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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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僞裝者]何以家為
作者:水荷澹澹
文案: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十裏洋場,浮華驚夢,佳人枭雄,國仇家恨。
五方雜處的上海灘,國、共、日,各方勢力,百般較量。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日寇未趨,何談私情?
有了國,才有家。
內容标簽: 民國舊影
搜索關鍵字:主角:丁薇,明樓 ┃ 配角:僞裝者 ┃ 其它:僞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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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舷窗外白雲袅袅,霞光萬道,一片絢麗奪目的仙境。
這是飛機的貴賓艙,這裏只坐着六七人,很安靜,除了一個猶太小女孩調皮地在過道上來來回回地走,幾乎沒有特別的聲音。
丁薇将身體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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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她的身家不如身邊的這個年輕人,但和大部分人相比,依然屬于富人。所以即使在這個飛機出行還不常見的年代,她已經有過很多次的飛行經歷。
她手裏拿着一本書,全英文的《巴斯克維爾之犬》。她認真地看着書,偶爾側目看了看身邊年輕人。
丁薇身邊坐着的這個年輕人,穿着一套筆挺的西裝,身上的領帶、領帶夾、皮帶、袖扣無一不是精品,身上還有淡淡的檸檬香氣。他似乎想和身邊的女孩說話,卻幾次想要開口又咽了回去。
“想說什麽?”
“你陪我說說話呗!”
原來兩人是認識的。
“不調戲小女孩了?”
方才這個年輕人秀了一把手帕變玫瑰的魔術,将玫瑰花送給了那個猶太小女孩,換得小女孩一個臉頰吻。
“我無聊嘛,”年輕人對方才的事情還有幾分得意,“再說了,那小女孩多可愛,多漂亮啊!你小時候有她漂亮嗎?”
丁薇擡了擡眼皮,看了看身邊一臉挑釁的年輕人,總算放下了手裏的書:“本姑娘天生麗質。”
“不覺得。”見丁薇總算搭理自己了,年輕人顯然高興了幾分,“你能不能不這麽少年老成?在我大哥面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那我是怎樣的?”
“你當年追我大哥的事情,可是全校都知道,所有人都在說你這學生追教授的大膽之舉呢!你現在還為了我大哥追到上海來,可惜我大哥不知道去哪轉機了,居然還沒你到得早。”年輕人壓低聲音,“喂,你到底喜歡我大哥哪一點啊!”
“他身上每一點我都喜歡。”
“那我呢?”
“你在我眼裏就是個小孩子。”
顯然,小孩子一詞讓年輕人不悅了,他撇了撇嘴:“你還沒當上我大嫂呢,就用那副大嫂的語氣訓我,真是……哎,看在你我同學一場的份上,我可跟你說,你要小心那個叫汪曼春的人,你這個情敵,可不簡單呢!”
“有你大姐難?”
“我大姐不會同意,是因為你是英國人,之前大哥那信都沒敢說你身份,大姐以為你是法國人,立刻叫大哥跟你分手。我敢說,如果她知道你是英國人,反對不會少只會多。”
丁薇笑了笑:“知道啦,難得明家小少爺這麽希望我當你大嫂?”
年輕人正是上海明氏的小少爺,明臺。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怎麽着都比汪曼春要好,再說,我大哥确實喜歡你啊!要不是大姐……”
“其實我理解你大姐。”
“啊?”這下換明臺驚訝了。
“鴉片戰争,火燒圓明園,我也沒忘。”丁薇輕聲道,“可是在這樣一個年代,我又感謝我是英國人,至少……”
至少我的命比其他人值錢一點,至少,我敢踏進上海,至少,日本人對我還有幾分忌憚。
這份忌憚,讓她生命無虞。
說到那些沉重的歷史,明臺也沉默了,他從身後拿了一本書,默默地看起來,不再言語。
丁薇出了一會神,重新打開書,正打算繼續看下去,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看向自己,她微微前傾,看到了對面的那個中年人。
他正襟危坐,帶着一些異常的眼光審視他,目光中似乎還夾帶的一絲不屑。丁薇沒有介意,她的輪廓比一般人要深,雖然長相偏東方,但依然還是有她母親的影子。
機艙裏,不時有穿着絲綢旗袍、充當服務員的上海小姐飄逸而親切地走過,回眸、微笑,拿煙缸、遞絲巾。
丁薇看着她們的背影,想着等送這位小少爺去了學校,回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個好的老師傅,訂做幾身漂亮的旗袍。
她和明臺是在巴黎認識的,兩人年紀相差不大,不知不覺就成了朋友。這次這位小少爺被家裏送去香港念書,她到了上海正無聊,小少爺嫌旅途無趣,拉她作陪,她想着去香港看一看也無妨,就答應了。
一名服務生推着餐車走過來,到了送餐時間。
服務生開始殷勤地詢問客人們的需求:“先生,請問您要喝點什麽?”
