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話說陳亦松回尚海也有半月有餘了。
從他回來宣布去公司上班時,遭到衆人的親切問候之外, 之後完全如魚得水。也是, 這原本就是他的天地, 如今算是脫胎換骨, 強勢歸來。
當時他遵從蕭楠的囑咐,盡管一路上心裏像貓爪一樣, 也沒有打開那個黑色口袋來看, 等到了家了, 迫不及待的抱着回到卧室,才打開來。
墨黑色的小竹子在燈光的照耀下, 越發熠熠生輝;半米高的竹身栽在小破桶裏,顯得格格不入。當它一出現, 室內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幾度。
瑩潤光澤的竹稈似乎時刻誘、惑人上手撫摸它, 而陳亦松也這麽做了, 甫一入手,浸涼的溫度貼着皮膚, 迅速從神經末梢傳達到大腦中樞。
極品墨竹!或者說也可以說是紫竹!
去卧龍灣一月有餘, 他根本就不曾見過品質如此之高的竹子,更何況還是紫竹。
陳亦松緊緊捏了捏竹稈,随即忽的放手, 抿着淡色的薄唇,神色似喜似怒。這麽好的竹子怕是深山中才有吧?難道說, 她又進深山了?
說不清楚心裏的感受,陳亦松突然發現自己對竹子似乎又沒有那麽喜愛了。
正當他心緒紊亂時, 房門有節奏的被敲響。
“亦松,我能進來麽?”陳亦青小心翼翼的敲開陳亦松的房門,對于他的回歸,完全超出他和母親的預料,難道是出什麽事了?
陳亦松上前半打開房門,目光對上大哥擔憂的眼神,才想起,自己又讓人擔心了。他淡淡一笑,神色溫和的對陳亦青道:“大哥,我先洗漱一番,馬上就下來。”
“好。”陳亦青木木的點頭,直到房門被關上,他才回過神來,剛剛他弟弟是在對他笑麽?
“騰騰”幾聲走到樓下,看見陳母已經回來了。
陳母聽到聲音,轉過身來,一臉焦急,她連忙幾步移到陳亦青跟前,問:“亦青,你弟弟怎麽回來了,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剛剛她本來還在和老姐妹們逛逛街,結果就接到小兒子回來的電話,吓得她連闖了幾個紅綠燈,才在最快的時間趕回來。
Advertisement
“媽,沒事!興許這次是好事!”陳亦青也很高興,弟弟的變化他适才也确實感受到了。
“真的?”
“真的。”
不提陳亦松的變化如何讓陳家母子欣喜,卧龍灣此刻也到了一年中最熱的季節,也是瓜果比較豐盛的一個季節!
天氣越來越熱。卧龍灣正午的溫度常常也升至34、5度,好在村子裏多林蔭,又背靠深山,早晚甚是涼爽。
堂哥、嫂子回來後,也曾叫蕭楠過去吃過飯。長年不與堂哥打交道,蕭楠起初和兩人還有些生疏,及至後來聊多了,也便漸漸熟悉起來。
這些日子蕭楠也不得空閑,老爺子給她找來了兩個石匠,是一家人。說來也巧,請來的石匠恰好也姓石,年齡都有六十以上了,因此蕭楠喚兩人一個石大叔,石二叔。關系遠了,輩分不好叫,就按着年齡來了。
叮!叮!叮!
山谷裏,錾子有節奏的敲擊石頭,一條條紋路均勻的橫亘在一塊塊長條形的石頭上,如同一個經過歲月沉澱的老人,布上了愁苦的皺紋。
兩人身後,橫七豎八的擺放着各種亂石、碎石,鑿好的石條正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一起。
“石大叔、石二叔,先歇歇,坐下喝口水!”
蕭楠把井水湃過的綠豆水用大碗倒出來,一人遞了一碗。好在他們一開始就是坐在大樹底下鑿石頭,空氣比較涼爽。
“閨女呀,咋個不把那些大石頭鑿出來?”石大叔問出幾天來納在心頭的疑問,他們一來的時候,蕭楠就囑咐一定要先弄那些碎石、小石頭,大石頭還要留着。這大石頭留着有什麽用?擺在那還占地方哩!
