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了,冒冒泡吧……(14)
第100章了,冒冒泡吧…… (14)
不清楚明家的經濟實力,除非,這個數字另有隐情。
明樓在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已經猜到了對方提這個數字的原因:“陳秘書曾經經手過一起商業詐騙。案件金額合計成日元差不多就是一個億。這筆錢目前被新政府凍結,美其名曰在調查全部結束後,會還給受害者。如今,調查已經進行了快兩年了。”
一個已經被定性成詐騙的案子,調查了兩年還未結案,新政府想要拖下去直到私吞了這筆錢的心,昭然若揭。
“可是一億日元,不管是誰,都根本帶不走,現在市場動蕩,貨幣随時可能貶值。除非……”
明樓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丁薇的手:“沒錯,這筆錢已經換成了一般等價物。”
“一般等價物?”注意到明樓的用詞,丁薇道,“你沒說黃金,也沒說白銀,特地強調了一般等價物,我猜,應該是更值錢、體積更小、攜帶更容易的鑽石之類吧!”
“就是鑽石。”明樓肯定了丁薇的猜測,“阿薇,我需要知道怎麽聯系陳秘書,我需要和他一起把這個局串起來。”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丁薇拒絕,“明樓,我說過,我和他之間的聯系,是通過第三人進行的,這個第三人,我不能暴露他。”
“阿薇——”
“明樓,我不會、也不能聽從你的命令,即使今天是伍豪同志命令我,于公于私,我也絕不會說。”
明樓并不想逼丁薇,但如今事情到這一步,他想破局,必須站在最高處,把所有的關系和邏輯理順,才能向之前清除叛徒、槍殺南造雲子一樣,一舉多得。阿薇不是他的下級,她自然不必聽從自己的命令,她……伍豪?明樓一時氣急,竟差點放過了丁薇提到伍豪同志這件事。
“伍豪?”
“明樓,我敢說,即便是李小鳳,她也并沒有完全信任我,因為我是共産國際的人。在這片土地上,清楚我底細還能堅定地相信我的,只有你和美人叔叔。所以,這是我來這的原因,也是我到你身邊的理由。我……咳咳……咳咳……”
明樓急忙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後背,替她順了順氣,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放溫:“是不是着涼了?”
“沒事,我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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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有些無力,他理解妻子提起伍豪同志的意圖:“阿薇,我不想你這麽辛苦。”他決定暫緩陳秘書的話題,“說起來,我一直聽你說起你那位美人叔叔,好奇是何方神聖,今天才知道答案。的确,按過往經歷來看,你們有交集,再正常不過了。”
丁薇伸手撫了撫明樓皺起的眉:“我剛剛有了一點想法,想不想聽一聽?”
妻子執意回到“陳秘書”的話題,明樓只好道:“洗耳恭聽。”
“既然陳秘書抗日分子的身份是确定的,那這筆錢新政府絕不會出,對不對?”
“不錯。”
“但如果我們要求新政府用這筆錢來做誘餌呢?你不必經手這筆錢,由王天風保管,待營救出大姐之後,王天風因為某種原因,和陳秘書合謀,拿這筆錢,回軍統将功折罪。又或者,王天風看管不力,這筆錢,落入陳秘書之手,他只好畏罪潛逃。”
明樓道:“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我們還差一個理由,一個王天風不能回76號的理由。丢了這麽大一筆錢,這個理由還不夠。”
“理由,等阿誠回來再決定。”
提到阿誠,明樓問道:“阿香說阿誠出去了?”
“我今天太急功近利,出了錯,阿誠在幫我彌補。”
丁薇很少會犯錯,不過既然她說阿誠在幫她彌補,說明應該不是大錯。
明樓不追問讓丁薇有些意外:“不問問我犯了什麽錯?”
“想來不是大錯。”
“是大錯,”丁薇道,“只是慶幸,我是在周太太面前犯了錯,而不是周佛海。”
明樓回顧了一下今天的事件:“你什麽時候去的周公館?”