先問的是對面的中年人。
丁薇也聞聲擡起頭,這麽多年她已經養成了習慣,即使是和服務生說話,也會正視對方,以示尊重。
她的視線在服務生的手上停頓了兩秒,随即自然地移開,将手中的書折了角合上。
丁薇上飛機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會是一趟簡單平常的旅行。沒想到,還真的如她的直覺一樣,這真的不是一趟平常的旅行。
“先生,請問您要喝點什麽?”服務生問到明臺。
“香槟。”
“小姐,您呢?”
“Vin blanc.”
聽到丁薇說法語,明臺轉過頭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服務生顯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Sorry, could you speak English”
“她說白葡萄酒。”明臺替丁薇回答了,他看了一眼餐車,“如果沒有,我想這位小姐也不會介意紅酒的。對了,她說的是法語。”
“好的。”
服務生開始倒酒。
他動作麻利地開啓了香槟,給明臺倒了一杯。明臺的眼光敏銳地盯着服務生的手,服務生打開餐車櫃門,從裏面拿出一瓶紅酒。他手指略微顫抖,很快就用開瓶器打開一瓶紅酒,給中年人倒了一杯。中年人接了過去。
然後,他低聲道:“很抱歉餐車上沒有白葡萄酒,請小姐稍待片刻,我這就取來。先生,能麻煩您翻譯一下嗎?”
“你剛才連句‘謝謝’都沒有,我憑什麽要替你翻譯?”
“抱歉,先生,”服務生握拳的手微微用力,“麻煩您了,謝謝。”
明臺聽服務生道了歉,轉頭,在丁薇耳邊随便說了幾句法語。他自然知道丁薇聽得懂中文,所以只是随口胡謅了幾句。
服務生的手緊緊握住餐車把手,見丁薇點了點頭,身體僵硬地轉身。剛要起步,明臺一邊晃着手裏的香槟,一邊說道:“你這酒裏怎麽會有玻璃碴啊?”
中年人擡眼看看明臺,又看看自己面前的這杯酒,他不動聲色。
服務生僵硬地轉過身子,賠笑說:“先生在說笑話吧,哪裏會有玻璃碴呢?”
明臺故意表現出一副公子哥的膚淺蠻橫,說:“你說沒有?你當着本少爺的面喝了它。”
丁薇側目,饒有興致地看着明臺,以及服務生的反應。
服務生面露尴尬之色,但他很快擠出一個笑容,說:“好的,先生。”一雙手伸過來取酒,就在手指與香槟酒杯接觸的一瞬間,他聽到了明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不是我這杯,是他這杯。”
服務生臉色陡變,豪華客艙裏瞬間站起三名穿中山裝的男子。
服務生瞬間抽出隐藏在開瓶器裏彎曲的短刀撲向中年人,明臺迅捷擡手,以拳撞腕,服務生大叫一聲,刀子飛起,明臺手疾眼快,修長的手指穩穩夾住開瓶器的螺旋狀處,擡腿一腳,服務生被踢飛。
兩名穿中山裝的男子将服務生死死壓制在艙內過道上,貴賓艙內一片小騷動,猶太小女孩尖聲怪叫。王天風臉色凝重地朝服務生走過去,皮鞋重重地在服務生臉上踩了一腳,服務生慘叫着。
“天風,別弄髒了人家的客艙。”中年人發話了,簡潔有力。
王天風回頭,恭謹地說:“是,老板。”他揮揮手,兩名中年男子像拖死狗一樣把服務生給拖出貴賓艙門。
王天風走過來,拿走了中年人桌上的那杯紅酒。他走到猶太小女孩和她父親的面前,居然擠出一絲笑容,說:“對不起,受驚了。”然後,快步走出艙門。
丁薇回頭看了看小女孩受驚害怕的表情,站起身,走到小女孩座位旁,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別怕,壞人已經被捉走了。”
小女孩表情木木的,顯然還沒從剛才的動靜裏緩過來。
丁薇看向小女孩的父親,“介意我抱抱她嗎?”
