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透過墨鏡, 陳定山擡頭望着眼前這棟在農家很常見、但充滿溫馨氣息的小院。遠處屋檐底下, 瓦溝水濺起的凹痕處, 新長出了幾根小苦蒿, 顯得有些破舊，卻平添幾分生活氣息。
正當他目光移向房子後方的竹林時，右前方一道清脆的嗓音闖入耳朵。
“您是？”
陳定山轉過頭，眼簾裏映入一道紅色的影子。
剛剛的聲音正是她發出的。
“我是陳亦青的爺爺。”陳定山道。
“……”什麽鬼？蕭楠一臉驚愕的瞪着眼睛。
不知怎的, 腦海中閃現出以前看過的電視劇片段：
“給你一百萬, 離開我兒子。”
“我不要,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呵！好一個真心相愛！”
暈！怎麽莫名其妙想起這種片段。
難道……？
蕭楠懷疑的擡頭盯着眼前這個渾身上下寫滿我很嚴肅別理我的老頭。
把人迎進院子。
蕭楠從屋裏猶豫的端出兩杯桑葚水, 杯子是玻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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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定山輕啜了一口，禿了幾根毛的淡眉愁成一堆。
果然還是要竹杯子沖出來才好喝！
見蕭楠還在一旁站着，沉着一張臉：“坐啊, 小女娃子！咋個了, 怕我？”
“怎麽可能？”蕭楠故作淡定, 眼神卻不由自主的飄向一旁的男人，這是半個熟人, 不久前才見過。
姜毅。
姜毅接收到蕭楠的目光，鏡框後面的眼睛立刻露出為難。
難道不是你帶來的？
蕭楠心裏那個氣呀。雖然她是有些暗搓搓準備打他孫子的主意，可這不是沒來的急麽！
“哼哼。”
陳定山見兩人在那“眉來眼去”, 瞬間不樂意了。咋個哩，見他年紀大了，好糊弄啊。
一聽這哼哼聲，蕭楠和姜毅哪裏還敢打暗號？立刻一本正經的坐着。
“您老……貴庚？”蕭楠看這老頭一頭花白頭發, 摘了墨鏡的眼睛犀利的眼神像小刀子一樣，無差別嗖嗖亂飛，心驚膽戰的問。
“哼，不知道問別人年齡是不禮貌的麽？”
“……”蕭楠從來不知道問一個男的，而且還是一個老頭的年齡原來是不禮貌的，難道不是問女士的年齡才是這個說法嗎？
“那要不……咱換個問題？”蕭楠小心翼翼的詢問。
“嗯哼。”
蕭楠：“！”嗯哼的屁呀！
試想想一個一臉嚴肅的老頭，嘴裏嗯哼發出疊詞的樣子是什麽樣的。反正今兒個她是見識到了。
隐約中，她像是觸摸到了什麽真相，卻一時抓不着。
正在腦海裏絞盡腦汁想問什麽比較合适時，對方又說話了。
“你家不是種了西瓜麽？怎麽不拿出來招待？”說着，眼睛四處瞄。等看到躺在院子一邊的一地的狗子些時，眼神一頓。
“哎呀，忘了。我這就去拿！”蕭楠忙不疊去井裏拉了一個大西瓜起來，自從西瓜熟了，她總會在井裏随時随地放兩個西瓜，以備不時之需。
陳定山見她的動作，矜持的點點頭。
蕭楠切瓜非常快，手起刀落，西瓜就劃成了兩半。西瓜很大，她再對半一刀，其中一半又劃成了兩半。這下可以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
突的，斜面插入一道聲音。
“等着，我就要這一半！”
“啥？”蕭楠一個錯愕，刀子險些掉到地上。
這麽多怎麽吃？
“給我拿個勺子出來，我要舀着吃。”陳定山一臉淡定的吩咐，仔細看，就會發現他鼻翼兩邊微微煽動，不斷嗅着空氣中的果香。
“……你呢？你也要勺子麽？”蕭楠艱難的轉頭問姜毅。這老頭似乎不太講究客氣呀。
姜毅看看陳定山，跟着點點頭。
于是接下來，院子裏三個人一人一方坐在小方桌上，面前都擺了半個西瓜，一邊用勺子挖着吃。
蕭楠正好背對着大門口。
蕭楠挖了大大一勺喂進嘴裏，目光盯着對面那狼吞虎咽的老頭，只見他幹瘦的臉上一臉嚴肅，枯瘦的手不斷揮舞着手中的小鐵勺，明明吃得這麽開心，卻一臉嚴肅，活像誰欠了他幾百萬。見他另一只手，假模假樣的撚着條墨色絲巾手帕，偶爾擦擦嘴角。
剛剛要不是她阻止，他還想直接吃破開的那個二分之一的西瓜。
再看姜毅，動作比老頭斯文多了，一勺一勺，慢吞吞的吃着，要是忽略那每一勺都奇大無比的西瓜瓤，也許會更有說服力。
“聽說你喜歡我小孫子。”
吃得差不多了，陳定山有一勺沒一勺的慢慢吃着。沒頭沒腦的，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小孫子？誰？
哦，是陳亦松。
蕭楠遲鈍的大腦死機般換算轉了一圈，終于得出結論。
頓時，遲來的反應瞬間堵住了氣管，瘋狂咳嗽起來。
“咳咳！咳——”
“別裝了。你的表情告訴我這是真的。”不理會蕭楠的咳嗽，陳定山肅着老臉，語氣悠悠。
視線略過她，看向她身後。褐色的老眼裏劃過一道精光。