“中午,周佛海當時應該已經知道陳秘書贖金要求了。要不然,他不會特地避而不見,還教自己的太太如何拖住我。過去,我有些小瞧他了。”
丁薇将下午在周公館的事情撿重點說了,在說到她是在會明公館路上才發現自己着了道的時候,明樓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周佛海應該只是舍不得這筆錢,畢竟,這筆錢金額很大。”明樓沉思之後做出判斷,“但你的擔心不無道理,既然如此,那就給他點東西,吓吓他。”
丁薇不解:“吓他?”
“讓他知道,卸磨殺驢這種手段,對你用很危險。依戴笠對你的重視,你死了,他的投機買賣,就做不成了。”
“是個險招。”丁薇說,“到底用不用,就看阿誠帶回來的消息了。”
“好了,阿誠回來我通知你,你啊,先睡一會,你這一下午,想必都在琢磨周佛海的事情吧!”從丁薇手裏收走筆和本子,看到上面塗塗畫畫的亂碼和單詞,明樓知道,這是她極其焦慮的表現,她太累了。
“別焦慮了,你有我。”在妻子的額頭落下一吻,“睡一會,乖。”
丁薇聽話地閉上眼睛,熟悉的氣息,安全的味道,沒一會,她就睡着了。
明樓說得對,她太累、太焦慮了,此刻心頭的大石放下了些,她總算可以稍稍放松一下,生産後身體的疲憊,就如海水一般湧來,将她徹底吞沒。
☆、第 147 章
寒風冷冽,1941年的冬天到了。
美國珍珠港被偷襲将因為宵禁而平靜的上海灘炸開,從第一個電話響起,明公館的電話鈴就沒有過片刻的□□。睡夢中的明樓醒來後顧不上收拾,急匆匆地洗了把冷水臉,就披上外套往新政府辦公廳去。
“明樓——”
日軍偷襲珍珠港這個突然的消息,把丁薇和明樓所有關于今天的計劃打亂。
明樓道:“日本人現在正是得意的時候,未嘗不是個好機會。”
“我知道,只怕上海三年內,沒有哪一天的警戒會比今天松。”
明樓擔心地看着妻子,轉身囑咐阿誠:“你留下。”
“不用,”丁薇拒絕,“阿誠在你身邊我才放心。家裏還有司機,我讓他送我去周公館就行。雖然他沒有打電話來,但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一趟。”
“周公館此刻應該門庭若市,怕是沒時間見你。”
“他沒時間,可我得證明,我有時間。”
“原本想靠戰争發財的,這回也不得不被牽扯進來了。”
丁薇和明樓一起出門。
“鄉下都安排好了吧?”出門前,明樓向阿誠确認。
“已經都安排好了。”
千言萬語在心頭卻終究什麽都沒說,明樓嘆了一口氣:“大姐……算了,什麽都不說了,她能平安離開就好。”
說話間,奶娘從房間裏出來:“太太,小小少爺又開始哭了。”
小少爺是明臺,小小少爺自然指的是明禹。
丁薇聞言,轉身就想去哄孩子,走了一步卻又重新退回來,她抿着下唇,狠了狠心:“算了,再舍不得,都得走到這一步了。李嬸,以後……拜托你。”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即使所有人都認為明鏡已經死了,卻由于丁薇的堅持,卻依然只能按“失蹤”處理。王天風,因為丢了那筆新政府出借的贖金而被革職,從特高課的處長,降成了一個小小的行動隊隊長。于王天風來說,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是,他得知那份他以為是汪曼春出爾反爾而登報的口供,實際上是周佛海授意丁薇登報的,軍統回不去,留在新政府又不甘心。迫于局勢,他只能忍下這口氣,但他又不能真的忍下這口氣。他不敢對周佛海有怨言,卻和明家鬧了不快。
畢竟登報這事是丁薇做的,王天風對她有怨言也是正常,可丁薇自從生産之後強撐着一口氣忙活明鏡的事情,也不知王天風在明家說了什麽,自從那日王天風去明家之後,一向康健的明太太身體垮了。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明太太這一病,半年都不見好轉。醫生說是生孩子本就虧了氣血,便是不坐月子,也得多多休息。偏偏明太太別說休息沒了,竟還比臨産前的幾個月還要奔波勞累。這樣一來,一旦倒下,自是非幾日可以恢複。