“不。”
“謝謝。”
丁薇抱起小女孩,嘴裏輕輕哼唱起來。
她唱的是一首猶太民謠《夜玫瑰》,這也是她唯一會的一首希伯來語歌曲。
她看到小女孩放在座椅上的那只明臺給她的玫瑰,将花拿在手裏:“看。”
玫瑰在丁薇手裏晃了晃,忽然不見了。
見小女孩笑了,丁薇重新将玫瑰變了出來,遞給她:“好玩嗎?”
“嗯!”小孩子的忘性很大,丁薇陪着小女孩又和她玩了幾個小把戲,她很快忘記了剛才了驚吓。
見小女孩沒事了,丁薇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走過那個中年人身邊的時候,她聽到王天風對那個中年人說,那杯酒已經送他上路了。
丁薇只是快速眨了下眼,當做什麽都沒有聽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注意到,明臺讀的那本《西印度毀滅述略》,正在那個中年人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跟戴笠相關的對話描寫都來自原着《諜戰上海灘》,後文不另作說明了,
☆、第 2 章
王天風見丁薇落座,直起身,問兩人:“你們怎麽知道酒裏有毒的?”
“您的眼神是在審問吧?”明臺的目光挑釁起來,“我很反感您的目光,所以,我不回答您的任何問題。”
“我并不知道酒裏有毒。”丁薇卻對王天風的态度無所謂。
中年人看到王天風的臉色鐵青,顯然是因為他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當面冒犯過。可丁薇的态度,又讓他不太好發脾氣。中年人笑起來,說:“天風,這位小兄弟畢竟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略為遷就一下。”
王天風低頭說:“是,老板。”
中年人和顏悅色地對明臺說:“我呢,有一句話想跟你說。”
明臺見他大有禮賢下士且推心置腹之态,于是很誠懇地說:“您請講。”
丁薇見狀,重新打開了合上的《巴斯克維爾之犬》,繼續翻看。
雖然她沒有刻意去聽,但中年人和明臺的對話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聽到中年人的形容,看不見的戰線裏孤軍奮戰的勇士?丁薇不難猜出,他們是間諜,為國家、為政府工作的特工。
這是一趟不普通的旅行啊!
中國如今有國共兩黨,丁薇猜,這個人,不是軍統的戴笠,就是中統的朱家骅。
而坐在丁薇身邊的明臺,正因為中年人的鼓動心動了,他開始真的猶豫起來:“可是,我能力有限。”
“你說到了能力。好,我問你,你們怎麽看出我的酒中有毒的?”中年人順勢而問。
他用的不是你,是你們,自然是把丁薇也算進去了。不過,丁薇并沒有回答的打算。
“很簡單,那瓶紅酒是開過的,我無意中聞到服務生手指上沾染的紅酒香氣。”明臺面對中年人禮賢下士的态度,也露出尊重的神色,“而且,他給您倒的是‘法國之吻’,這酒香氣很特別,清香、淡雅。他餐車上有紅酒他不拿,他開了餐車櫃特意替您拿了一瓶出來。而且,他倒酒很麻利,是特意訓練過,而不是優雅,長期為客人服務那種。”
“就這些?”
“他為您倒酒的時候,手指在顫抖。”明臺頓了頓,輕輕碰了碰丁薇,“而且,他聽到法語的時候,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的英語,也不是經過訓練的那種。”
丁薇只當自己沒察覺到明臺的動作,依然專心致志地看書。直到中年人問:“那這位小姐又是怎麽發現那個服務生有問題的呢?”
