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半截桃花
牧溪雲得到答案, 告辭離去。
室內重歸清寂, 日光透過半開的窗灑進來,漫過桌椅, 流轉地面, 鍍上一層薄金。阮霰垂下眼眸, 繼續攪動面前的這碗淮山排骨湯。
湯色透亮,面上浮着蔥花,淮山切成滾刀塊, 刀工非凡,切面平滑有度,排骨更是每一塊都保持了相同大小, 碗底刻了符咒, 将溫度維持得适口。
阮霰盯着看了一會兒,才抿了一口,湯汁入口便放下湯匙,随後擡頭, 對着除他之外再無任何人的房間淡淡道:“你要在外面站多久?”
咯吱——
另外半扇窗被推開,現出一襲绛紫衣衫。他逆光倚在窗臺上,日光沿着周身勾勒出一道虛影, 雙眼含笑,瞬也不瞬凝視阮霰。光與影相織, 明與暗教會, 顯得那雙眼眸更加深邃。
“我聽見有人說我是煩人精。若我是煩人精, 那你是什麽精?”原簫寒眸眼一轉, 慢條斯理道。
阮霰不答,他輕哼着道:“想必是狐貍精,專程勾我的。”
他擡起垂在身側的手,這手上握了截桃花枝,花開正豔。他略施小術,讓這花枝延伸到屋室內,戳了戳阮霰手臂,“我還聽見有人說喜歡我。看在這一點的份上,就不怪他單獨和別的男人見面了。”
阮霰瞥了眼灼灼花瓣,輕聲對原簫寒道:“哦。”
花枝順着阮霰衣袖往下移動,掠過素白的手腕,輕輕點上他的手背。原簫寒低笑道:“霰霰,你實話告訴我,你偷偷喜歡我多久了?”
阮霰移開手,反問他:“何以見得是偷偷?”
原簫寒語氣理直氣壯:“因為你不曾與我說起過。”
“那你現在知曉了。”阮霰亦說得很有底氣。
捏着半截桃花的人垂下腦袋,上半身挂在窗上,語氣很低落:“可你沒有親口對我說。”
“但你已經親耳聽見。”阮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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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聽一次。”原簫寒道,花枝的尖頭變得柔軟,如同手一般抓住阮霰的手,拉着輕晃,像是讨好,“快,說你喜歡我。”
沉默片刻,阮霰偏過頭去,擡指朝原簫寒輕輕一勾。後者歡喜地把頭擡起來,熟料下一瞬,兩扇窗戶啪的合上,将他給打了出去,連帶這枝花。速度之快,絲毫不留情面。
原簫寒在外面故意高聲呼痛,随後推窗而入,捧着腦袋到阮霰面前,要他吹。
“你幼不幼稚?”阮霰伸手貼上這人額頭,沒好氣道。
“你親過我那麽多次,我已是你的人,再幼稚,你也得收着。”原簫寒将頭越垂越低,抵上阮霰肩膀,“還有,你沒回答我另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多久了?”
“不太久。”阮霰如實回答。
原簫寒聲音更低了些:“你都不哄哄我的。”
他在阮霰肩上蹭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把一朵桃花插道這人鬓邊。
美人簪花,明豔勝過萬頃春色。
原簫寒笑起來。
“湯如何?”原簫寒親了親阮霰額頭,問。
“不如何。”阮霰面無表情。
這話讓原簫寒震驚在當場,生生将接他下來打算說的“再喝一些,喝完我們出去走走”給堵回去。
原簫寒:“我炖了五個時辰,你竟說不如何!”
素衣簪花的美人往椅背上一靠,輕揚下颌,淡聲問:“不僅是不如何,還是非常不如何。出鍋時,你沒嘗過?”
