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回,正好是結局
咐她:“東西不能亂吃,每天早中晚都要找人陪你散步半個小時……我星期日就去看你。”
雖然覺得他啰嗦的不行,希蓉卻沒有半點不耐煩,對于他的囑咐都認真答應下來。
在家裏的這段日子,希蓉每天都在平淡和生活氣息濃濃的幸福中度過。
奶奶和媽媽每天都定時陪她一起去散步。
爸爸則時常會給她炖些營養湯。
偶爾會有村裏的大娘嬸子來沈家竄門,告訴她許多在孕期不能做的事情。
而她的那些在舅媽的管束下一句話不敢多說的三個舅舅,也把姥姥送來,說是讓姥姥給她做做伴。
舅舅們的說辭雖然讓希蓉哭笑不得,但對姥姥她也确實挺歡迎的。
姥姥到她家之後,便時常和奶奶坐在一起給未出世的三個寶寶裁衣。
姥姥和奶奶都是手巧的人,小衣小鞋全部是用手一針針縫起來的,便是比起縫紉機,那針腳也不遑多讓。
小衣服上采用的也多是蝙蝠蓮子等寓意好的民間繡圖,用色上多是大紅明綠一類活潑的顏色。
雖然說不上精致,但卻滿是充滿活力的民間風,希蓉件件都十分喜歡。
而姥姥和奶奶兩個老人在一起做活,便不免講講古,希蓉越聽越有趣,自己一人獨處時,就動了寫點什麽的想法。
微博上,盛世仁醫的讨論熱朝早已過去,然而網友們催促她開下一本小說的熱情卻絲毫未減。
那點寫點什麽東西的想法,就漸漸向小說靠攏。
做下決定後,希蓉就直接去老四爺家借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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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爺聽說她借族譜是為了寫小說找素材,便笑呵呵地建議道:“小蓉啊,不如你就寫咱們老祖奶奶的故事,肯定有人愛看。”
希蓉想起媽媽曾經講過的老祖奶奶的事,經老四爺這麽一點,很快就有了想法。
她說道:“謝謝老四爺的提醒,我便借用老祖奶奶故事的大框架來構思。”
“好好好”,老四爺連連點頭,“到時候你可得注明,這是寫的咱們沈家老祖宗的事”,見希蓉笑着答應,他拿出族譜,便喚着老伴兒道:“你不是要跟老二家借酵子鍋餅?正巧把丫頭送回去。”
老四奶奶應着從廚房中出來,希蓉連說不用。
老四奶奶拿過老四爺手中用整潔的藍布包裹着的族譜,笑着道:“咋能不用?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注意,你這麽大個肚子,裏面三個孩子,就更得小心點。”
正說着,沈媽已經過來接閨女了。
老四奶奶也沒有留下,而是跟着一起去了沈家,和兩個老姐妹唠了好一會兒嗑才拿着奶奶牌酵子鍋餅回去。
希蓉一回到家就進去望之建房時特地留的卧室,打開藍布包裹,看到硬硬的封皮上沈家族譜四字,心中驀然産生一種對厚重時空的敬畏之情。
她不禁小心翼翼地翻開族譜,透過文字,找尋先人們流失在時光中的足跡。
看書沒有一個小時,沈媽端着一碗烏雞湯進來,“蓉啊,現在有身子,別一看書就不顧時間。這烏雞湯炖了足五個小時,快趁熱喝了。”
希蓉把書合上放到一邊,接過媽媽手中香味撲鼻的烏雞湯就面帶笑意地吃起來。
沈媽在一旁看女兒吃得香也是滿面的笑容。
母女兩個正一個吃一個說的有一搭沒一搭聊着,院子裏響起一聲清脆的叫聲。
沈媽應着出去,很快領着一個膚色微白臉型圓圓的年輕媳婦進來,媳婦手中端着一個綠色的小筐子,後面還跟着兩個高矮不等的男孩。
“你們能做多少,還送來給我們。”沈媽說道。
“我這不是今天走娘家,帶了幾斤臀尖肉,我媽說外面槐花開得好,鮮肉鮮花做包子肯定好吃,一下子蒸了一大鍋呢。”媳婦的聲音清脆果斷,很是好聽。
說話間走進門來,她看到希蓉,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早就聽我媽說你懷孕了在家裏養胎呢,便想着尋你說會兒話。”
希蓉站起身,這時才恍惚認出來人,同樣笑道:“是啊,我們也好久沒見了吧。”
“十一二年了”,媳婦說道,“小蓉你還能認出我是誰不?”