纏綿病榻的半年時間裏,丁薇幹脆把警察局的差事推了,除了偶爾去一趟周公館,幾乎是足不出戶。
即使不在警察局任職,但二寶作為明太太的心腹,該報告的事情卻也從來沒落下。
半年來,丁薇的生活,圍繞着養身體和照顧孩子。她和明樓在無數次的“辯論”中,終于達成共識——找一個合适的機會,将孩子送出上海,由大姐照料,再找機會,把大姐送去美國。
按照原定計劃,明樓夫妻二牽制日本人的注意力,李嬸從上海上火車,在蘇州下車,接着,她會在蘇州呆一段時間,待和大姐會和之後,一起走陸路去南京中山碼頭,搭輪渡離開。
李嬸是明家的老人,明臺小時候就是他照顧的,如今,把明禹交給他,是最好的選擇。
夜色中,兩輛車一前一後地開出明公館,分別向周公館和新政府辦公廳駛去。
周公館燈火通明。
“明太太,看起來周先生的客人很多,我們……”注意到丁薇披上外套的動作,司機問,“您現在就下車嗎?”
“你就在這裏等我。”丁薇下車,“客人也分重要的和不重要的,重要的,可以有特權。”
與外面的熱鬧不同,周公館的會客廳裏,周佛海一個人坐在桌前,面前是一杯熱氣氤氲的茶。
“周先生。”
“消息挺快的。”
丁薇知道周佛海的話并不是誇獎:“明家的電話只怕此刻都還沒能休息。”
“外面有多少人?”
“沒數,反正挺多的。”
“你很坦然。”
“其實他們恐慌也好,着急也好,都沒用,已經是定局了。”
“你怎麽看?”
“日本人太自大了,他們在自尋死路。本來美國置身事外,靠軍火掙錢,歐洲有德國,亞洲有日本,他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可現在……我可不認為美國還能繼續賣武器給日本。補給不足,前方夾擊,在戰術上來說,不是件好事。”
周佛海不加評論,他只是單純地想聽聽丁薇的态度:“我以為你又會問我,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我真的蠢到問這個問題,那我和外面那群人沒什麽差別。”
“呵——”周佛海輕笑了一下,轉了話題,“你躲了半年的清淨,怎麽樣,身體好點了嗎?”
“多謝周先生關心,好多了。”
周佛海看了看丁薇的臉色:“看起來是比之前好些了。警察局還有興趣嗎?”
“沒記錯的話,現在的副局長也姓周?”
都是聰明人,話不用說透:“你的那個心腹,現在在辦公室做事。”
“心腹?”丁薇似是對這個用詞有幾分不認同,但她只是自嘲地笑了聲,“周副局長不介意嗎?”
“那也要他有本事介意。”
丁薇笑了笑:“得到周先生的肯定,我的榮幸。”
“客套的話就收回去吧,你累,我也累。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周佛海并不需要丁薇的回答,“就因為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樣,又不一樣。”
“我也會把這句話當做誇獎。”
周佛海起身開了一瓶紅酒,倒了兩杯,把其中一杯遞給丁薇:“嘗嘗。”
丁薇晃了晃酒杯,在聞過酒香後小呷一口:“這酒……在運輸過程中應該有一段的保存不當。”
周佛海有些意外:“這都能嘗出來?”
“只是猜測。從色澤和香味看理應是好酒,只是入口卻覺得不符。”
“這些東西,還是你懂。”周佛海放下酒杯,“現在這世道,怕是法國也難有好酒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說的就是如今這局面吧?如今,連美國也被牽扯了進來。周先生,我想把孩子送去倫敦。按現在的局勢,那是我能替他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英國?我以為法國會是你的第一選擇。”
“在倫敦的話,離戰場遠一點。”丁薇道,“我和明樓商量過了,等孩子過了周歲,我會送他回英國。”
“你覺得你能順利回去?”
“如果周先生願意幫忙的話,應該不會太難吧!”
