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幹戈又起
阮霰不同霧非歡說任何話, 雙刀在手上一挽, 步伐交錯踏出,利落接下撲面而來的一擊。霧非歡完全沒有留手, 這一刀劈得極狠, 氣浪炸開, 沿街屋宇轟塌一瞬,青石地板接連掀起,化作碎石飛屑翻滾在狂風中。
四方塵埃起,阮霰素色衣袍翻飛亂舞, 銀發在身後起落飄浮,那顏色淺淡的眼眸裏沒有半點情緒, 對上霧非歡狠戾的視線,眸光薄涼。
當——
寒刀與骨刀相撞,發出銳利刺耳的聲響, 霧非歡悍然兇狠的刀勢戛然而止, 整個人懸停在半空之中,像是一只羽翼火紅的鳥。
這一刻, 霧非歡和阮霰距離極近。呼吸在無聲間交織于一處, 霧非歡本就帶笑的眼睛弧度更甚, 他挑了下眉,輕輕吹出一口氣,将阮霰落到臉側的一绺發吹起。
“我最愛的師父, 較之數日前, 你實力大漲啊。”霧非歡笑道, 但他話音尚未落盡,便聞一道劍風逼命而來!
霧非歡變了臉色,手腕一翻,刀勢急轉。骨刀刀鋒自下而上斜劃,在未散的煙塵中拉出一道刺目光弧,磅礴氣勁揮遞出去,将凜冽劍風打散。
一襲绛紫衣衫落入廢墟般的長街,單手提起的時拂天風劍鋒一偏,入阮霰與霧非歡之間,将兩人隔開,接着跨出一步,擋在阮霰身前。
“大蒼蠅出現了。”霧非歡低沉一笑,刀鋒對着原簫寒,眼神卻緊盯阮霰,“我先解決他,再來殺你。”
“還真是大逆不道。”原簫寒冷聲嗤笑。
此言一出,幹戈又起。
阮霰和原簫寒共同對敵的機會并不多,但配合起來無比巧妙,刀光劍影瞬時交織成海,氣浪掀天,攪動風雲。
霧非歡一時不慎,被掀出三丈。身形站定時,他一雙幽藍眼眸裏似是燃着火,當即提步猛沖,踩着詭異身法至兩人面前,骨刀起落影缭亂,紅衣翻飛之間,一刀狂過一刀,一擊怒過一擊。
“你們真是徹底激怒了我。”霧非歡開口,聲音低啞語氣陰狠。話甫落,他腳下黑霧彌散,瞬息間吞噬整條長街、遮蔽天日。
阮霰交錯雙刀,傾注神力,眨眼間,刀鋒上光芒暴漲。繼而往前一遞,刀光撕裂黑暗。他素衣翻飛,銀發起落,周身華光流轉,美得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冷漠如同君臨塵世的神祇。
“不愧是你,我的師父。”霧非歡驚了一瞬,旋即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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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師父。”阮霰冰冷說道。
“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算你不認我,我也會一直愛你。”霧非歡偏了下腦袋,擡起骨刀,伸舌舔過刀鋒,“深深愛着你,直到我死去。”
話至此,霧非歡垂下眼眸,并指往刀上抹去。骨刀吞噬鮮血,再擡眸時,他氣勢大漲。狂風自他腳底掀起,氣流旋轉上升,廢墟上的碎石被碾成齑粉,抛入虛空,消弭在天際。
阮霰眼神微閃。
“他方才竟是壓着修為,難怪能成為如今的江湖風雲榜第一。”原簫寒壓低聲音,對阮霰道,“可能有些不太妙。”
“也不是不能打。”阮霰偏頭,看向身側單手執劍之人,“就是稍微費點力氣。”
原簫寒一嘆,如今正是對付阮家的關鍵時刻,在這時候将力氣花在霧非歡身上,實在是有些吃虧。
“寶貝,你收徒的眼光真時不太好。”原簫寒輕笑。
就在此時,霧非歡提刀暴起,嘶吼聲劃過長空:“我不許——你們咬耳朵!”
骨刀自上而下劈落,阮霰和原簫寒同時揚起兵刃,掠身避向左右兩側,待霧非歡刀勢已去,立時閃自他身旁,左右夾擊。
霧非歡面上浮現冷笑,不躲不避,橫刀斬出一個半圓。
當當兩聲響在同一時刻,霧非歡手中骨刀分別同原簫寒的劍和阮霰的刀相撞。阮霰當即旋身,足踏圓步,斬出另一刀。
霧非歡提起骨刀再格。
這個時候,一道浩然掌風從天穹打來,不偏不倚,直擊阮霰。
最先有動作的是原簫寒,時拂天風當空折轉,绛紫衣衫縱身閃過,立劍接穩此招,再翻轉手腕,将之原路奉還!
