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該死!”男生狠狠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一腳踢到輪胎上, 低聲咒罵道。心裏無比後悔來參加什麽破騎行活動, 現在要是呆在家裏, 肯定是空調吹着, 冰西瓜吃着,想想就無比惬意。
“算了, 罵也沒用。還不如多想想辦法看怎麽辦才好!”
力淼皺着眉頭, 一手擋在額頭, 試圖減少太陽的照射面積;另一只手迅速拉開男生。要是再讓他多踹兩腳,這車還要不要了?
以前在學校戀愛的時候還沒發現, 沒想到一場旅行就讓兩人的缺點完全暴露出來,或者說讓這男生的缺點暴露出來了。
這場計劃是她實施的, 她現在都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說慶幸讓她看清了男友真實的一面, 但心底的失望還是讓她有些難受, 畢竟談了好幾年了。
眯着眼望望天空,蔚藍色的蒼穹上, 點綴着朵朵純色的雲。一輪明晃晃的“反光鏡”嵌在空中。
現在恰好是正午時分, 火辣辣的熱浪,像一層推一層的海浪,在空氣中迅速撲面而來, 足以烤肉的熱氣緊緊裹挾着幾人。
路邊,樹葉微微卷了邊緣, 手指一撚,似乎就會變成一堆粉末。有的樹木為了保住水分, 直接翻了一面,露出亮滑的像塗了一層蠟的那一面,頂着太陽,以期減少水分的蒸發。
這種情況下,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好。
“邵輝,咱先別置氣,還是想辦法要緊。”另外兩個人也紛紛點頭贊同力淼的話。
這一行人是兩對情侶。上大學的時候倆女孩是一個寝室的,兩男生也是一個寝室的,緣分讓四個人很快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同時也收獲了愛情。大學畢業後,這四人并沒有立即去公司上班,而是計劃了一個騎行活動,試圖考驗自己,考驗雙方的感情。
果真,這一考驗還真考驗出了問題。
被力淼拉到一邊的林蔭下,邵輝還有些忿忿不平,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太陽灼得紅通通的,帶着鹹味的汗水一浸泡,立刻又癢又疼。他家境不錯,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從小不愁吃穿,受不了多大的苦。這次要不是被女友慫動,他肯定不會參加這種活動的。
見自行車都壞了,力淼把它扛到路邊的陰涼處,雖然還是熱,但總比頂在太陽底下硬抗來得好。她蹲下身子,仔細檢查單車出現的問題,發現是鏈條斷了一截。
“鏈條斷了,修一下就可以了。”力淼擡起頭對其他幾個人說了一下情況,視線掠過邵輝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抿着唇眸色透着一股倔強。很快她就心無旁骛的将目光重新落在自行車鏈條上。
“要不我來修?”張孝洋挽上袖子,就準備蹲下身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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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很快就好了。”力淼躲開他,側了側身子。她動作迅速的把鏈條斷裂部分拆下來,與此同時,她白淨的手上立刻糊滿了機油。
站在一旁的霍思思見此,有些心疼好友,白了一眼站在旁邊一臉老神在在的邵輝,心想這種男人送她她也不要,還不如養一條狗來得體貼:“淼淼,就讓孝洋接吧。”幸好張孝洋不是這樣的,否則,早吹早滾蛋。
奈何力淼堅持,大家只好讓她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路邊樹上的知了一個勁的叫着“熱了熱了”,叫得人心煩氣躁。
黝黑的瀝青在高溫控制下,逐漸軟化,散發出刺鼻難聞的氣味。
“到底好了沒啊?太熱了。”邵輝不耐煩的掏出手機,看看時間,一晃居然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他摸摸頭發,燙地驚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卻絲毫不想想,單膝跪在地上修了半個多小時單車的力淼,她的膝蓋是否疼?
“好像修不好了。”
邵輝一聽,尖聲大叫:“修不好?那怎麽辦?”
“我艹!你這軟腳蝦,沒看見力淼熱得衣服都濕透了,手上也滿是機油,結果你倒好,只想着你自己!”
霍思思終于忍不住了,以前在學校時還真沒看出來邵輝是這種人。平時看見的時候,都白白淨淨的,一副斯文俊秀的樣子,沒想到這麽不中用,一路上比她們倆女生還嬌氣。
“我……”邵輝表情讪讪的,此刻才注意到力淼的狼狽,心虛的躲過她毫無波瀾的雙眼,表情瞬間不自在起來。“那個……我主要是擔心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涼拌,要不咱一起玩完!”霍思思脾氣暴躁的觑了他一眼。
“好了,思思,少說兩句。”張孝洋讓自己女朋友少說兩句,眼下這樣子還是先找個最近的鄉鎮,到時候找人幫忙修一下。其實,都是一個寝室的,他平時多多少少都有點了解邵輝,沒想到出來一趟,才發現以前的認知居然還不全面。
他轉過身來,對其他幾個人說道:“這樣吧,等下我載思思,力淼還是騎自己的自行車,邵輝就騎思思的車,順便把壞的那輛載在後面。你們看這樣行不?”
