懷時很像睜開雙眼仔細瞧瞧周圍的環境,但是他好像整個人都陷入了泥沼中無法動彈。
在安懷時掙紮的時候,突然有什麽人觸碰到了他的手腕,讓他全身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
王太醫剛搭上脈,就見安懷時睜開雙眼,滿眼怒氣的瞪着自己,想到之前傳聞太伯軍侯家的小少爺十分讨厭別人的觸碰。于是急忙退了下來,跪在了一邊。
少婦并沒有在意太醫的動作,看到自家兒子終于醒了。她急忙上前坐在床邊輕聲詢問道:“懷時,可有哪不舒服?”
安懷時眼含怒氣是因為,既然人都死了為何還要如此折磨他,但是當他看到母親的一瞬間,突然驚住了,在他出發去南蠻之時母親還在城門送他,他不可能會在陰曹地府見到母親。
見兒子一直不說話,安夫人有些着急:“王太醫,你快來看看懷時這是怎麽了。”
“母親不必了,我只是昏迷太久有些煩悶而已。”雖然安懷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依舊不喜歡別人觸碰到他,哪怕是太醫給他把脈也是不怎麽願意的。
安夫人也是知道兒子的性子的,于是便讓王太醫回去向皇上複命去了。
“懷時,我給你炖了當歸雞湯,這就去拿來,你先休息一會。安歌好好照顧少爺。”
“是,夫人。”安歌一直都規規矩矩站在門口,頭微微低下,但是時不時瞟向床那的眼神可以知道他還是十分擔心少爺的。
安夫人對于從小和懷時一起長大的安歌還是很信任的,于是帶着侍女暫時離開了屋子。
現在安懷時還有些理不清思緒,他先讓安歌退了出去,屋子裏現在只剩下他一人。
雕梁畫棟,飛花似錦,一眼望去都是華麗的紅色,連木窗上的浮雕都帶着精致。應該被那人打碎的硯臺,卻安然無恙的放置在書桌上,安懷時這才肯定自己現在定不是在陰曹地府,而是回到了啓佑皇朝四十三年他高中狀元的時候。
沒有在意自己身體還有些虛弱,起身走到了書桌前,細長的手指撫上墨色的硯臺,安懷時的思緒逐漸回到了當年他輔佐那人登上皇位。
那人稱帝,自己為當朝宰相,但是好景不長,一日他在書房練字。那人氣沖沖的走了進來,對自己沒有通報他而直接讓霍将軍前往高素安撫人心十分不滿。
一氣之下,那人拿起硯臺朝着自己扔了過來。雖然沒有砸中他但是他最喜歡的硯臺卻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随着破碎的還有自己那千瘡百孔的愛慕之心。
外面吵雜聲把安懷時的思緒拽了回來,原來是安夫人回來後發現安歌居然站在外面,裏面沒有人留着照顧,于是訓斥了安歌幾句。
“娘,是我讓安歌出去候着的。”安歌是安懷時的貼身侍衛,從小就和他一起長大,安懷時也不想安歌被無辜訓斥,于是開口解釋道。
安夫人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見安懷時已經可以下地走動,擔心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雖然安懷時沒什麽胃口,但是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還是把雞湯都喝完了。
修養了幾日,安懷時額頭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宮裏也傳來了他高中狀元的消息。
安懷時的父親是戶部尚書。祖父為太伯君侯,當年可是跟着先皇立下屢屢戰功,天澤帝登基時遇刺,安懷時的祖父為天澤帝擋了一劍,特封賜為太伯君侯。
而安懷時現在還未到弱冠年齡,就已經深受皇帝寵愛,如今又高中狀元,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所以送禮的人已經快把太伯君侯府的大門門檻踏平了。
安歌抱着某位巡撫送來的賀禮站在安懷時身後開口喊了聲少爺。
“按之前一樣打發走吧。”安懷時站在後院,看着後院裏唯一的一顆榆樹,以為是送禮的人想見他,之前他都是以大病初愈需要休息打發走了那些人,于是這次也打算一樣。
安歌覺得少爺這次摔馬後沒有以前活潑了,好像做什麽事情都一副淡然若水的樣子,而且這記性也變差了。心裏這麽想,安歌可不敢直接說出來,他走上前提醒。
“少爺,是您該進宮的日子。”聽了安歌的提醒,安懷時才想起來,他這拿了狀元還要參加宮裏的宴會。進了宮,他身為那人的陪讀,一定會見到他的吧。
雖然已經過了幾日,但是安懷時還是不知要用怎樣的心情去見他,不過今日怕是躲不掉了。
“安歌,備車。”
因為高中狀元,所以安懷時理應當穿着紅色的長袍進宮觐見。他走出屋子前特意讓侍女把鏡子捧來,這輩子加上上輩子他也只穿過兩次紅色長袍,一次是上輩子進宮觐見,一次就是這次。
鏡子中的少年一雙流光般雙眸卻深不見底,外面的陽光不知何時透過木窗漏了進來,照在他的臉上,本來就白皙的皮膚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大紅色長袍包裹住他還有些青澀的身體,纖細的腰肢好像一只手臂就可以攬住。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安懷時嘆了口氣,他也有這麽弱不禁風的時候。想他當年征戰沙場時的英姿,之後的日子還是要多多鍛煉。
安歌的辦事速度一向很快,當安懷時走到大門口時,馬車已經在門後候着了。安夫人不放心于是多叮囑了幾句在皇宮裏要注意規矩,也就放他走了。
掀開簾子,安懷時看着漸漸變小的太伯君侯府的牌匾,決定這一世定不負家族聖名遠離奪位鬥争。
皇宮清涼亭邊,楊柳樹下,一紅衣少年面帶微笑,微風拂過,吹起少年墨色青絲,千萬豔麗花朵,頓失芳華。
“懷時”
“安懷時”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聽到熟悉的聲音,安懷時眼神暗了暗,這道聲音的主人他就算不回頭也知道,那人便是他愛了一輩子,甘心被他利用了一輩子,當今天澤帝的三皇子楚軻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