周佛海沉默不語,他知道丁薇是在和他提條件,只是這個條件,究竟要不要答應,他還在權衡。
“況且,我是英國人,我擔心家人,長輩也憂心子輩,回趟家,難道不是人之常情?”丁薇暗暗地抛出籌碼,“我回的是英國,雖然我沒有貴族的名頭,可我的家底,我的長輩,都在那裏。”
周佛海想了想:“這件事情,我只當沒有聽到。你要怎麽做,是你的事。”
“多謝周先生。”
“現在談‘謝’,只怕早了一些吧!”
“早與不早,我心中自有判斷。周先生何不收下我的謝意?”
“以何為謝?”
“只要先生需要,丁薇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自從丁薇推了警察局的事,周佛海幾次三番暗示希望丁薇以幕僚的身份為他出謀劃策,她和明樓一直搪塞,今日這話,算是答應了周佛海。
“好!”周佛海舉起酒杯,正想和丁薇碰杯,電話鈴再次響起。他接起電話,臉色卻随着電話那端彙報的內容而愈發嚴重,終于,他放下了電話,面帶愠怒,向丁薇道:“王天風叛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收尾的事情其實我說了好久了,但是實在是因為忙,就一直慢慢慢慢慢碼,每次又一直改改改改改,真·幾千字寫了三個多月。
此刻還在辦公室加班的我忙裏偷空把這章先更了,下一次更新我盡快。
謝謝美人小天使們還在!
深鞠躬!
☆、第 148 章
王天風的叛逃其實在意料之中,但丁薇的驚訝卻是真的。
準确的說,王天風叛逃,是她和王天風共同商量好的結果,只是這個時間點,出于自我的保護,丁薇并不清楚,挑在今天,确實是出乎意料。
“王天風從投誠開始,就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間,現在叛逃,擺明是想讓你沒好日子過。”
“投誠?”丁薇對這個詞不認可,“他那可不是真心投誠,不過是被汪曼春逼的。我本來也沒打算算計他,只不過是想着給汪曼春添點麻煩,順手堵了他的後路而已。”
“順手?”周佛海探究的目光停留在丁薇身上,“這個詞有意思。我問你,真的是順手嗎?”
“周先生以為呢?”丁薇将問題抛回去,“我是念經濟的,做事講究投資報酬率,得不償失的事情,我可不會考慮。”
“你這是承認你确實算計了他?”
丁薇不慌不忙:“所謂利益最大化,一個人的價值,當然要發揮到最大。我沒那個功夫主動算計人,可送上門的,我也不會放過。就像周先生和我之間的交易,您尋您的利,我謀我的益,都有所得,這生意才做得成。”
“交易?”
“這世上,哪件事情不是交易?”
周佛海問:“包括你和明樓的愛情,亦或是婚姻嗎?”
“不然呢?汪曼春說,明樓是因為我的家世才和我在一起的。我清楚,她是想激怒我,可惜,我自始至終都知道,明樓選擇我,出于感情,也出于我的家世,還出于我能幫他緩和他與大姐之間的關系,而我,從他那裏得到愛情。這一切就是一場交易——只不過,是不是等價,是不是合算,得我自己說了算,畢竟感情嘛,它的價值可以比黃金重,也可以比鴻毛輕。”
“你這理論倒有點意思。”
“我母親是個商人,繼父是個政客,只有每半個月見一次的父親是文人書生。經濟危機什麽樣,我經歷過,學經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周先生,我知道在你們有些男人的眼裏,我不算聰明,其實,我也不需要太聰明,一筆交易值不值,我自有我衡量的标準。”
周佛海笑了笑:“你想說什麽?”
“王天風的事情,的确帶來了一些麻煩,不過比起他帶給我的利來說,這筆交易是值的。汪曼春是我心腹大患,幫我解決掉她的每個人,我都記得。如今,大姐走了,明臺走了,心腹大患汪曼春也死了,當了母親之後,最重要的就是孩子。”
話題繞了一圈,又回了起點。
“行了,你做你的,我不該知道的,一概不知。我只勸你一句,你的護照,可沒有以前有用了。”重申了自己的立場,周佛海讓傭人将早餐端上桌,道,“吃了早飯回去吧,特意讓人煮了咖啡。”
事情已經談妥,丁薇也無需拒絕周佛海的好意:“恭敬不如從命。”
從周公館離開的時候,早已是日上三竿,美國珍珠港被日軍成功偷襲的消息,經由報童之口,傳遍大街小巷。
司機看丁薇在閉目養神,問道:“太太,回家嗎?”