“那要騎多久啊?上次路過的鎮咱們就騎了大半天了。”邵輝有些不滿意,這麽熱的天,光騎車都熱得受不了。何況他們本身都有很多行李,現在再加一輛自行車,想想就覺得累。
“那你說怎麽辦啊,事兒媽?”霍思思裝都不想裝了,回去直接讓淼淼和他分手。這種男的還留着幹嘛?留着過年啊?
“喂,霍思思,你什麽意思?”邵輝氣得臉色通紅。
“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啊?”
“……”
“——好啦,我來載吧!”力淼打斷兩人的争吵,看見邵輝這樣子,心裏多少不好受。都這時候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這讓她心裏止不住的懷疑,她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嗎?就算是陌生人,恐怕這時候都會表現出一點紳士風度的吧。
“……哦。”霍思思不情不願的閉嘴。
邵輝則沒吭聲。
正當幾個人綁好行李再次準備出發時,一輛面包車“呼”的一聲滑過去。
本來面包車已經滑出去好幾米遠,突然,它又倒回來了。
然後,駕駛座的窗門伸出來一個腦袋,五官還算端正,膚色也比一般鄉下人稍微白一些。
“你們上哪去?要不要送你們一層?”蕭仲華今天去城裏給蕭楠發貨,回來時為了抄近路,正好走了這條路。一般這條路上,鮮少有車輛路過,節假日還好。
他看見這幾個人大熱天的,又是載自行車,又是載人的,看着就熱得慌。想着反正是空車,幹脆送她們一層得了。
“我們暫時不去哪裏,謝謝!”霍思思坐在張孝洋身後,摟着他的腰,警惕的望着蕭仲華。
“哈哈!”蕭仲華尴尬的笑了兩聲。見幾人都一副警惕的目光盯着他,心知這些人都誤會他了,摸摸腦袋,有些不知所措。
“我就是前面村子裏的人,你們走的這條路走到前面拐一個灣,上一條小路,路的盡頭正好就是我們村子了。”
“前面不是鮮花鎮?”
“鮮花鎮?”蕭仲華一聽說是要去鮮花鎮的,但這方向不是反了嗎?“這是大平鎮,前面就是我們村子卧龍灣了。小夥子,你們走錯了。現在這個方向去鮮花鎮的話要好幾十公裏路。”
幾十公裏?
衆人面面相觑,又累又餓得慌。
這時,後面自行車上的邵輝突然問蕭仲華:“我們能不能先到你們村子歇息歇息?”
“邵輝!”張孝洋一副不同意的神色望着邵輝,可邵輝哪管得了這些?礦泉水早已經喝完,中午飯也沒吃,頭皮感覺被曬掉了好幾層。他再也不想受這門子的雞窩氣,只想舒舒服服的躺着,吃着解暑的東西。
“這……”蕭仲華也不好勸,勸了吧,被人都還以為他是什麽拐帶壞人一樣。
“大哥,你們村子離這遠麽?”力淼停好車子,走到面包車跟前。
“淼淼?”霍思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沒事!”力淼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這活動本來就是她一手策劃的,現在有隊員受不了想修整一下,她也該做這麽做。顯然,她現在連男朋友一詞都不想用來稱呼邵輝,直接歸為隊員。
“大概十幾分鐘的樣子吧!”蕭仲華實在無語。這群人像打量什麽一樣打量他,忍不住說道,“小夥子們,你們放心,我不是什麽不良人。喏,這是我的身份證,看吧。”
蕭仲華掏出身份證,遞給最近的力淼。力淼虛虛一瞥,并沒有接,反而笑了笑,自嘲的說道:“大哥,不好意思啊,出門在外人可能就稍微神經了一點。”
“理解理解!”蕭仲華表示理解這種做法,又問,“你們都是大學生吧?其實我們村也剛回來一個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畢業的。”
“名牌大學畢業的回來這裏?”張孝洋幾人也圍過來,聽到這話,忍不住驚訝。
環顧四周,綿延起伏的山脈,綠水青山,風景雖好,但一看就是大山裏面。“采菊東籬下”的生活,有幾個年輕人能過得住?
“騙你們幹嘛?”
最後,四個人還是決定到他們村子裏去。上車的時候,每個人都悄咪咪的和外面的朋友親人發了一個定位。
***
蕭楠回來沒兩天,就開始修轎子石溝那邊上水庫的路。
石條已經準備就緒,就等着把小路鋪出來。
這次蕭楠還是請的村子裏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扛鋤頭的,提錾子的,滾石筒的。花了一周功夫,路面就被挖出來,溝渠也堆砌好。之後男人們兩人一組或四人一組,“嘿喲嘿喲”的把石條擡上山。
兩個石匠打好了石條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留下來幫蕭楠指揮怎麽安放。遇到那種多出來一截的石頭,還是需要兩個人用錾子修一下;缺的地方也要填補起來。
當然,并不是每一塊石頭都能銜接得天衣無縫,有的縫隙大,有的縫隙小。通常這種情況,就會用和着黃沙的水泥填補。
中途歇息的時候,一群人或坐或站在樹蔭下、石頭上。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誰突然就開了這麽一個話茬:
“這路這麽一修,看着就好多了。”
“可不是,這寬度,一頭大水牛怕是都能拉着板車過了。”
“好是好,你是沒看見這票子同樣用得也多哩。”
有那算數好的,早就在心裏偷偷摸摸的估算了蕭楠這項工程的花銷。
“啧啧!那怕啥?路修好了,上面那水庫的魚不是任她賣?”
