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天一大早, 陳亦青兄弟倆和姜毅一大早就離開卧龍灣了, 沈怡和老爺子陳定山留了下來。
陳定山是喜歡這裏的氣氛, 這老頭不服老, 和村裏同年齡的老頭一接觸，打算學習編竹子，也不看自己是不是那塊料，胡亂的跟着瞎折騰。好在陳家兩兄弟也樂得他這樣, 起碼精神頭都好多了。現在整天天不亮就起來爬山鍛煉, 還跟着蕭楠學養身拳呢。
至于沈怡, 主要是想留下來給自家即将完工的新房子挑選家具, 順便多多接觸蕭楠一番，想多觀察一下她。
“小楠，陪伯母是城裏逛逛家具店？”沈怡找到蕭楠問她說。
“逛家具店？”蕭楠臉色大變。
“是、是啊, 怎麽了？”沈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怎麽說個逛街驚訝成這樣。
蕭楠癟着嘴, 心裏一百個不樂意。
她生平最怕逛街了，要是被朋友逮到又實在推脫不過, 無奈之下也會陪着去。不過是朋友逛，她坐着看朋友挑。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恨不得把店裏所有的衣服試個遍, 最後還有可能不買。這多累啊，看中了直接拿走不就行了麽。
按她的性格，要是讓她逛街，肯定會事先在心裏列個小清單, 去了店裏直接照着買，只要質量不會太差，價錢也不會太離譜，她一般都不會介意。
她這種方式換來的結果就是，她就被朋友踢出了逛街名單，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喊她。不過蕭楠心裏也樂意就是了。
陳芳在旁邊噗哧一聲，笑着和沈怡解釋：“這閨女，最怕逛街，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女生，你說哪個女孩兒不喜歡逛街吶？”
“這樣啊！”沈怡詫異的挑了挑秀眉，也不好強求了，幹脆喊陳芳和她一起去。
這下算是找到了組織，別的不說，就拿陳芳的殺價本事來說，那簡直讓所有賣家恨得牙癢癢的。
于是兩人開着留下來的車去了市裏。
這個時節，地裏該收的也收了，苞谷、谷子這些也早已進了倉庫。土地大多光、溜溜的，露出它原本赤褐色的面孔。地裏就還剩些紅薯、洋芋沒挖。
蕭楠承包的那座小山，經過這麽些日子，也收拾出來了。山坡上的土質多砂石，沒有一般土地的粘性那麽重。要想把土地變肥沃，還得花些功夫。好在蕭楠準備種些果樹，肥料的依耐性沒農作物強。
離這不遠的地方，另一個小山谷內。
一群半大小黑豬哼哼唧唧的一路東拱拱，西拱拱，所過之處，路面上留下一連串叉腳豬蹄印，本就崎岖的山路瞬間變得坑坑窪窪的。路面、荊棘叢也被拱出一個個大窟窿。可見這些豬仔的破壞力之強！
在這些半大豬仔後面，跟着兩個人，手裏各自拿了根長竹竿，一路趕、一路追，企圖把它們趕到另一片小山坡上。
“媽呀，這些豬也忒能跑了。”餘芳叉着腰，喘着粗氣，無奈的看着前面那群肆意奔跑的黑豬，他娘娘的，這也太能蹿了。
“要不你停下歇會兒？”蕭衛發把一頭跑偏路線，差點掉隊的豬仔趕回大部隊，對餘芳說。他這會兒也是滿頭大汗，娘咧，這一群豬仔鬧起來，就和幾個奶娃子亂跑一樣，費精力得很。“反正這預防針晚上打也沒事兒。”
“算了算了，早點弄了早點回去吧。”這群豬被當成野山豬養，比養在圈裏的豬難搞多了，就這腳力，多少家豬都比不上，活蹦亂跳得很。就是那身上的肉，每次餘芳看着就忍不住嘆氣，吃了那麽多糧食豬草，要換成一般的豬早就一百二三了，哪裏像他們家這些，才七八十斤。
“你說，要不幹脆讓二娃兩口子也回來得了。”餘芳一邊吆喝豬仔，一邊和蕭衛發說道。
“仲生兩口子？”蕭衛發聞言眉峰一皺，法令紋跟着也擠出來了。
“啊。”餘芳讪讪的。
“回來幹嘛？讓他養豬？他要是願意幹我把頭擰下來讓你當球踢！”蕭衛發太了解他這二兒子了，小時在家當娃兒的時候就比他哥心眼多，愛躲懶，就和他那從小聰明過了頭的大哥一樣。
蕭衛發一怔，手上力氣不自覺的過大，竹竿被他捏裂了一條縫。唉，怎麽又想起他那大哥了。搖搖頭，把他抛出腦後。