“先去趟咖啡廳,再去市政府。”
丁薇的咖啡廳已經完全交給查理管理,每月的賬簿會按時送到明家,但她也只是簡單翻一翻。
司機直行改左轉,在咖啡廳外稍作停留,随後開往新政府。在政府樓外的關卡檢查過身份後,車輛放行,停在了辦公廳樓下。
“咖啡店剛出爐的,給你拿了一份。”丁薇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拎了兩個袋子,其中一個給了司機,“我大概要兩個小時,你趁這個時間休息一會。”
司機接過紙袋,連聲道謝。
他給明家做事也有十來年了,雖然這兩年時間經常半夜有差事,但累是累,只要薪水豐厚,也不會有所怨言,偶爾餓着肚子也沒什麽關系、沒想到明太太很是細心,給大少爺帶些吃的,還不忘給他這個司機也捎上了一份。
“對了,給家裏打個電話,讓阿香不用準備午飯了,我還要去趟公司。”
明鏡不在之後,明樓因為有着新政府的擔子實在是無暇分身,所以丁薇身體恢複了一些之後,就開始着手處理明家的生意。明樓心疼她,把阿誠撥給她當幫手,但丁薇又何嘗不心疼明樓,渡過了最開始接手時的困難時期,她就又讓阿誠回到明樓身邊幫忙了。
新政府的人對丁薇也不算陌生,她一路走到明樓的辦公室門口,路上還碰到好幾個人向她問好。
丁薇敲了敲門,阿誠前來開門,見到是她,有些意外:“太太?您怎麽來了?”
“我來送早餐。”聽到“太太”二字,丁薇知道辦公室裏一定還有其他人在,“明樓呢?”
“先生在安排工作,我先給您泡杯咖啡吧!”
“不用,我剛在周先生那裏喝過。”丁薇這話,是說給明樓,更是說給這座辦公樓裏的其他人聽的。
明樓提高聲音:“阿誠,請太太在沙發上等一會。”
丁薇把三明治和熱牛奶放在明樓辦公室的茶幾上,目光劃過秘書身上,若有所思。
交代完工作,秘書拿着文件從辦公室離開。
“新來的?”這個秘書丁薇之前沒有見過。
“有段時間了,她接替陳秘書的工作。”
“挺漂亮的。”驚鴻一瞥,但足夠丁薇記住對方的長相,讀取很多細節,“誰的人?”
“還不知道。”明樓在妻子身邊坐下,試圖轉移話題,“你來得太及時了,我都餓壞了。”
“誰敢餓壞明長官呀,不說其他秘書,就剛剛那個,你巴不得給你準備一份愛心早餐呢!”
“阿薇——”明樓知道這個話題逃不過,“她就是一個秘書。”
“是嗎?可要我看,她可是希望自己變成楊貴妃,然後從此君王不早朝呢!”
躲不過只能面對了。明樓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你覺得她是誰的人?”
“橫田中佐,或者梅機關吧!前者可能性更大。”
“英雄所見略同。”
丁薇把牛奶遞給明樓,“你慢點吃,小心噎着。”
明樓喝了一口牛奶:“說說你的判斷?”
“梅機關我進去過,裏面的人,水平更高。你的這個秘書,破綻不多,我原本以為她是梅機關的,直到我看到她彎腰的幅度。”
明樓把三明治三兩口吃完:“你看到的應該不止這些。”
“別把我神化,我沒那麽厲害。”
“有你在身邊,我安心不少。”明樓道。
“下次見周先生的時候,我會提醒他市政廳裏的日本人太多了。”
阿誠敲門進來:“王天風叛逃了。”
明樓是此刻方知這個消息:“王天風?什麽時候?”