“大石頭留着好看呗。”蕭楠笑着回答,那些大石頭她還真舍不得,小時候在上面翻來爬去,褲子都磨破了好幾條,都是童年的記憶哪。
石大叔搖搖頭,搞不明白這些娃子心裏想些什麽,罷了,還是把自己的分內事幹好吧。
七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剛剛還豔陽高照、晴空萬裏,忽然間便悶雷滾滾、傾盆大作。
一行人匆匆跑回家裏,還沒坐上半刻鐘,雨又停了。
笑罵幾句,該做什麽的就去做什麽,實在奈何不得老天爺。
這個時節,正好到了吃嫩玉米的時候。
鄉下可不像城裏,還有大棚種反季節蔬菜瓜果,要是大棚也無法滿足的話,還有凍庫這個大作弊器。要想吃到剛從地裏掰回來的玉米,難喽!
蕭楠也是好多年沒吃到過家鄉的嫩玉米了,自從上了大學,夏天基本都沒回來過,後來出社會上班了,那是更忙。
不過她們這裏一般不稱玉米,都是苞谷苞谷的叫。
種來喂豬或者賣的的黃苞谷種子,村裏人多數會到糧站去買良種,結出來的玉米大的都快有嬰兒手臂粗,長得也長,一個棒子上的苞谷粒起碼有好幾百粒。
要是自家吃的糯苞谷,那花樣可就多了。有的投便宜,也會去糧站買良種,這種種子結出來的要麽只甜不糯,要麽只糯不甜,很少兩全;因此有的人家,就會自己每年留種,這種傳統的種子結出來的苞谷只有成人巴掌長,胖乎乎的,又甜又糯,汁水也足。
其做法也簡單,把糯苞谷剝皮洗幹淨,直接整個丢到柴鍋裏,摻上一兩瓢山裏流出來的泉水,蓋上蓋子,大火悶煮。等煮熟了,撈出來擱在筲箕裏,想吃就直接用筷子插進苞谷內部,然後開啃!
這天,兩個石匠有事沒來,蕭楠又懶得煮飯,于是她帶着一串大狗小狗,迎着熱浪,去阿爺家蹭飯。
剛走到壩子邊,蕭楠就看到嫂子端了一筲箕的糯苞谷出來。
周小麗把筲箕放到桌上,回頭就撞到進門的蕭楠,道:“喲,來啦,快來吃苞谷!”
蕭楠也不客氣,先是抓了兩個,用菜刀切成幾坨,一只小狗丢一個,由着它們叼到壩子外慢慢啃。
然後自己找一根筷子串起一個苞谷就吃起來。
蕭楠啃苞谷的速度極快,一頓至少要啃五六個,吃得她嫂子每每看到,都止不住咋舌,連連感嘆。
周小麗也就是蕭楠的大嫂,小的時候家裏窮,苞谷飯吃多了,到現在看到苞谷,還是忍不住心裏性反胃抗拒。眼看蕭楠吃了一個又一個,周小麗無語的扯扯僵硬的嘴角:“小楠,少吃點吧,等下該吃不進去飯了。”
“嫂子,沒事!我胃口好得很!”
蕭楠拍拍肚子,表示自己的胃還空着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自從她回來之後,那胃口,完全是蹭蹭蹭的往上長,以前吃一小碗的飯就夠了;現在要是沒個三大碗,那一下午肚子轟鳴聲鐵定不帶停的。
關鍵是還不長胖,這一點,讓蕭楠甚是滿意。因此現在她吃東西,完全是肆無忌憚。
蕭仲強回來這麽多天,吃得好,睡得好,一雙兒女家人也都健健康康的,心情愉快,原本瘦不拉幾的臉瞬間像吹膨脹了的氣球,鼓得胖乎乎的。
他也從筲箕裏撿了一個苞谷,坐到門口的板凳上,一顆一顆的旋下來扔嘴裏;和蕭楠狗啃式的吃法一對比,顯得極其斯文。
話說,他從小就喜歡綴在阿爺身後,學習編竹子的各種方法,不愛和童年人一起出去摸魚捉蝦掏鳥蛋,性子文靜得像個姑娘。
他不僅學會了老爺子的所有編制方法,還自創各種稀奇古怪的樣式,編制材料不單單用竹子,路邊的野草、刮苗、嫩棕葉等等都是他的編制材料。大到席子背篼,小到蛐蛐籠、螞蚱,甚至玫瑰花都能編出來,出了名的巧手。
為這,從小還不知被多少人笑話過,一個男娃兒,居然比女娃還手巧。
但這喜好吧,并不足以讓他以此為生計,加上又不是讀書的料,很早就出去打工了。打工的過程中,遇到了當時也在廠裏打工的周小麗,一來二去漸漸熟了,最後一拍即合幹脆的結了婚。
蕭楠瞥了幾眼斯文吃苞谷的堂哥,眼睛突然有點酸疼,總算發現自己的動作太豪邁粗魯,悄悄收斂了幾下,其實說到底也是吃得差不多了。
于是掇了一根苞谷坐到蕭仲強跟前。
“仲強哥,回來感覺如何?”