“我不知道。”丁薇将書頁折角,“我只是在試驗福爾摩斯的演繹法。”說着,她揚了揚手裏的書:“我正在讀他的故事,很有意思。”
聽到流利的中文,中年人有些驚訝:“小姐的中文很好。”看到全英文的書,又道,“看來小姐精通多國語言。”
“我在法國念書,會一點點法語。”
丁薇點到為止,不願對對方多言。
“令尊是?”
“家父年輕時就去了英國,已經過世,想必先生是不知道的。”
中年人稍加思索:“庚款留學?”
“是。”
“不知小姐的祖籍是?”
“潮汕。” 丁薇有些不願多言,隐隐想結束對話,回答得盡可能簡單。
中年人并未如她所願:“潮汕,倒讓我想起丁禹生,不知小姐聽說過這個人沒有?”
丁薇稍稍坐直身子:“是我祖上。”
中年人了然道:“看來小姐也和這位小兄弟一樣,有一腔報國之心。”
報國之心?丁薇睨了明臺一眼,道:“祖上當年欲借洋務運動救國,奈何失敗了。”
言下之意,她不願效仿。
“此言差矣,”中年人不贊同,“洋務運動雖然失敗,但這第一條自建電報線,卻是丁禹生的功勞。如今國內諸多信息,諸多需要電報傳遞。”
丁薇抿抿唇,沒有說話。
“你們有這麽出色的能力,可願為國家效力?”
丁薇依然微笑:“還不知閣下是?”
“本人,戴雨農。”
戴雨農,戴笠。
丁薇的終于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在鼓動他們了。
“久仰先生大名。”
戴笠好奇地“嗯”了一聲。
“家父過世之時,是1937年初,他去世之前,一直在關注國內形勢。聽聞蔣先生很信任您。”
1931年,日本關東軍發動九一八事變,東北三省淪陷,後來,日本人在東北建立了滿洲國傀儡政權。
1936年末,張學良和楊虎城在西安發動兵谏,想要改變□□“攘外必先安內”的既定國策。後來,□□到西安,與□□會談後,最終達成了“停止內戰”的主張,和平解決了這一次的兵谏。
“令尊心系國家。”戴笠評價,“你應該像他。”
丁薇搖搖頭:“我并不覺得,我從小在法國長大,這是我第一次回來。”
“你說的是‘回’。”
丁薇沒有否認:“我的繼父是共産主義者。”
“可你并未加入。聽過藍衣社嗎?”
“知道,不感興趣。何況,藍衣社,不是早就解散了嗎?”
“不,”戴笠說,“你很有興趣,你了解過。不然,你怎麽知道他早就解散了?”
丁薇沒有動搖:“有耳聞。若是一點都不了解,如何能确定我自己沒有興趣?我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我做不到為了所謂的信仰,不懼生死。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人選,将來,怕是也注定會讓你失望。既然如此,先生此時又何必游說我?”
“你對自己的認識還不夠清醒。我知道,為了民族存亡,你可以。”
丁薇沉默。
“年輕人,你呢?”戴笠見丁薇陷入思考,轉頭問明臺,“你有才華,為什麽不把深藏在內心的吶喊和憂愁化為實際行動呢?”
明臺感到有一股血液正在沖擊自己的脈搏,他看了看身邊沉默的丁薇,還是說了婉拒的話:“我怕自己做不來。”
“你不是不能做,也不是不宜做,而是不肯做。”戴笠的口氣忽然變得沉重起來,“事實上,你已經做了。”他的目光回掃了一下貴賓艙外。明臺知道,他指的是剛才那個被毒酒送走的人。“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兄弟。你願意跟着大哥走嗎?”