“喲,這是眼紅了?”
“去去,少來這一套,難道你不眼紅啊。”
“……哈哈!”
眼紅不眼紅的,這些人也知道,反正他們是沒那個魄力拿這麽多錢來敗的。有這錢,早就去鎮上或者縣裏買房子了,誰還願意往這大山溝裏扔哪。
蕭仲明也坐在人群裏,本來蕭楠不讓他來,讓他把雞、鴨負責好了就行。奈何他不樂意,幹看着主人家忙活,這事兒他還幹不出來。
看着蜿蜿蜒蜒鋪就在山澗的石路,蕭仲明越發佩服蕭楠。還記得小時候,蕭楠常常跟在他們一群男娃子中間跑,爬樹掏鳥蛋摘蜂窩樣樣來,絲毫不亞于一個男娃,打起架來也兇。怕是從那時開始,這敢作敢為的性子就埋了下來。
突然,人群中不知道誰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他娘的,還是讀書好啊!”
至于這話啥意思,大家都心神意會。
可不是?就是因為讀書了,有文化了,在外面才能找大錢;有了大錢了,才敢做出一個他們幾乎一輩子都不敢做的決定。
路基打好,石條鋪得也快。僅僅用了兩天,石條就全部鋪整完畢。
站在高崗上,向下一俯視:
灰白色的小路,掩映在山水綠林中。一直延伸至溝谷,延伸至密林,延伸至山峰;一會兒上拐,一會兒下滑,一會兒消失不見,一會兒又陡然出現。
不僅蕭楠胸中噴薄出一股自豪感,就連村子裏的其他人也一副驕傲模樣。這路,是她的;這路,是他們修的。
鋪完路,蕭楠大擺了幾桌犒勞修路的衆人。
飯桌上,擺了大碗的鹵肉、用盆裝的炖雞炖鴨、大塊的回鍋肉,吃得個個滿嘴流油。這還不算,原以為那些青菜沒啥吃頭,沒想到反而還更受歡迎。
尤其是那些愛喝酒的大老爺們,夾兩筷子肉,喝一口小酒,再夾幾塊涼拌黃瓜,嘴裏的油膩感瞬間消失無蹤。
肉還沒吃完,涼拌黃瓜倒是上了一碗又一碗。
“哎喲,今天吃了這黃瓜,以後怕是吃不上咯!”
“還別說,這黃瓜,又脆又香,也不知道咋種的!”
“咋種的,地裏長出來的呗!哈哈!”
另外女人們那一桌,差多不也是這個話題:
“陳芳,你家蕭楠看不出來還挺會種菜的嘛!瞧瞧這菜,吃着就比我們種出來的味道更濃更香。”春三嬸夾了一條茄子,兩口就解決了。這茄子,放在蒸籠上被蒸得軟軟的,輕輕一抿,仿佛就融化在嘴裏。
這道菜也不見得有多複雜,調料也沒放什麽。就是舀了半勺豬油,灑了一點鹽巴,菜油酥過的小蒜末,倒在一個大盆裏,拿一雙筷子輕輕挑破劃開茄子皮,好讓作料浸在裏面。
“對啊,那菜地!啧啧,我路過的時候看見一坨一坨的吊在上面,跟打仗布兵似的,枝幹都快壓垮到地上了。你說,村裏誰家的菜地長成那樣?”
“對啊,黃瓜也是,跟吊臘肉似的,一排排的,好看極了。”
陳芳謙虛的笑着回答:“嗨,好啥好啊,亂種的,馬馬虎虎吧!”然後她客氣的補了一句,“你們要吃的話,随時去地裏摘嘛!”
“喲,這咱們可不敢!”
悄悄瞥了一眼趴在不遠處的那條半大黑狗,一個個心裏都有些發怵。
別的不說,就她家喂的這條黑狗,跟小牛犢子似的,比它老娘還兇。以前大灰在村裏兇名遠播,現在輪到它的崽了。要是哪個沒通知拿了蕭楠家一點東西,好家夥,又追又咬,張着血盆大口,好像下一口就要吃你身上的肉。都這樣了,誰還敢摘?
前不久那個大腦殼來偷菜,後來帥哥一看到他,就瘋狂的汪汪大叫。連帶着其它狗子也跟着吠他。本來還不知道大腦殼做的事兒的人,這下好了,村子裏誰都知道了。
這邊正吃着飯哩,就看見蕭仲華帶着幾個年輕人走過來。看樣子很陌生,不像村裏人。
“仲華她媽,你家仲華這帶的誰呀?”春三嬸望着快要走近的幾人,扭頭就問蕭仲華的媽,也就是胖嬸。
“哦,好像是來旅游的人,還是大學生呢!”胖嬸回答道。
“那這會兒過來幹嘛?找蕭楠的?”
“那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