近距離觀察堂哥,發現他居然長着一個瓜子臉,皮膚也挺白的,要是戴一副眼鏡,頗還有些書生氣。可惜偏偏是個學渣!蕭楠心裏暗暗吐槽。
“還能咋樣,當然是好呗!”蕭仲強笑着回答。
一聽這話,蕭楠立刻升起了和他談談的欲、望。
“那你覺得咱村裏的竹産品又發展前途麽?”蕭楠問得也幹脆,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她覺得吧,光一個卧龍灣賣竹子做的東西,如同在大海中丢了一顆小小的石子,連個水花興許都當不出來。偏生她們這一片地區的竹子還挺多的,特別是挨着住家人戶的地方。
這個問題蕭仲強也在心裏暗自琢磨過,畢竟他想回來靠着這個吃飯,也想實現自己心底的那個願望。想了想,他一臉正色的對蕭楠說:“發展前途是有的,關鍵這還得看竹子質量和編竹的人的手藝啊!”
兩者絕對缺一不可,缺了其中一樣都不行。
不過說起來,除了她們卧龍灣這邊的竹子産生了變異之外,周邊下游的那些竹林竹山多多少少也産生了些微變異。這主要還歸功于蕭楠時不時的澆潭水,竹林沒吸收完的,被夏天的暴雨一沖刷,沿着水流聚集到村口的那條小溪,順流而下,浸潤沿途的植被,使其産生了變異。
“那這手藝肯定得慢慢來了,一口吃不了胖娃娃啊!”蕭楠一想也對,凡是慢慢來呗。
想起網店,蕭楠經常都無法及時回複信息,導致錯失了很多訂單,要不讓堂哥或者嫂子平時照看照看?不過萬一人家有自己的打算,還是先問問再說。
“仲強哥,嫂子也回來,她打算做點什麽不?”上次說的那個養雞任務被小嬸們拒絕了,以為蕭楠故意幫扶她們,怕她自己虧本,因此拒絕得很幹脆。
說起這事蕭仲強也愁,他回來還有個手藝,小麗卻什麽都不會,只會幹些簡單的粗活、農活,家裏哪有那麽多土地供她耕啊。
見蕭仲強惆悵不已,笑納就道:“要不還是來給我養雞,我前幾天向當初賣我雞苗的那人定了三百只小雞,鴨子也定了一百只。”
“那還是算了,下半年幹脆多養幾頭豬吧。”山上草多,勤快點養個三五頭豬肯定沒問題。
“養豬?”蕭楠眼睛一亮,腦海中瞬間冒出一個主意。
“是啊,豬一頭能賣個一兩千,喂五頭也能有一萬了。”
“诶,仲強哥,你覺得在山谷裏散養‘走地豬’怎樣?”“吱啦”一聲,蕭楠把板凳拉到離蕭仲強最近的地方,一臉興奮。
“走地豬?”蕭仲強疑惑,“我只聽說過走地雞,啥叫走地豬?”
“哎呀,走地走地,顧名思義就是在地上走的豬嘛!以前分林地的時候,阿爺不是被分到了一塊沒什麽水源的小山谷嗎?在裏面修個修幾間房子當豬圈,白天放出去滿山谷跑,養出來的豬肉肯定香。”
“會有人買麽?”