明臺沖動了,他說:“我願意為國家效力。”
丁薇吃驚地看向明臺,這個小少爺自小被家裏管着,不像她,因為父母離異,母親再婚了法國人,所以從小到大,幾乎家裏人都沒怎麽管過她。現在的小少爺,除了一腔被戴笠激起的熱血,只怕還有一些叛逆的心思作祟。家裏越是要他好好念書,他想要報國的心思就越強。
戴笠聞言,終于露出微笑,他擡頭對王天風說:“天風,我把他交給你了。好好帶。”
王天風說:“是,老板。”
明臺心裏對王天風有抵觸情緒,他看着這個筆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側臉問中年人:“我一定要跟着這個人嗎?”
“對。幹我們這行‘成人先成己’。我希望将來老弟能夠論功于國徽之下,而不是由我親手為你蓋國旗。”
看來大局已定。明臺幹脆用另一種戲谑的方式來表達不滿:“大哥,我不是不願意學習,我是不願意……。”
丁薇見王天風臉色一沉,打斷了他:“能讓戴先生帶在身邊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小心晚些時候被秋後算賬,公報私仇——丁薇警告地看了一眼明臺。
這一眼,讓戴笠更加想要招攬這個人。
“那大哥,她呢?”明臺反應過來,“她和我一起走嗎?”
“你該問你朋友,而不是我。”戴笠把皮球踢給明臺,“或許,她随你去看看,就會改變主意了。”
“只怕我真去了,就走不了了。況且,我母親自小教育我,不能當逃兵。”
“令堂是……”
“家母是英國人。”
“那你是……英國人?”
“是,只是全家很多年前就遷居法國,所以我自小在法國長大。”
戴笠本以為這個年輕人是個混血而已,沒想到……她是英國人。
這是他沒有料到的。
但換個角度,英國人,這個身份,在如今的上海,已經是一張足夠強大的護身符。現在上海淪陷,兩個租界都成了孤島,在法國長大的英國人……兩個租界,兩國駐軍都不會不管她,只怕沒有比這更好更安全的身份了。而這個人,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還告知自己繼父是法國共産主義者,看來,她目前是沒有什麽政治傾向的——可以調-教。
“你去香港也是為了讀書?”
“不是,”丁薇實話實說,“我是陪他去的,順便,打算在香港玩一玩。不過……既然是這位小少爺自己的決定,我就只能負責替他保密了。”
戴笠說:“那你打算去哪?”
“先生有什麽建議?”
“不如跟我走?”
丁薇笑了:“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一回,看明臺驚訝地看着她。
“我很好奇,”戴笠說,“如果天風把你綁去訓練班,你會怎麽做?”
“我會提醒你,我是英國人,縱然是落魄貴族,但也與皇室有那麽些關系。”
“那如果我剛才回答你讓你和他一起跟着天風走呢?”
“今大皇帝準将香港一島給予大英國君主暨嗣後世襲主位者常遠據守主掌,任便立法治理。”
丁薇背的,是1842年簽訂的《南京條約》第三條。
作者有話要說: 丁日昌,字禹生,洋務運動先驅。
庚款留學:在中國“庚子賠款”後,美、英、法、荷、比等國相繼與中國訂立協定,退還超過實際損失的賠款。退還款項除了償付債務外,其餘悉數用在教育上,中國每年向上述國家輸送相應的留學生。
朱家骅,我不太确定他和陳立夫在這個時間到底誰是中統局局長。沒有查到具體出任時間,大概查出來的是朱家骅。如果還有錯請諒解。
口口的人名你們肯定都知道,我就不加分隔符了。
☆、第 3 章
貴賓艙因為《南京條約》一片寂靜。
“戴先生,能換我問您一個問題嗎?”丁薇打破沉默。
“你說。”
丁薇看了一眼貴賓艙的其他人,戴笠既然放心地在這跟她和明臺說話,想來貴賓艙裏的,都是他信任的部下:“戴先生買了整個貴賓艙的機票,怎麽沒有把這兩張座位也買下?”
“軍統不比明家,即使在十裏洋場的上海,明家依然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丁薇沒說話,只是含笑看着戴笠。她聽得出戴笠在顧左右而言他。
被丁薇這樣看了一分鐘,戴笠笑了,這是塊好玉,雕琢起來也不費勁。他反問:“你覺得為什麽?”