“沒事吧?”阮霰極快地眨了下眼。
“當然沒事。”原簫寒答,同阮霰一道撤退數丈。
九道人影現身在已成廢墟的長街上,但因霧非歡掀起的狂風,看不清楚面容。阮霰以神識一掃,微眯眼眸:“不是霧非歡的同夥,這些人都是——阮家人。”
原簫寒冷冷一笑:“說不定一開始就藏在這裏,現在出來撿漏來了。”
這九個人中,有部分是在鏡雪裏,阮霰同阮東林對峙時,出現過的人。便也是這些人身上,攜帶了獨屬于聖器的氣息。
阮霰心底微沉。若這些人同霧非歡分批找上門來,他有能力與之一戰,但一同出現——
“呵,真是艱苦的一戰。”阮霰聲音極冷。
“這天下,真是無處不存在你的仇敵。看看,你曾為阮家流過血賣過命,如今卻派出人來殺你。”霧非歡掃過這九人,提刀朝阮霰殺去的同時笑容陰戾,那幽藍雙眸亮得驚人,火焰簇簇燃燒,“阮霰,你還是從了我吧,死在我懷裏,自此,便能再不擔憂這樣的紅塵恩怨。”
阮霰不言,丢開手上的兩把刀,再反手抓出新的,縱身躍起,迎上霧非歡。
原簫寒在同一時刻出現在霧非歡後方,與阮霰呈前後夾擊之勢,熟料這人竟生生吃下阮霰一刀,換來回身機會。霧非歡冷眼直視原簫寒,繼而一刀震出氣浪,狠狠将原簫寒掀向另一方。
“礙眼的蒼蠅,滾!”霧非歡拖着低啞的聲線說道。
那個方向赫然站着阮家九人,原簫寒在半空中穩住身形,再想回去,卻是殺招逼身。
霧非歡對阮霰笑道:“煩人的蒼蠅終于走了,我摯愛的阮霰,我們能好好在一起了。”
阮霰撤離數尺,雙刀一高一低舉在虛空中,狹長漂亮的眼睛冷淡直視霧非歡。
“看來你還是不願和我在一起。”霧非歡眯起眼睛,接着故作嘆息,“果然,你有一天活着,我們便一天不能在一起。”
說完再揚骨刀,狠狠斬向阮霰。
骨刀灰白的刀尖拉出的光芒灼人眼目,終點與始點交疊,畫出一輪圓滿的月。阮霰手中雙刀由下而上猛挑,擊碎月環,旋身撤出霧非歡攻勢範圍。素白衣袂揚在虛空,勾勒出一閃即逝的光弧,像是瞬息間綻放、又在瞬息間謝落的花。
阮霰有意将霧非歡往另一邊戰場引去,若是他能再起霧陣,将阮家的人也卷入其中,那麽形勢将對他們好上幾分。但霧非歡似乎看出了這一意圖,完全不上鈎。
“乖乖死在我手上吧。”
“乖乖死在我懷裏吧。”
“長眠在我的身邊,從此與我同生。”
霧非歡低啞說着,骨刀揚起落下,直追形如鬼魅的白衣刀者。
時間無聲流逝,兩個人身上都受了傷,霧非歡一身火紅,不太分辨得出,但阮霰着白衣,胸前、手臂,頃刻開出花,配上眼眸裏的冷冽與近乎透明的素白臉色,美得驚心動魄,又脆弱得如同一捏就碎。
又是一刀,斜斬阮霰後背,白衣刀者身形搖晃的同時,唇角溢出鮮血。霧非歡見之狂笑——說時遲那時快,在街面另一處混戰的原簫寒驟然掃出一劍,将逼近身前的所有人掃出十數丈。他劍勢不老,當空急轉而下,沉沉然斬向霧非歡。
這一劍至狠至烈,至深至純,勢如泰山崩塌,又如乾坤倒轉,轟的一聲落在霧非歡身上,沖得他一連後退數十步。
鮮血從霧非歡腰間噴湧而出,他以骨刀穩住身形,不可置信擡頭。
但見原簫寒一步踏至阮霰身前,将人按進懷裏。他绛紫色的衣袂在未盡的狂風裏飛舞,那雙顏色本就深的眼眸漆黑異常,泛着幽幽的光。
“你……這是要踏入太清境了……”霧非歡低喃出聲,境界的壓制讓他忍不住顫抖。
修行境界分為五重,鳳初為第一重,琴心、乾元為二三,無相境乃四,最高的,便是太清境——這麽多年來,從未有人修行到的境界,據說與成神無異了。
霧非歡的境界本在無相境二層,在瑤臺境獲得聖器之力後,一舉竄至第三層大圓滿,比之前的原簫寒還高上些許。那時候原簫寒距太清境一步之遙,他便是同太清境僅隔一線。但說是一線,其實遠隔千萬裏。
而此時此刻,原簫寒似乎踏出了那步。
越大境界殺敵,并非不能成功,但極吃時機,現在明顯不是好機會,因為這個人被他激怒了。
原簫寒卻不管霧非歡心中所想,一手抱着阮霰,一手提劍,朝霧非歡走去。他周身氣息變了,深不可測又高高在上,那雙漆黑的眼珠子輕輕一轉,望定一身紅衣的霧非歡,像無悲無喜的神明鎖定了一只蝼蟻。
這個時候,阮家九人似乎得到了什麽指示,其中四人竟沖來攔在原簫寒身前、擋住去路,原簫寒面無表情,一劍斬下他們首級,而另外五人趁着這個間隙,一把抓住霧非歡,捏碎傳送符紙,消失在這片化作廢墟的長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