“不養豬開店嘛。”餘芳看着前面蕭衛發的背影，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偏偏這句話還被蕭衛發聽個正着：“開店？開什麽店？他那樣子開店？他從小碗屁股都沒扣過，還開店，哈！真是笑死個人嘞。”蕭衛發被自家媳婦那異想天開的想法逗笑了，以為人人都能開店了。
聽蕭衛發這麽一說，餘芳火氣也跟着直沖上頭，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這小山谷：“怎麽不能開了？她蕭楠願意和外人一起開，自家兄弟就撇一邊不顧了？這算哪門子的親人。要是以後她嫁人了在婆家受氣，又沒個親兄弟，還不是要叔伯兄弟幫忙，她現在拽什麽拽？”
餘芳終于把心裏話說出來了，自家就給了個養豬的又苦又累的點子，和外人倒開起了館子，自家妹妹想去上個班還被她親口拒絕。想到這些，餘芳心裏就不舒服，總覺得這些都應該是她家的。
“耶？”蕭衛發錯愕的盯着餘芳，臉色漲得通紅，手指指着她，良久，他才緩過來，“合着你原來是這麽個想法！養豬累了？啊？有你整天挑着糞上大山上累？小蓮她文化低，還想去人家店裏當收營員，臉咋個這麽大喲！”
“再說了，小楠回來，就那個竹編，哪樣不是照顧我們家多些？還有仲強，現在客服也當着，直接和客戶聊，做出來的東西價格是不是比同村的都高？”
“你這個豬腦殼！不，豬都還比你聰明！真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蕭衛發喉嚨裏啜了一口痰，啪的一聲吐在一旁。
“是是是，就你精明，就你厲害！她弄那麽多東西，到時候還不是外姓人的，和你姓簫的有啥屁事！”餘芳此刻眼睛也紅了，梗着脖子和蕭衛發對嗆。
“再多那也是人家的，關你屁事！”
“咱老蕭家又不是沒人，她兄弟兩個，憑啥便宜外姓人！”餘芳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對，怪就怪當年老二家的不争氣，沒生兒子。
“懶得理你！你一天就在那瞎琢磨吧，小心惹惱了人家，到時候直接撕破臉，人家又不求你什麽。”蕭衛發不想再和這鑽牛角尖的人說。才一會兒功夫，那些豬仔又四處散開了，又得重新趕到一塊兒。
“呸，一輩子就當個趕豬的吧！”餘芳憤恨的朝他後背呸了一氣，跺跺腳，也跟着趕豬去了。
其實蕭衛發是笨人嗎？夜深人靜時他也悄默默的想過，可是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要是往以前推個幾十年，餘芳的想法倒也不那麽出格，甚至還合理。可惜……
他算是看出來了，等着吧，他這侄女，後面還有更大的招呢！
餘芳在這麽瞎癟癟，沒曾想，家裏還有一個更大的攤子等着她呢。
話說蕭蓮回來這麽久，也沒提要到外面去上班的事兒，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比家裏的老太太、老爺子還閑。偏偏餘芳又慣着她。
老太太說了幾次，沒有效果，就沒再說啥了，冷眼看着，反正都是要嫁出去的姑娘，總歸禍害的不是自家。
老太太老兩口和蕭衛發一家雖說都是住一個屋檐下，可是房子還是那種老式的，中間是公用的大客廳，房子的兩邊都帶了一個耳房，當廚房用。不過老太太兩口住的這邊的廚房一邊都沒怎麽用，偶爾煮個豬食什麽、自己做點粑粑糕糕的，大多時候都空置在一旁。
下午三朵放學回家，幼兒園放學都早，三朵跟着村裏的娃子一路走回來，中午吃的那點飯早就消化幹淨了。好在家裏人中午吃完飯之後，都會給兄妹倆壓兩碗飯菜在篜子鍋底，鍋底裏留些水，水是溫的，可以把飯菜的溫度一直控制着，這樣他們回來吃的時候飯都還熱熱的。
小猴子美美已經成功打入這個家，成為家裏的一員，日子過得甚是惬意。每天和家裏的那只黑貓打打架，打完架沒事蹲在堂屋或門檻的椅子上看老爺子和蕭仲強編編竹子，然後吃午飯睡一覺等三朵回來玩。一天差不多就這麽過了，一點也不想念山林。
如往常一樣，三朵坐在門檻的小板凳上端着飯碗吃飯，小猴子窩在她的懷裏，大眼睛咕嚕咕嚕的閃着，盯着三朵碗裏的肉片。
這種猴子品種天生都長得不大，何況它也才三個來月。身子還是小小的。
三朵心疼小猴子，于是趁屋外地壩上自家祖祖和爸爸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将碗裏的一塊肥豬肉夾給小猴子，小猴子早已伸長脖子等在一旁，一見這動作，也跟着瞥了一眼遠處低着腦袋編竹子的兩人，悄咪咪的抓着塞進嘴裏。