“未曾。”原簫寒搖頭,不相信自己廚藝如此之差,“這雖是我第一次下廚,但我嚴格按照菜譜進行制作,過程中沒有出過半分差錯,怎會非、常、不、如、何!你定是在騙我。”
阮霰示意他嘗一口。
原簫寒劈手端碗,舀出一勺。
湯入口,他愣了。
這玩意兒的味道說不上難吃,但絕對算不上好,奇特得難以形容。
原簫寒眼神滿是不可置信,又滿是嫌棄。
阮霰欣賞着原簫寒的反應,眼底流露出些許笑意。
“怎會如此?”原簫寒呢喃道。
“天賦如此。”阮霰哼笑。
原簫寒迅速放下湯碗,抓起阮霰雙手說:“我們去廷秀園吃吧。”
“不想去。”阮霰搖頭。
“要去。你這一覺睡了許久,須得出去走走,曬曬太陽、活動筋……”原簫寒試圖把阮霰從椅子裏拉起來,話到一半,餘光瞥見桌上有一張大紅八字帖。
他話語一頓。
這張八字帖做工甚為精美,字跡飄逸,嶄新如初成,上書:
“天作之合
男命庚帖
謹将小兒三代年庚開列于後:
曾祖阮孟,祖父阮仲,父親阮林甫,兒名阮霰,行一,虎屬相,壬寅年乙巳月甲午日日戊申時生
今憑大老月翁岫曉青先生作線,與牧儒風閣下令郎結為婚姻,永偕伉俪之好
姻眷兄千山舟泊頓首
冰人孫淩睿
同押
壬子年癸卯月丁未日庚書大吉大利”
這赫然是寫着阮霰生辰八字的庚帖,書成于百年之前。
原簫寒當即眯了下眼,捏起它,問:“寶寶,這是什麽?”
“當年定親時的庚帖。”阮霰淡淡道。
氣氛一時沉寂,原簫寒左右翻看庚帖,數息過後,語氣異常不滿道:
“庚帖的保存極其講究,若是髒了,或者被水打濕被火燒掉,則說明此親不可成。但這張庚帖以白玉紙寫成,此紙水火不侵,便是丢到柴房,拿煙熏個幾百年,都完好如初。呵,霰霰,你們這是在作弊。”
頓了頓,又指着桌上那塊刻着“長相思”三字的玉道:“如此,這便是定親信物了?我要一起丢掉。”
“不可。”阮霰擡手阻止他:“庚帖是我母親親手做的,玉是她最喜歡的一塊。”
聽見解釋,原簫寒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哦,既然是母親做的、母親喜歡的,那我收好。”
阮霰挑眉:“我說過要給你?”
“這是寫有你生辰八字的庚帖,不給我,你想給誰?”原簫寒垂着唇角,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哼”。
他并指往庚帖上一抹,“與牧儒風閣下令郎結為婚姻”這一行,便改為了“與原朔閣下令郎結為婚姻”,然後修改末尾的年月日,字跡臨摹得一模一樣。
接着,取出一張同樣是大紅底色的白玉紙,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父輩祖輩姓名寫了上去,遞到阮霰手上。
原簫寒道,他仍有些不開心,不過語氣鄭重:“好了,現在我們已交換庚帖,不日便可成親。”
庚帖是結親過程中極其重要的一環,由誰寫、如何寫,很是講究。而原簫寒,又是個十分講究的人。
昨天阮霰未曾昏睡過去前,他抱着他扯了一堆三媒六聘、良辰吉日、天時地利的話,此時此刻卻行事倉促,讓阮霰沒忍住笑出聲,戲谑道:“你不講求三媒六聘的儀式感了?”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原簫寒嚴肅道,“敵軍已然臨城,我怎可坐以待斃?”
