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己知彼
“半日不見,你開始對我感興趣了?”月不解眉梢一挑,唇邊弧度更甚,湊近阮霰幾分,低聲笑問。
阮霰面無表情拿出先前那支用過的水紅色瓷瓶,當着月不解的面,從裏頭倒出一枚藥丸,用指尖捏着,遞到月不解眼前,“它對你比較感興趣。”
月不解彎着眼将阮霰手指撥開:“我們說好的,不拿我給你的藥對付我。”
“誰和你說好了?”阮霰輕輕淡淡瞥了月不解一眼,收回藥丸,繞開此人,繼續前行,擺明是“既然你不回答,那便算了”的意思。
月不解哪能讓阮霰就此離開,折扇上下一點,卷住阮霰在風裏起落的發,低聲道:“我可以告訴你改用劍的原因。”
阮霰步伐不頓,銀發宛若流水,從月不解竹骨折扇上輕然滑落。
“不感興趣。”聲音從前方飄來,透着股涼。
“我才不信。”月不解拖長語調,不慢不緊跟在阮霰身後,目光随着前面人起落的發梢游動,“你都問出口了,定是對我極有興趣。”
阮霰聲線清冷:“別逼我對你動手。”
月不解笑了:“你又在說笑。”
眼見着月不解又要拿折扇去勾弄阮霰的頭發,牧溪雲猛然伸手,将他的折扇端頭握住,沉聲道:“閣下請自重。”
牧溪雲用上了五分力道,将折扇捏得極緊,月不解輕易未能抽走,玩味似的勾起唇角,道:“說起來,還未請教過閣下姓名。”
“在下懸月島牧溪雲。”牧溪雲冷目同月不解對視,語氣漸寒。
月不解點點頭一“哦”:“原來是懸月島少島主,失敬失敬。”語調雖然漫不經心,卻是不動聲色調轉元力,順着折扇竹骨,穩而狠地襲向牧溪雲。
兩個人暗地裏較勁,一把折扇險險就要折斷,阮霰察覺到此事,停下腳步,冷然出聲:“花間獨酌,毒屍一事,現在是你在主持?”
聞得此言,月不解沖阮霰眨了下眼睛,“我們阮小霰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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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倏地松開手,又趁牧溪雲一時不防、因着自身力道往後微退,一舉奪過自己的折扇,嘩啦一聲抖開。
竹骨折扇輕搖慢晃間,他又道:“島上的修行者基本聚齊,并且已有明确分工:醫修們負責治療被毒屍咬過、但屍毒尚未入侵五髒六腑的人;武修們則分成三撥,一撥協助醫修照顧受傷者,一撥在城內城外巡邏,一撥前往四方山林探查。”
“傷患情況。”阮霰又道。
月不解答:“一部分人沒救回來,屍體以焚燒處理;另外的,都在城北明善堂。”
阮霰:“島上有多少醫修。”
月不解:“五名。其三為琴心境,其二在乾元境。”
同聰明人對話,總是能三言兩語便了解清楚全貌,阮霰輕聲道“好”,并折轉腳步,欲回去城郊。
月不解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伸手将之攔下:“既然這事由我主持,那我希望你也能聽我的安排。”
阮霰向月不解投去一瞥。
“你身體不好,不宜動手。”月不解彎起眼睛,用平和溫柔且帶一絲勸的語氣,對阮霰道,“醫修只有五人,人手不夠,且去明善堂,同醫修們一起照料傷患。”
阮霰眉梢不甚明顯地蹙了一下,抛出一句“我不會照料傷患”,提步繼續前行。
月不解改變策略:“那你待在客棧,好生照顧自己。”
阮霰眼底露出幾分不耐煩:“你找打。”
月不解:“……”他頗為無奈地拿折扇拍了下自己額頭,見阮霰分外堅決,只好道:“那你同我在一塊兒,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阮霰沒回答,徑自走出城門。
牧溪雲沒跟去。他站在原地,在耀白刺眼的正午日光下,沉默地立于長街。
阮秋荷在他身旁,目光從阮霰漸行漸遠的背影上收回,掃視一圈周圍,最後落到牧溪雲身上。她紅唇輕抿,猶豫幾許,才開口:“牧公子?”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如花間獨酌月不解?”牧溪雲視線從城頭移至街面,望定阮霰方才站過的地方,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阮秋荷臉上立時浮現出震驚神情,擡手指着月不解離去方向,道:“花間獨酌那浪蕩狗賊,如何比得上牧公子你?”
牧溪雲搖頭:“雪歸從來不主動與我說話。”
阮秋荷略一思忖,道:“那是因為九堂叔讨厭花間獨酌的緣故!他希望花間獨酌能滾遠些!”
“他卻對花間獨酌将笛子換成劍這樣的事生出興趣。”牧溪雲又道,聲音更沉。
阮秋荷靈光一閃:“這還是因為九堂叔讨厭花間獨酌!他和花間獨酌勢不兩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真希望如此。”牧溪雲垂下眼眸,苦澀一笑,“有的時候,我不由在想,若雪歸能對我有情緒,哪怕是讨厭,都好過現在這般。”
好過對待路人似的對待他,事不關己,冷淡疏離。
牧溪雲的語氣與話語內容令阮秋荷有些焦急,她皺了下眉,視線游移幾番,又經過數息,才整理好說辭。她的身量較之與牧溪雲,要矮上許多,擡頭剛好能對上牧溪雲的眼睛。
阮秋荷望着這雙眼神裏滿是失落與痛苦的眼睛,堅定道:
“牧公子,你已與我九堂叔定親,縱使這婚約未曾昭告天下、知者甚少,但也是正正經經的三媒六聘。和九堂叔關系親近的人是你,以後會和九堂叔在一起的人也是你,那個花間獨酌,對九堂叔來說,不過是個見過幾次面的路人罷了。”
“所以,牧公子,你千萬不要喪失信心!在、在我看來,這世上同九堂叔般配的,唯你一人!”
話至此,少女的聲音裏多了幾分羞,頰上更是暈開一抹紅,她趕緊低頭,撇下目光,盯緊青石板,掩飾自己的神态。
半晌後,又刷的一聲擡頭,補充道:“那個花間獨酌,舉止輕浮、言語輕挑,不過一江湖敗類,我九堂叔不可能看得上他!”
話語之間,阮秋荷耳間翠嵌寶石珰上,一抹幽光瞬閃即逝,悄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