希蓉笑道:“自然能了,茉莉,怎麽說我們小時候也是一起去上學的好朋友。”
“是啊”,茉莉嘆道:“一眨眼,我兩個兒子都小學一年級了。”她說着遞給希蓉一個包子,又把兒子叫到身邊,讓他們叫姨。
兩個小子一看就是調皮的,根本不聽媽媽的話,茉莉輕斥兩句,便趕着他們回姥姥家去。
沈媽那邊已經拿來許多零食讓孩子們吃,茉莉不好意思地連忙起身阻擋。
一番推讓,兩個小子抱着零食歡歡喜喜地朝希蓉叫了聲姨,又向沈媽叫聲大姥姥,便躲到一邊分享美食去了。
希蓉這邊,和茉莉雖然那麽多年不見,但對方是個話多活潑的人,兩人倒也聊了不少時間。
茉莉走的時候已經是四點多,希蓉送她出門,并客氣道:“下次還來玩。”
茉莉笑了,嘆一聲道:“小蓉,我家的人都特別感謝你們,特別是我媽,說起那時候望之和小豪說好的一起辦酒廠,但她卻上門來把錢要走就特不好意。後來酒廠生意好了,望之還是拉拔了小豪一把,我媽現在都不好意思進你們家門。”
希蓉一家人對這事卻沒有多少介意,聽到茉莉話中的歉意,她便道:“茉莉,你回去告訴嬸子,這點事不足放在心裏,我們不僅是一個村的人,還是一脈的族人,能遠到哪裏呢?”
茉莉也點頭道:“我就跟我媽說你們家人不會介意的,要真介意還能再讓小豪跟着一起做生意?”
她說着擺了擺手,“你回去吧,我下次回娘家再來找你說話。”
……
看着茉莉走遠,希蓉正要轉身回家,右手邊響起一聲不大的鳴笛聲,轉頭,便看見緩緩開過來了黑色轎車。
希蓉才想起,今天又是一個星期六,她走到大門外,靠左站,車子開進家門便也跟着走進去。
裴缙已從車上下來,他難得沒有穿正裝,兩大步走到希蓉身邊抱了抱,在她耳邊說聲“老婆,我真想你”就很快放開手。
希蓉笑着回道:“老公,我也想你。”
裴缙實在沒忍住,低頭在她額頭落下灼熱一吻。
因為裴缙過來,沈家的晚餐又是十分的熱鬧。
希蓉看着他完全沒有任何身段地和家裏人談話的樣子,心中覺得這個人又可愛幾分。
以前還會暗自警告自己不要淪陷,現在卻常常會有這個男人很值得愛的感覺湧現。
吃過晚飯,媽媽便讓她和裴缙早點回去休息。
裴缙陪着希蓉在外面散步半個小時後,幫她洗過腳,這才抱着軟軟的老婆躺在被窩裏。
欲望早在剛才幫她洗腳的時候就被撩起,此時抱着香軟的蓉蓉,裴缙覺得他要是還能忍住就不是男人。
……
早晨醒來,禁欲已久的裴缙又拉着希蓉舒服一回,然後神清氣爽地起床去給她做早餐。
由迷迷糊糊到被他弄得清醒異常的希蓉心塞不已,昨天晚上折騰到那麽晚,一大早又不讓人好好睡,這是要逼她分房睡嗎?