“婚已經退了,我更是從未将這樁親事放在心上。”阮霰說得淡然。
“我知曉,你不在乎這個,更認為這些形式毫無意義,就算當年你和他已成了親,你想跑仍會跑。”原簫寒把阮霰的庚帖與玉收入自己的鴻蒙戒裏,把桌上難吃的湯與粥放回食盒、揮袖銷毀,拉住阮霰的手起身,“算了,無妨,你在乎我就好了。”
過了一會兒,又補充:“就算有一天你不在乎了,我也不會給你機會跑。”
阮霰被原簫寒拉出屋室,在秋江八月聲附近散步。
中途,原簫寒捏了個傳信符,讓鐘靈從廷秀園帶些吃食回來。
清晨的陽光暖而不曬,不過半個時辰後,便顯得有些毒辣,原簫寒又把阮霰牽回樹下,按着他在墊了軟墊的石凳上坐好,為他泡茶。
不多時,鐘靈拎着食盒回到秋江八月聲,同時還有阿七和阮秋荷。
有阿七在,鐘靈選的吃食未出任何差錯,皆是阮霰喜歡的:清蒸鲈魚、幹燒鲫魚、糖醋鯉魚、三杯雞、番茄排骨湯。
原簫寒将石桌中央的火爐與茶具移至邊上,打開食盒,邊布菜,邊笑:“之前我說錯了,霰霰怎會是狐貍?分明是只小貓。”
阮霰:“呵。”
阿七他們坐去了另一張石桌後,苦着臉掏出這些日子因搖光試一事落下的課業,奮力書寫。入流夜臺雖是權宜之計,但他們的學籍已收入瑤臺境,返回不得,唯有學成畢業,方能擺脫苦海。
自然,也可什麽都不做,等着被瑤臺境驅逐,但那樣太掉面子,記錄在案的事情,日後行走江湖,去哪兒都會被恥笑。
阮秋荷是阮家這一輩的佼佼者,家族本就有意将她送來瑤臺境深造,是以提早讓她接觸過這裏的課程。她是三人中寫得最快的,鐘靈和阿七的空白答紙是否填滿,全仰仗她。
但阮秋荷時不時會擡頭,望另外那張石桌投去一瞥。她的目光極其複雜,饒是盡力收斂,依舊能讀出點審視考察的味道。
“其實原莊主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阿七壓低了聲音,對阮秋荷道,“昨日你也看見了,那罡風刮得那般兇狠,他把我攔下了自己過去。在岚光島時也是這樣,那時他去幻陣救主人,饒是被捅了一刀,依舊抱着不肯撒手。”
“我設想過許多結局,卻從未料到會是這般。”阮秋荷嘆了口氣,“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如此一來,我該如何稱呼孤月劍主?”
鐘靈偏頭,思忖一番後,道:“前輩是你堂叔,你該稱呼我家大人為……堂叔母?”
“叔母這稱呼,未免有些奇怪。”阮秋荷蹙了下眉。
“那你和我一樣,稱呼他為原莊主吧。”阿七提議。
猶豫幾許,阮秋荷點頭:“好吧。”
言語之間,又有兩人來到秋江八月聲,一人明黃衣袍,一人蒼藍衣衫,腰間俱是佩劍,分別是謝天明和鏡雲生。
“謝哥!”阿七擡手招呼。
謝天明同他點頭,接着一掃庭院,見到阮霰和原簫寒坐在樹下,快步行去,坐到其中一張石凳上,笑問:“阿霰,你感覺如何?”
“尚可。”阮霰為他倒了杯茶。
“急不得急不得,欲速則不達,恢複要一步一步來。”謝天明取出一個木盒,“我和雲生在拍賣行蹲了整整一日,才拍下這顆燭龍草。這草于調養神魂有益,我們打算看過你後,便往萬裏浮雲,請醫修幫忙煉成丹藥。”
“我來便可。”原簫寒将一塊剔了刺的糖醋魚夾進阮霰碗中,頭也不擡道。
謝天明驚訝:“孤月劍主會煉藥?”