“怎麽沒人買?現在生活水平好了,有的是人吃,更何況還是最常見的豬肉,有人不吃雞、不吃鴨、不吃羊肉,你見過有人還不吃豬肉的麽?當然那個少數民族除外。”
蕭仲強聽她這麽一擺,也覺得大有可為,但一想到他媳婦一個女人家養豬,養得過來麽?
懷揣着這個疑問,他把養豬的事在飯桌上說開了。
“這個可行麽?”其他人也問了和蕭仲強同樣的問題,別到時候賣不出去,折了本。
“咱先少養點,要是銷路好在擴大不就行了麽?別的不說,反正我每年是要預訂兩頭的。”蕭楠就這麽說了。
要是真的養出來了,這種豬肉送人還是拿得出手的。想着還在尚海的母親,第一個肯定要給她送去;還有其他人,比如殷奇,比如——陳亦松他們。
“那咱就養!”小叔最近見竹子的銷路好,說話的語氣也足了。哪像從前,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幾瓣花。
“……那勞力?”
“這你擔心啥?不是還有你爹和我嗎?”小嬸餘芳趕緊接過話茬,就怕這事雞飛蛋打了。現在她大兒子在跟前了,她又開始為二兒子、小女兒打算盤。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偏疼誰都不行。
這事既然就這麽定下來了,小叔也是一個急性子,當天下午就去找村長批建築用地。雖說山谷是自家的,可蓋房子不還得打招呼麽,流程都擺在那呢。
吃罷飯,蕭楠給蕭仲強開通了一個客服號。這樣要是她有什麽事忙不過來,蕭仲強就直接和客戶溝通,要什麽樣式和編制人說,還清楚明了些。
日子一天天過去,生活越發平靜如水。
蕭楠也漸漸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日子過得充實而又滿足。挖地、除草、澆菜地,直播間也混得風生水起,每天至少也有小幾百的收入;偶爾整理整理網店,上上新貨,去網上和人侃侃大山,也讓自己不至于和社會脫節。
一天中午,蕭楠正眯着眼躺在柚子樹底下的躺椅上睡午覺。
突然,院子裏“烏拉”一聲,刮起一股小型龍卷風,塵土旋起一個個小圈圈。
原本安靜躺在屋檐下的大灰,猛地站起來,狂吠不已,一邊試探着上前咬落在院子半空的那個大家夥。
趴在蕭楠底下的帥哥也一個飛蹦,表情兇狠,一副生死大仇的樣子,“汪汪汪——汪——”
早在刮起狂風的那一刻,蕭楠就已經醒過來。手肘一撐,從躺椅上一躍而起,擺出一個防守性動作。
定睛一看,蕭楠大吃一驚!
這不是半個多月前的那只大金雕麽?怎麽又來了?
猛地想起當時的又一個小主角——小猴子小美。天哪,她完全忘了那只小家夥,只記得當初丢在空間裏之後,再也沒管過,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過眼下管不了那麽多了,還是先搞清楚眼前這個大家夥吧!
“嘎——”
撲騰了半天,看着虎視眈眈的衆狗,金雕選擇停在了屋頂上,鋒利尖銳的銀鈎爪深深嵌入房頂的木頭裏。
當它站上去的那一刻,蕭楠就聽到自家屋頂上的瓦片窸窸窣窣的往下滑,有的還發出“卡茲”的破裂聲。
蕭楠:“……”
“大家夥,你想幹嘛?”
“嘎——嘎嘎——”
金雕的聲音有些急躁,時不時的往深山的方向望去,姜黃色的鷹眸又緊緊盯着蕭楠。
“嘎——”
突然,它一個起飛,向蕭楠沖過來,眼看厲爪就要勾上蕭楠。吓得蕭楠頓時冷汗淋漓,倏地一下子躲開它。
一看沒抓住,金雕又狂躁的大叫了一聲,“嘎——”
距離太近,蕭楠分明看清了它眼中深深的擔憂之色,難道是有什麽事找她?
于是蕭楠一邊躲避它,一邊大吼:“喂,大家夥,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幫忙?”
金雕哪裏聽得懂,眼看時間越來越久,它也不顧底下蓄勢待發的大灰母子,“噗”的一下子跌在蕭楠的躺椅上,眼見它落在地上,大灰和帥哥一個猛子撲到金雕身上,一口咬住。
“嘎~~”
金雕發出一聲慘叫聲。
“大灰,帥哥,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