“幾個小時之前發現的。”
“只怕更早。”丁薇道,“我在周公館已經聽到消息了。我想,應該是碰巧,而不是故意挑的這個時間。”
阿誠補充:“這半年來,他的日子怕是很不好過,大嫂病倒之後,想巴結的人,都在暗地裏對他使絆子,梁仲春也私下問過我,要不要整他。”
明樓判斷:“他怕是不會聽你的。”
明樓猜的沒錯,梁仲春的确在這半年裏也落井下石了幾把。不過由于阿誠的警告,事情做得不算過分。
“讓76號來處理王天風的事情,”丁薇從明樓的桌上拿了紙筆,邊寫邊道,“我們都不适合插手。”
注意到沒有關嚴的門,她示意阿誠:“周先生今天還問起我這事王天風的事。”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待明樓看過之後,丁薇将信紙放進煙灰缸中。
阿誠此時将大門拉開:“許秘書?你怎麽在這?”他面色嚴肅:“有什麽事嗎?”
“我來送文件。”許秘書将手中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遞給阿誠,“這些文件都是剛剛送來的。”
“知道了。”阿誠接過文件,“許秘書,如果是急事,你應該敲門的。”
“我看太太在,怕明長官不方便。”
阿誠語帶警告:“先生與太太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許秘書尴尬地“是”了幾聲。
阿誠重新把門關好,将文件遞給明樓:“這個新來的許秘書,好像一直對王天風的事情很關心。”
丁薇挑了下眉,提議說:“要不然,你就金屋藏嬌吧!”
“這個玩笑可是一點都不好笑,”明樓對上丁薇含笑的眼睛,“我是怕真這麽做了,你這雙眼睛,可就只能淚雨梨花了。”
“我原以為除掉孤狼,我們至少還能有家,可結果呢?明家還是一點點地散了,殺掉孤狼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很快,下一個、再下一個孤狼就會來,日本人不會停下,因為他們永遠都不會放心。挑了許秘書過來,無非是想要施展美人計,你遲遲為上鈎,她便開始想往我心裏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讓我們夫妻兩人,不得安寧。”
“我再想想吧!”明樓同意,“是得放一只狼在身邊,不過到底是哪一只狼,我們可以選一選。我這色相,只怕除了你沒人看得上。”
丁薇心裏樂,面上卻還板着:“知道就好,也不看看你現在這體型……”
“想笑就笑吧,”戳了一下身邊人的嘴角,明樓道,“都這樣了還忍得住?”
“我哪有,哎呀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去集團裏處理事情呢,我走了。”丁薇堅決不承認,她披了外套,趕在明樓拆穿之前,走出了辦公室。
“太太,我送您過去。”阿誠幾步追上,餘光見到走廊裏的許秘書,又補了一句,“您別生氣。”
丁薇微微側頭,同樣也注意到了走廊裏的人影:“家裏的司機會送我。不用和我解釋誤會不誤會的,我有眼睛,我自己會看。回去吧!”
“太太——”
阿誠看着丁薇快步下樓,上了車,一副懊惱模樣地目送她的車離開新政府。
☆、第 149 章
“你會把我的屍體留在這裏。”丁薇看着腳下的江水,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它的刺骨與寒冷,“或者,當着日本人的面,扔進這裏面。”
此刻的黃浦江邊,江風夾雜着水汽,吹在兩人的臉上,丁薇的語氣不帶一絲情感,理性地仿佛說的不是她自己。
“你猜度人心的本事是越來越厲害了。”王天風以不變應萬變,“既然你這麽猜,想必你也想好應對之策了吧?”
丁薇裹緊身上的大衣:“我活着,日本人會懷疑明家,我死了,日本人依然會懷疑明家。你想要的結果,注定不會如你所願。”
“所以你的打算,就是說服我?”
“你的固執,不比我的自以為是少。”丁薇看着江水裏自己的倒影,她知道,她不能死,“你知道現在的醫學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嗎?”
“什麽意思?”