“明家的票先買,戴先生離開匆忙,若明家收到通知說要改航班,反倒顯得有人在欲蓋彌彰。強權買賣,于戴先生的身份而言,徒增事端。”
“你在明知故問。”
戴笠肯定了丁薇的猜測。
“若不問,怎麽确定我是在故問?”
戴笠滿意,換而打聽丁薇的家世:“你方才說,你繼父是共産主義者?”
“他是法國人。”
“這就難怪了,”戴笠說,“如今法國□□當政,你自小在那長大,卻沒有選擇加入,想來是不認同他們了?”
丁薇的回答是四個字:“不感興趣。”
“那為什麽不繼續在法國呆着?”
“德軍入侵西歐已成定局,家父……年輕氣盛,和家母不過一時情濃,1842……注定了他們無法一起生活。不過因為家母生我之時傷了身體,不能再生育,所以我是家中獨女。家父臨終遺言,希望我能替他回來看看這片生他養他,他卻無顏面見的土地。”
“你父親把你教的很好。”
雖然戰火入侵西歐,但與現在的國內相比,西歐已經算是相對的安全之地了。可是丁薇的父親還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在這樣的時刻沒有貪圖安逸,不管是為了孝道,亦或是她自稱沒有的愛國之心,她選擇了回到這片土地。
“父親教我讀過不少書,所以我體育不好。”
“我知道。”戴笠看得出丁薇和明臺不一樣,所以明臺交給王天風合适,而丁薇……他要親自盯着手下調-教。“對了,你的名字是?”
丁薇知道戴笠會去調查:“Vivian Elizabeth Mary Fitz Ge.”
一個月後,上海。
丁薇走出機場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張當天的報紙。報紙的頭版頭條上,赫然是她心上人的照片,她盯着看了半天:“拍的真醜。”雖然這麽說,卻還是将報紙頭版塞進包裏,翻了翻時事新聞,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去新政府。”
她的臉上洋溢着笑容,想着即将見到自己相見的人,心情自然愉悅。
黃包車在離新政府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了下來,車夫解釋說,新政府周邊都有重兵把守,唯有登記在冊的要員車輛才能進入。末了,那車夫問丁薇:“要不,您給您的朋友打個電話?”
“不用了,”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一鼓作氣來的時候,明樓還沒回來;下午出機場的時候,她已經有些洩氣,卻還能努力鼓起勇氣;如今,她洩氣了。嘆了口氣,丁薇對車夫又重新報了個地址,卻在車夫拉動之前,又換了主意,“算了,先帶我在上海随便看看吧!然後再去公共租界。”
她是英國人,自然應該去英美租界,也就是現在的公共租界。至于法租界,等明天再去看看吧!
車夫載着丁薇,在上海轉了一圈,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停在了公共租界的遠東飯店門口。
丁薇已經訂了酒店,在找到房子之前,她再不喜歡,也只能住在酒店一段時間了。
好好休息了一晚,恢複了元氣的丁薇在前臺打了個電話到香港大學:“你好,我想找金融系一年級學生明臺。”
“好的,請等一下。”
丁薇耐心地等着這條電話線轉接到明臺所在的軍校。她在心裏數着數,直到電話裏傳來明臺的聲音:“喂?”
“明少爺近來學習怎麽樣?”
聽出是丁薇的聲音,電話那頭的明臺明顯松了口氣:“Vivian,你在查我的崗嗎?”
他還是依照以前在巴黎念書時的習慣,叫她Vivian.
“當然不是,”丁薇說,“我想做幾套旗袍,想找你這個上海人推薦個好師傅給我,順帶,關心一下你的近況。”
“我還沒有旗袍重要?”
“對呀,”丁薇承認地大方又幹脆,“有本事你來打我呀!哦,我忘了,你這學期的課還要好久才能結束呢,你想回,也回不來。”
明臺被氣得牙癢癢,又打不到人,只能嘴上功夫:“你就是去了上海,也見不到我大哥。”
“誰說的,”丁薇反擊,“大不了惹急了我,我直接去明氏企業,或者是明公館,這樣,害怕見不到?”