咕嚕大眼笑眯眯的看看三朵，吱吱的叫着，一邊嚼着嘴裏的肉，仿佛在笑。
不曾想這一幕被剛好踏出門檻的蕭蓮看見，見一人一猴嘴上糊了一圈油膩膩的油漬，胃裏跟打翻五味瓶似的，瞬間翻江倒海。
“嘔——嘔——”
轉過身，在門後背幹嘔了半天，嘴裏只嘔出絲絲懸嗲嗲的口水。她忍着胃部的不适，怒火大盛：
“三朵，把這死猴子扔出去！看着它就心煩！”
“小姑，我不要！”三朵一聽蕭蓮這話，飯碗往地上一擱，趕緊抱緊小猴子，黑葡萄大眼警惕的望着蕭蓮，她懷裏的猴子也和她一樣，睜着咕嚕大眼，吱吱的望着她。
蕭蓮感覺這一人一猴都在嘲笑她。心中的怒火如同噴薄的岩漿，怒火騰騰：“你不聽話是吧，不聽我拿出去扔！”
說着，蕭蓮就伸手去拽，三朵哪裏是一個大人的對手，沒兩下小猴子就被蕭蓮掐着脖子提出去。小猴子痛苦的吱吱大叫，聲調都變了聲，咕嚕大眼裏也噙滿了眼花，四只短手短腳不停地刨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終究是從小被家養了許久，小猴子的野性顯然不足以抵抗蕭蓮。
“姑、姑，你這壞人，壞人，快放下美美！放下美美！嗚嗚——”三朵邊哭邊拍打蕭蓮的手，豆大的眼淚唰唰往下掉，企圖讓她放下小猴子。掙紮間，地上的碗不知道被誰一腳踢翻了，散了一地的飯菜。
可惜她越求，蕭蓮掐得越緊，她臉色猙獰，嘴角漾着一抹詭笑，心裏暢快極了。她可聽說了，這死猴子也是蕭楠那賤、人送給三朵的。
哼！叫她不讓她去上班！叫她不給她介紹陳亦松！她就是要掐死這死東西！
小猴子被掐得瞳孔都快渙散，往日的精光慢慢消散下去。
“嗚嗚——爸爸！祖祖！姑要殺我的美美！嗚嗚——”三朵見弄不動蕭蓮，小猴子的四肢擺動的弧度越來越小，大哭着喊蕭仲強和老爺子。
“怎麽了怎麽了？三朵，怎麽了？”蕭仲強聽到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趕緊沖過來。老爺子跑不過他，後面慢慢跟着過來。
“蕭蓮！你在幹嘛？”蕭仲強一看，好家夥，女兒的寶貝猴子都快被她掐死了，氣得額角青筋直冒，他這妹妹越發令人厭煩了。立時掰着她的手腕掐住她的麻筋，蕭蓮手一抖，猴子頓時從她手上掉下來。
三朵見小猴子一脫離了蕭蓮的手，趕緊接住抱起來看，這一看，就看見小猴子嘴角的白泡沫，以為它死了，頓時哭得更厲害了：“美美，嗚嗚，美美，你不要死！嗚嗚，我這就帶你去找小姑！嗚——嗝！”
小猴子嘴角的白沫幾個人都看到了，蕭蓮心中壓着的那股惡心頓時又湧了上來，惡心的佝着腰幹嘔，仿佛要将胃裏的酸水都嘔出來。
可惜這會兒誰都沒注意她，以為她是裝的，注意力全被小猴子吸引過去了。
“三朵，爸爸帶小猴子去醫院看看好不好？”見女兒哭得眼睛都腫了，蕭仲強心疼極了。可看看軟噠噠的歪着腦袋的小猴子，看那樣子多半是傷着了脖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不，我要去找小姑！”三朵哭着喊着抱着小猴子往外沖，她心裏只相信蕭楠，認為只有蕭楠才能救小猴子。眼淚把視線模糊了，她步子走得踉踉跄跄的。
蕭仲強一看她動作，就知道她嘴裏的小姑就是蕭楠。當即也不阻止，對一旁的老爺子道：“阿爺，我先帶三朵去一趟小楠那，蕭蓮你就別管她！”提到蕭蓮，蕭仲強牙齒都僵直了。
“你們先去吧！”老爺子揮揮手，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蕭蓮，“還不進去洗洗，在這兒吐成這樣像什麽話！”
“阿、阿爺！”蕭蓮畏畏縮縮的看着老爺子，顯然對老爺子從小畏入骨子裏的恐懼還支撐着她的身體。
老爺子見她這樣子，甚是心煩，一個女娃子家家的，心怎麽這麽狠。那猴子招她惹她了？唉，真是被她娘寵壞了。
老爺子搖搖頭，走了出去。
這邊，蕭楠正在山上西瓜地裏，這幾天的西瓜一個一個成熟，如果不仔細挑選一下，可能那種還有點生的就會被誤摘下來，所以她正一個個挑選。
恍惚間，她聽見一個娃子的哭聲，哭聲中似乎還夾雜她的名字，她站在高處眺望下方，正好看見走到田埂上的堂哥和他懷裏的三朵，兩人走的以前的老路，而哭聲正是從三朵嘴裏傳出來的。
發生什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