“小明,你有所不知,這位大名鼎鼎的孤月劍、北周前任國相、鳴劍山莊莊主,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阿七從成堆的作業裏擡頭,提着筆、晃着腦袋,幽幽開口。
鐘靈接過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叫做花間獨酌月不解。”
然後是阮秋荷:“江湖人稱‘毒聖’的,就是他。”
謝天明臉上仍是疑惑,他睡了百年,并不知曉這號人物。
鏡雲生為他解釋:“在醫道上,花間獨酌能排世間前四。”又對原簫寒一拱手:“早知如此,該先請教孤月劍主一番,再去尋藥。”
“燭龍草便好,很适合霰霰如今的狀況。”原簫寒笑得有禮又疏離。
“霰霰?”鏡雲生被這稱呼沖擊得有幾分恍惚。
謝天明視線在阮霰和原簫寒身上來回幾圈,了然笑起來,“若阿霰還需要旁的藥材,孤月劍主盡管告訴我們。”說完扯起鏡雲生去到另一桌,美其名曰為阿七他們補課。
阿七和鐘靈頓時苦了一張臉,鏡雲生如今亦是執教,且還是要求嚴格刻板的那種,這下不能抄作業了。
筆墨走紙的輕響與講解時的低語成了秋江八月聲的背景音色,樹蔭底下微風涼爽,約莫一刻鐘後,原簫寒見阮霰沒了再動筷子的興致,便拂袖将之撤下,推過去一杯茶。
“霰霰,打算幾時前往金陵?”原簫寒問。
阮霰飲了一口茶,低聲道:“再過三日,新生的地魂便可與其餘兩魂完全融合,我打算在那之後出發。”
這樣的答案在意料之中,原簫寒點頭:“據我的探子回報,金陵那邊,已在着手布置。”
對面的人平平一“嗯”,“這是自然。他們很清楚,若我修複了神魂,會立刻找過去。”
原簫寒:“預備如何做?”
阮霰:“過去看了才知道。”
那邊的阮秋荷早豎起耳朵,聞得此言,忙道:“我也要去!”
“你在瑤臺境。”阮霰不假思索拒絕。
阮秋荷梗着脖子,臉頰泛紅:“堂叔你之前說過,讓我自己找真相!不回去,我要如何找尋?”
“我是去尋仇的。”阮霰道。
“他們待你不好,我與你一同教訓他們!”阮秋荷依舊堅持。
阮霰偏頭看過去,冷冷道:“胡言。”
被阮霰冷眼一瞪,阮秋荷急得兩眼泛紅。
阿七安慰地拍拍她肩膀,“此行當真兇險,到時候,我們要殺阮東林,身為他的孫女,你在旁邊會很為難的。”
“要殺……家主?”阮秋荷聽完愣住。
“若無阮東林下令,主人會被囚禁在鏡湖底下百年?”阿七抱起手臂,冷冷一哼。
“囚禁在鏡湖底下?!”
“不是在養傷嗎?”
此言一出,不止阮秋荷驚得跳起來,鏡雲生亦是滿臉震撼。
“此話當真?這百年來,阮東林将阿霰囚禁在湖底下?”謝天明拔出了劍。
阿七縮了縮腦袋,捂住自己的嘴,飛速瞟了阮霰一眼。
突然之間,阮秋荷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太可怕,令她猶墜冰窟,渾身上下都開始發抖。
她顫抖着身體站起來,在桌邊扶了一把,朝阮霰走去,一路跌跌撞撞。
“堂叔,鏡湖成為阮家靈氣之源,是百年前的事情。亦是從那時起,家族添了一條家規,說鏡湖底下鎮壓着一頭妖獸,沒有家主允許,斷然不可靠近。所以,鏡湖底下的妖獸,其實是你……那麽靈氣,也是因為你嗎?”
她的聲音變得沙啞,話說得斷斷續續,十分艱難。
阮霰沒答,阿七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了。”阮秋荷徹底跌倒在地,揪着阮霰的一片衣角,顫顫說道,“什麽天佑阮氏,都是虛言……是我們所有人,在吸你的血……”
片刻後,她又擡頭:“那清樂夫人呢?前些日子還在說,堂叔的母親……”
阿七憋不住了,打斷她:“都是阮家制造出的假象,夫人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主人被困在鏡湖底下!夫人早被阮家的人殺死了!”