“自殺或者他殺,簡單的屍檢就能查出來。叛逃的王天風殺了明太太,還是明太太自殺,只要查一下彈道軌跡,□□殘留,配合屍檢結果,就可以真相大白。我勸你多讀點書,痕跡學,還是很有意思的。”
“我是在陷明家于險地,而你這麽做,是在害明樓。你一次又一次地——”
“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自以為是。”丁薇不客氣地打斷他,“從我上車的那一刻起,這就是死局。”
“所以明太太打算怎麽解這局呢?”
“既然是死局,”丁薇轉過身,看着王天風,“就只有下一招死棋了。”
趁着王天風愣神的功夫,丁薇的槍口已經瞄準他,只是沒來得及上膛,就被發現了。
“局座誇你聰明,看來你也不過如此。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只不過,我的死棋是你,你的死棋——是我。怎麽,你想和我比誰的槍更快嗎?”
“自然是你。”丁薇道,“我向來是清楚自己本事的。”
“可惜。”
“可惜什麽?”
王天風意有所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當初在飛機上給我設局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這些呢?”王天風的話讓丁薇不悅,“甚至不惜以明臺為人質,要挾我跟你們走。現在倒好,連非我族類這樣的可笑借口都說得出來。”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中文練的這麽好,那我換個說法,身在曹營心在漢,這總能聽懂吧?”
內心的不安被證實,丁薇卻愉悅地笑了,她知道,王天風把底牌亮出來了。
“延安的黎叔,的确一直在試圖策反我。不過我聽說,毒蜂當時也曾和他們……親密無間。”丁薇頓了頓,繼續道,“其實,黎叔接近明家,和我接近周家,目的是一樣的。”
昏暗的碼頭只有遠處有零星的幾盞燈,但王天風的反應逃不過丁薇的眼睛:“你的眉頭上揚,虹膜暴露面積增大,伴随身體凍結反應,看來,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所以你說,我們兩個誰更應該……”
“嘭——”
寂靜的碼頭,這一聲槍響格外刺耳。
“……被犧牲呢?”
王天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對面的女人,他沒有看到丁薇的槍是什麽時候上膛,也沒有想到,丁薇會真的向自己開槍。
他讀過這個女人的檔案,了解過她的很多訓練資料,在與明家打交道的這麽長時間裏,他也旁敲側擊地從明家姐弟三人那裏打聽着她。不論是檔案裏,訓練資料裏,還是明家人的口中,丁薇,都不是一個能夠迅速出槍還擁有極高命中率的女人,但是現在……他趕到疼痛在自己的胸口蔓延,意識開始逐漸流失。
“不必驚訝,”丁薇的眼神毫無閃躲地面對這王天風,她對王天風,不需要存在愧意,“心理學研究,話說一半的時候,人的防備是最低的時候。至于上膛,在你見到的時候,這就是一把随時可以射擊的槍。風險和安全,從來都是并存的。”
王天風的目光落在黑漆漆的槍口上,他的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卻在最終只奮力吐出了兩個字:“明——鏡——”
“明家的每個人,我都竭盡全力會保護。”
興許是生死之間,王天風竟生出了一種感覺,丁薇這句話,似乎說的不僅僅是明樓,她說的是明鏡?難道,難道還有明臺嗎?
王天風不敢相信這個閃現過的念頭,但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再也無力思考。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疲勞感鋪天蓋地地襲來,他還想努力睜開眼,張開嘴,看清楚,問清楚。
罷了。
他終究抵抗不住,阖上了眼睛。
面前的身影,倒下了。
丁薇握緊了手中的槍。
她沒有動,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直到身體微微有些麻木,她才長嘆了一口氣。
将彈夾中的子彈取走一半,她走到王天風的屍體邊,将他手中的槍收了起來。
王天風的手只是虛虛地握住了槍,并不是很緊。
察覺到這一點,丁薇的動作微微一滞,卻很快收斂了心神,開始布置現場。
……
待寂靜的碼頭再次傳來汽車的聲音時,她已經在寒風中,又吹了三個小時。
明樓遠遠地看到一個蹲在地上的身影,直到下車才發現,碼頭邊,丁薇衣衫單薄,雙手抱膝,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快步跑到丁薇身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