“到時候只怕我大姐更不待見你了。”明臺也不客氣,如果不是看到王天風警告的眼神,他真想再和丁薇鬥幾句嘴,在軍校關了一個月,他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
“好了,回正題,有什麽好的旗袍師傅推薦?”
明臺撇了撇嘴,報了個名字和地址過去,丁薇問前臺借了紙和筆,記了下來。
“學業辛苦嗎?”
“還好吧,本少爺天資聰慧,你應該早就領教過了。”
丁薇笑了笑,明臺在軍校要吃多少苦,受什麽訓練,她怎麽會不知道?戴笠身邊的人都是從軍校出來的,從他們那裏,她只有套到足夠的消息,才能合格。
如今,她到了上海,就證明,戴笠對她目前的能力、水平,已經滿意了。
她要做的,就是在上海灘站穩了,然後,約見毒蜮。
毒蠍會是明臺的代號,毒蜂,是上海站之前A站組長,毒蛇,如今上海站負責人,毒蜮,是和丁薇接頭的人。
記得聽到這些代號的後,丁薇特誠懇地建議戴笠幹脆把五毒湊全,不然差一個蜈蚣,豈不是逼死強迫症患者?
當時戴笠說,她可以叫蜈蚣,湊一組五毒。
想了想,丁薇搖搖頭:“還是算了吧,我這種只用提供情報的小喽啰,還是不用代號最安全。”
丁薇的長相雖然已經算偏東方,但因為混血,在一群中國人中間依然格外醒目,所以她是絕不可能像明臺一樣成為特工的。不過,也因為她看着不像中國人亦不像日本人,所以很多人會放松警惕,以為她聽不懂,說話時少了一些顧忌。
結束和明臺的電話,丁薇叫了黃包車,去了法租界。她先去明臺推薦的旗袍師父那裏量了尺寸,選了料子,一下子就訂了十件,那位小少爺的眼光,她還是信得過的。
訂好旗袍離開老師傅那裏,已經過了午餐的時間,丁薇随便找了一家人不多的法式餐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所以人煙稀少。
直到餐點上了,丁薇才知道自己的判斷錯了。她放下吃了兩口的餐點,又點了一杯咖啡。
咖啡上了,丁薇只聞了下,就叫了服務生來結賬。
離開的時候,她看到服務生在一張轉租的廣告上刷着膠水。本欲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丁薇叫來老板,問起轉租之事。
老板似乎急于把店脫手,把店吹得天花亂墜。
丁薇也不吭聲,默默地聽老板吹完,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Sorry, I can just understand a little.”
老板面露尴尬,說了半天,敢情都是對牛彈琴?
故意咬着舌頭說了句抱歉,丁薇離開了餐廳。她在吃飯的時候觀察過,這家餐廳的人流量不差,餐廳的服務生也受過訓練,唯一的敗筆,也是決定成敗的那個,就是廚師。不過廚師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丁薇本來就沒打算開餐廳,她想盤個店面,開一家咖啡廳,順便,再賣賣書。
這種經營模式現在在法國逐漸興起,但在上海,卻不太好說。
不過,現在并不需要急着做決定。
丁薇在周圍走了一圈,很好,沒有書店,也沒有咖啡廳,對面是彙豐銀行,拐角是上海飯店,消費者不是什麽問題。
但這并不能保證盈利。一般來說,前三個月,虧損是難免的,但第四個月……必須回本。她家裏是還算有錢,可若不斷虧損還不斷投入,那就會惹人懷疑。
丁薇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百貨商店的香水廣告上,代言人?如果,吸引英美法等國人是靠口味,那麽,要想吸引租界的中國人,或許,可以靠上海灘的歌星做廣告?
丁薇忍不住勾起嘴角,看來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不過一個下午,她的效率,難得這麽高。
一鼓作氣,丁薇買了報紙,打算晚上給自己找找房子——再好的酒店,都不會有家的感覺,要常住的地方,還是屬于自己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女主一開始說會一點點法語是敷衍,後來承認說法國長大是因為要跟戴笠交底了,畢竟要被軍統頭子帶走了,還說謊那不是沒誠意自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