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手邊的李子果
180. 我惜命,舞刀弄槍的事兒從來不做,小時候父皇曾在家宴上送了每人一把鑲着祖母綠的小刀,說是防身用。所有皇子中,只有我沒有帶在身上。雖然我對待父皇一向尊敬,但覺着随身帶把刀太過危險,若是有人想殺我但是忘了帶武器,一瞧我自己身上便帶着一把,這豈不是死的更快了些。
不過我現在裹着被子,低着腦袋瞧着放在我手邊的匕首。它看起來有些年頭,上面沒有鑲寶石,刀柄的末端帶着磨痕。刀刃上泛着滲人的銀光,好像不經意間便能在身上劃一道口子。
我将匕首我在手裏,光滑冰涼的觸感讓人不自覺冒冷汗,若是以前,我一定把它扔的好遠。
“臨死前還不忘了捅我一刀。”我學着那人的模樣,将匕首隐進袖口,緊了緊身上裹着的被子。
“你這人,還真是不安好心。”
181. 不知道栖枝有沒有想到,他在這血雨腥風中折騰了這麽多年,到頭來竟成了無人掩埋的枯骨。我聽着坐下人的回禀,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攥緊。
“多謝陳大人。”我沖他笑了笑,沖一邊的吳公公點了點頭,“這次也是朕不小心,竟讓賊人近了身。”
座下男人忙作揖,他低下頭接着道:“是皇上宅心仁厚,同情這賊人才将他留在身邊,這怎麽能是皇上的過錯。”
肩頭又在隐隐作痛,好像是還沒愈合的傷口又崩開了,我沖着座下人笑了笑,剛打算請他離開,便聽得他帶着疑惑的聲音。
“但不知為何,微臣找了許久也未曾找到那賊人所用的兇器……”
袖口裏像是藏了條冰涼滑膩的蛇,我的食指輕輕劃過刀鞘,就像那人曾經做過的一樣。我沖着男人笑了笑,輕聲道:“還望陳大人多費些功夫去尋了。”
182. 我阖目坐在主位上,身旁的吳公公端着藥碗走過來,他見我不動,試探性的開口:“四王爺那日将太……齊太妃送進大牢後,身子就一直不見好。”
“不知皇上還需要奴才去請四王爺審問嗎?”
我睜開眼,指尖攀上碗沿,端起面前的藥碗,一點一點将它喝到見底,連藥渣都不剩。我下意識的去摸手邊的瓷碟,放到嘴邊咬了一口才發現口感有些陌生。
是紅彤彤的李子果。
我吃了一個又一個,可滿腔漫着的酸苦卻好像怎麽也壓不下去。我将最後一個李子拿在手裏站起身:“帶朕去見齊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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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獄陰冷,皇上的傷還未好,如此……”
我站着沒動,這些日子我總覺得疲累,有的時候也懶得多說話。本想聽着他把這些唠叨話說完,誰知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消失在空氣中。他神色緊張,好像是覺得我眉目不善,他彎下腰,低聲道:“是奴才多嘴了。”
183. 在我還未登基時,我與太後便算不得多麽親近,大概就是逢年過節去請個安的關系。但我不讨厭她,因為她對待所有的皇子都是一樣的,不論是四哥太子,還是我。
她端莊大氣,不論發生何事,面上總是挂着得體的笑容,處事不偏頗,是當之無愧的一國之母。
在我打開牢門之前,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直到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以往油亮的秀發變得幹枯發黃,其中夾雜的幾根銀絲便顯得異常顯眼。她頭靠着牆,斂目坐在角落裏,嘴裏呢喃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怎的是你來了。”她沖我笑笑,手撫上胸前的黑發,有一搭沒一搭的順着,“時予呢?”
“四哥身子不大舒服。”
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上的笑意更大,她虛掩着嘴,卻掩蓋不住語氣裏的雀躍。
“他這是要死了啊……”她的眼尾生出細密的褶皺,表情越發興奮:“他終于要死了!”
我沒接話,只是站着一瞬不瞬的看她,看着她的神情從雀躍再到怔愣,最後帶着咬牙切齒的猙獰。她上前雙手攥住我的衣擺,臉上帶着不可置信。
“他有解藥了是不是?”
“你告訴我是不是!”
我垂眸看她,瞧見她渾濁眼中的癫狂,我本打算開口,可她卻兀的冷笑一聲,自顧自的拂了拂衣服上的塵土又重新坐了回去。燭火搖曳,她貌美的臉忽明忽暗,她執起一旁的茶碗放在唇邊。
“栖枝。”
“果然是喂不熟的狗。”
184. 據說四哥小時候驚才絕絕,文課武學都在所有人之上,父皇在這幾個皇子中,也是最屬意四哥的。直到圍獵那日,四哥從馬上跌落,從此只能在輪椅上度日。就算是我那心硬自私的父皇,在深夜也曾為四哥流過幾滴眼淚。
但卻沒人深究脾性溫順的馬為何在那一日會受驚,父皇和皇後都沒深究,就連四哥也只是緘口不言。
“他擋着我兒子的路了。”似乎想起逝去的太子,她神色有些松動,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只要沒有他,我的桢兒一定會是太子。”
我本想問,為何同是你所生卻要如此狠毒偏心?
但我瞧見她臉上的冷恨和眸中散不開的執念,我把那句疑問吞了回去,心間密密麻麻的疑惑和糾結似乎都連了起來。她看着我,又似乎越過我看向了更遠的地方,眉目間滿是瘡痍。
“早知如此,時予被抱回來的那日。”
“我就該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