飯後散步時,希蓉經過愛心美食的洗禮,心情才好了起來。
裴缙星期一吃過早飯離開,先開車到市裏,再從那裏坐上飛機……
希蓉在家住了将近兩個月,肚子大得每個人看見都擔心不已的時候,她聽話地跟着裴缙一起回了帝都。
兩個多月後,希蓉已經是走路都困難了,食欲也漸漸下降,裴缙又開始為她吃得少擔心不已。
對于醫生的方案,裴缙自然谙熟在心,看着蓉蓉一天天吃得少,他便和她商量早點剖腹産。
孩子可以養在暖箱中,他再不能讓她受苦。
希蓉沒有考慮多久便點頭同意,一則是月份已經差不多了,一則是裴缙現在精神緊張到也不成眠,頭發更是成把地掉。
醫生那邊也說過雙胞胎都需要早産,更何況這三胞胎,希蓉知道孩子離開母體之後也不會受什麽委屈,所以并沒有多少心理壓力。
于是,十一月份的時候,三個小生命降臨人世。
這是三個眉眼精致的男孩,他們的相貌完美的融合了父母的特色,然而因為是異卵,三個小家夥兒并不完全相像。
裴父每天都要去醫院暖箱中看三個孫子,更是在一群老夥計面前得瑟不已。
裴缙也會時常抽空去看兒子,但他更多的時間是在希蓉身邊,看着她平坦下來的肚子,他那種緊張終于消退,并且決定以後再也不生孩子了。
三個小家夥在暖箱中待足一個月,才在父母的懷抱中回到裴宅。
百天宴時,裴家座無虛席。
奶奶和姥姥給孩子做的那些小衣服,裴父沒有絲毫嫌棄,在百天宴要見客人時希蓉依舊給他們這樣穿,裴父也沒有表示不滿。
這樣頗具民間風格的衣服,倒是引起了大多數過來參加宴席的貴婦們的喜歡。
百天宴過後,沈媽和奶奶在裴家住了十幾天,奶奶便想起家來,當天晚飯後就對希蓉道:“明兒我和你媽就回去了,本來是想着你沒婆婆,怕你不會帶孩子,不過那些保姆看着也都是有經驗的,奶奶和你媽也就放心了。”
希蓉不同意,說道:“你和我媽在這裏就當散心了,本來我就沒想讓你們幫我帶孩子的。”
“哎,孫女的福奶奶也享過了”,奶奶笑嘆道,“我活這九十多歲,還沒離家這麽長時間過,心裏着實想家得很。”
沈媽已經在一旁收拾起東西來,這時也道:“家裏那麽多活,我也挂心。反正你兄弟也在帝都買了房子,閑時候我們還過來。你呢,有啥不懂的,就去問保姆中那個最有經驗的劉嫂子,再者,有啥事媽也會和你視頻了。”
希蓉見奶奶和媽媽實在想走,便說好暑天時接她們這裏來玩,第二天就讓裴十一把人送走。
不過希蓉的打算并沒有實現,這年春天三月份,她的休學申請便已到期了。
在皮特讀研的這三年時間,孩子們跟着她的時候并不多,他們不會跑時,多是希蓉回國去看他們。
兩歲以後,裴缙便常帶着他們往返在H國和D國之間。
三個萌寶跟在面容冷肅的父親身後,這一畫面幾乎是見一個秒一個見一群秒一群。
希蓉在學校長假時,也會盡量擠時間和裴缙帶着一見到她就前後粘着的三個小家夥出去游玩。
在皮特研究生畢業之後,希蓉沒再繼續讀,她接受了H國帝都大學的教授之位,決定回國任教。
然而D國終究給予她不可忽視的幫助,那裏有她的老師,有她的母校,有她的好友,所以就算不在D國讀書,她也接受了世聯的邀請,成為世界文學聯合會的一員。
希蓉深感對于孩子們以及自家男人,自己忽視良多,她接受帝都大學的教授聘請之後,先向校長要了半年假期,用以和孩子們一起去風景文化聖地游玩。
裴缙也把工作放到第二位,每天只處理十件由助理們挑選出來的重中之重的事情。
這半年時間,他們一家五口的足跡幾乎遍布世界各地。
有H國網友在外旅游時碰到他們,偷偷照下幾張一家人溫馨互動的照片準備發微博,轉而想到三個萌寶還小,裴家人肯定是不會讓曝光的。明智地把照片删掉,該網友在此處景點選了一個極佳的角度拍下張懸瀑飛虹的照片,并在後面感嘆道:“這麽多年,他們依舊相愛。”
許多粉絲都被他的這八竿子打不着的照片和感嘆弄得摸不着頭腦,嘻嘻哈哈一通調戲,便轉而說到沈希蓉繼第二本小說沈氏傳之後什麽時候再出第三本。
“……蓉姐不出書我就書荒腫麽破?”