“不——咳咳——您誤會了。”好不容易緩下來，蕭楠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心裏頭卻想着老頭下一句該不會就是“一百萬！離開他！”
“哦？”陳定山好奇，眼裏一副看戲的神色。
“其實——”哎呦，不是那句吶？
姜毅無意間也看到了蕭楠身後的人，努力朝蕭楠打眼色，示意她別說了。
可惜蕭楠沒有領會到，繼續說：
“我還沒打算追您孫子。”
“……哦。”陳定山神色不變。
“……”姜毅。
語氣像山崗裏飄過的風，呼啦啦的，輕柔中帶着刮人的銳刺。
“我的目标是招一個能抗包能種地，一口氣上得了大山，一分鐘游得過水庫的壓寨夫君，恰好我這山頭就差一個這樣的！老爺子，您有合适的人選介紹麽？”
您有合适的人選麽？
“不必了，這種人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一個冷得掉冰渣子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驚得蕭楠猛地擡起頭，視線撞入一道深邃黝黑的瞳孔裏，裏面翻滾着濃濃怒氣。
啪的一聲。
仿佛有什麽東西碎了。
蕭楠表情瞬間皲裂。
空氣像一南一北兩股冷暖流相遇，冷流壓過暖流，瞬間冷凝。
蕭楠好抽空瞪了瞪躺在院子裏挺屍的一衆狗子們，平日裏不是叫噱得最厲害的嗎？怎麽關鍵時刻息了聲。
還是沈怡眼見氣氛不對，走出來摟着蕭楠的手臂，溫柔的說道：“小楠呀，咱家老爺子給你添麻煩了。”
蕭楠挺感謝沈怡在關鍵時刻給她解圍，笑着道：“伯母，哪裏的話，老爺子過來高興還來不及，這次過來了就多住幾天吧，你們在隔壁買的房子也快建好上梁了。”
忍不住暗地裏悄悄瞄了瞄陳亦松，還是剛剛冷凝的表情。
沈怡抓住她的動作，美眸裏一道暗光閃過。
一副果然有戲的樣子。
看了一副好戲，奔波了一天的老頭頓覺乏了，收拾出陳亦松以前歇過的屋子讓他暫時休息。
蕭楠趁此機會偷偷搜尋陳亦松的身影，終于在陽臺上發現他。
見四處無人，蕭楠期期艾艾的挪過去，站到陳亦松身後。
“诶，那個……剛剛的話是開玩笑的，不要介意哈，哈哈……”說着說着，蕭楠自己都有些尴尬起來。
現在回想起剛剛的場景，頓覺她被老頭涮了。
“哪句？”陳亦松冷冷道。
“呃……全部。”蕭楠遲疑道。
“全部？”陳亦松挑眉瞧了她一眼，眸子突然閃過一絲笑意。他倏地俯過身，湊到她面前，“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追我了？”
“哈？”
蕭楠吓得後退幾步，震驚的看着陳亦松。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人麽？
不是一直不食人間煙火麽？
這……？
“怎麽？你不是說你是開玩笑嗎？你那句‘還沒打算追您孫子’反過來就是打算追的意思啊。”比翻書還快，臉色說變就變，剛剛還有一絲笑意，這下聲音又漸漸冷滞起來。
蕭楠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愣愣的看着眼前這與平時大相徑庭的人。天！誰能告訴她這開玩笑=反話的邏輯模式是誰發明的？
被穿越了？附身了？
仿佛是還嫌不夠驚吓似的，陳亦松盯着她：
“所以，我接受你的追求。”
“你……你……”蕭楠哆嗦着指着陳亦松，半天說不出話，然後在陳亦松灼熱的目光下，咚咚咚的轉身下樓跑了……
等蕭楠走後，門後突然走出來一個人。
“小松，你這樣會不會太唐突了？”
陳亦松擡頭，看了陳亦青一眼，又将目光鎖定在樓下院子外的一道紅色影子上。
眨眼功夫，那道影子就消失在綠色的竹海中。
“不覺得，反正她也喜歡我，我也喜歡她。早晚的事！”語氣露出一股勢在必得。
“這倒不一定，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陳亦青好笑的看着陳亦松，他見過太多的變化。“而且人家蕭楠從頭到尾根本就沒說過喜歡你。”
“說了追我。”陳亦松頓了頓，抿着嘴，一臉堅定，“而且，我一直努力着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陳亦青啞然，神色有些複雜。有些事，他是不是太容易放棄了？就像當兵，就像……她。
這邊，蕭楠一口氣跑到後山山頂，扒在一棵大樹幹上，大口的喘着粗氣。
摸摸臉頰，燙得驚人！
腦海中一直回蕩着陳亦松那句話。難道說她平時真的很露骨？虧她還一直覺得隐蔽來着。
再說了，誰說她要追求他啊。
一想到這，蕭楠就氣憤不已。
一腳踢到樹幹上，腳尖突然鑽心的疼，疼得她趕緊抱着腳揉搓。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現在也不好意思回去，蕭楠幹脆去深山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