在場衆人皆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原簫寒低聲喚了句“霰霰”。
他猜到阮霰神魂缺失一事因阮家而起,猜到“春山刀避世百年”是阮家對外的幌子,卻沒猜到……阮霰是被囚禁在湖底,更沒猜到,阮家百年間突然興盛,是因為吸食了阮霰的血肉。
如此一來,四聖家族守護的四把聖器皆沉睡,唯獨阮家的在近百年內被喚醒,定也是由于阮霰了。
阮霰擡眸,他感覺到原簫寒握住自己的手在抖。
“我會殺了他們。”原簫寒對上他的目光,緩慢說道。
“阮東林我親自殺。”阮霰語氣之中,冷淡依舊。
原簫寒點頭:“我知曉,我現在就去調人。”
“北境之人入南國生事,容易挑起兩國幹戈。”阮霰拒絕,“對付阮家,我早有安排。”
“好。”
“阮家如今是陳朝屈指可數的大族,撼動不易。”鏡雲生擔憂搖頭,“且他們還有青冥落,以及……聖器。光是聖器的力量,便不是尋常幾個無相境能對付的,那已經超出我等修行者所能應付的範疇了。”
謝天明長劍一挽,笑容輕蔑:“那又如何?莫非使用了聖器,他阮家那些就能成為刀槍不入的聖人了?聖器又不是長在他們體內,先奪來,再滅十大高手、殺阮東林,那時候,金陵阮氏,便樹倒猢狲散。至于青冥落,刺客又不是死士,買通起來很是簡單,說到底,我們為錢賣命,并非為阮家賣命。”
他說話的同時,原簫寒執起阮霰的手,放到唇邊輕輕親了一下。阮霰将視線移回他身上,看出這人在問,是否要先随他去一趟鳴劍山莊,将寒露天取出來。
阮霰略加思索,搖頭拒絕。
上一次之所以慘敗,原因其實在于,那時他與寒露天刀鞘初融合,刀鞘上殘存神力和他自身真元相處分外不和諧,致使他無比虛弱,使不出全力。
而如今,神力在他體內流轉百年,與他已是一體。
聖器?聖器是被他喚醒的,那他自然有辦法,讓它再度沉睡了去。
另一邊,謝天明亦是進行了一番深思,爾後對阮霰道:“乾元境修為的人,在阮家面前,不過一只蝼蟻。我去向境主讨一些能快速恢複境界的藥和方法,先離開。”
鏡雲生:“我同你一起去。”
兩人化光離開秋江八月聲,庭院之中,又是一片寂靜。
阿七變成了雪白巨犬的模樣,趴在地上晃尾巴。
兀的,阮秋荷在地上撐了一把,站起身來,堅定地對阮霰道:
“聖器是四聖家族立足之本,靈力乃修行之基,兩者固然重要,但以這樣的方法……有違天道人倫,做出此事之人,絕對不可饒恕!”
“堂叔,在知道這樣的事實後,我無論如何也要回一趟金陵。”
“我不可能跟沒事人似的待在瑤臺境修行,我要回去,我要向所有人揭穿這個真相!”
“再者,我父母在家族中,地位還算不錯,我一定有能幫上你忙的地方!”
她一聲高過一聲,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淚流滿面。風揚起她粉色的衣角,在虛空中晃蕩不落,猶似滿眼倔強。
“讓她去吧。”原簫寒微微一嘆,“年輕人就是這樣,越攔,越是內心堅決。”
“行。”阮霰與他對視良久,拂過衣袖,起身回房。
原簫寒随在他身後。
風定後又吹拂,穿過樹葉,帶起沙沙響聲。
不知過了多久,阮秋荷嗚咽一聲,捂住臉蹲了下去。
日上中天,陽光灼目,但參天古木之下,樹影深深。
江湖,從來便是血淚交織,恩仇翻湧。
三日後,一行人自瑤臺境出發,前往金陵。
流夜臺衆人揮淚相送,其中哭得最厲害的是鐘靈,他被原簫寒以“修為太低、對金陵不熟、起不到作用”為由,留在了瑤臺境,與沉重的課業相對。
太慘了,我為何不早生一百年。
鐘靈吸着鼻子對自己道。
當日,江湖風雲榜在西京上宮樓揭榜,排名令天下震驚。
春山刀阮雪歸居于第三,孤月劍主原簫寒名列第二,榜首卻是——斬夢人霧非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