“我準備去看蓉姐的那本哲學大作。”
“相信我,你會暈的,不過我們都支持你。”
……
這是一處自然生态維護的比較好的自然景點,因為面向游客開放,所以其中并沒有什麽危險的動物,百靈鳥山雞野兔卻是不少。
游客可以打獵,但是必須拿出來到附近的酒店烹制。
不少人過來這裏,都是為了親近自然,體會打獵的樂趣。
裴瓒也就是裴大寶拿着一個玻璃瓶收集草中的小蟲子,裴珙也就是裴二寶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池塘邊釣魚,只有裴三寶一眨眼沒了影子。
希蓉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人,問過老大老二,也都表示沒有看見小弟,她就不由擔心起來。
哥倆個也都放棄自己的游戲,跟着媽媽一起找弟弟。
“瑁瑁,躲哪裏去了,快出來。”裴大寶很有氣勢地喊道,聲音雖然稚嫩,卻已經有一二分父親的威嚴之勢。
答應的聲音從池塘對面傳來,希蓉看見抱着三寶的裴缙,這才察覺到,剛才連同爸爸裴缙也不見了影子。
裴缙聽到希蓉擔心的喊聲時,就拽下還在樹上摘野果的三寶朝這邊來。
他步伐大步速快,很快就走來,把正在興奮地展示摘到的野果的三寶放在地上,便走到希蓉身邊。
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裴缙問道:“剛才給你說的話沒聽見?”
希蓉在發現三寶沒影時剛從迷迷糊糊地在吊床上打瞌睡狀态中清醒,裴缙走開時她根本沒注意到。
希蓉也就搖頭,“我那時都快睡着了。”
裴缙失笑,長臂一伸便是一個公主抱,“繼續睡吧,我在旁邊看着你。”
看見爸爸抱起媽媽,三個小家夥不約而同地問道:“王子和公主要入洞房了嗎?”
希蓉頓時被唾沫嗆得呼吸不暢,便擰着他的手臂低聲道:“你教的?”裴缙露出一個惡魔式溫柔笑容,同時回頭交代道:“大寶,看着三寶,別讓他再爬樹。”
剛才若非看見兒子在對面爬樹,擔心磕到他,裴缙是不舍得浪費和蓉蓉在一起的時光的。
裴大寶掃了小弟一眼,敬個軍禮道:“遵命。”
……
一家人五點鐘的時候回到景點附近的酒店,點過晚餐,爸爸媽媽便帶着孩子們去客房中洗澡。
一個半小時後,煥然一新的五口人出現在酒店頂層的餐廳中。
晚飯這時已經準備好,服務人員正在陸陸續續地送菜。
沉默寡言的二寶看到桌子上的菜色,點頭道:“糖醋魚做的很正宗。”
喜歡吃糖醋魚這一點完全繼承希蓉。
希蓉摸摸他的腦袋,對于一點大就說話老成的兒子溫暖一笑,“寶貝,咱能活潑一點嗎?這樣容易長老哦。”
二寶呵呵一笑,說道:“媽媽,人之所以活潑是因為無知,你希望二寶無知嗎?”
三寶靠在媽媽身邊,眨巴着眼睛道:“爺爺說,我們三個數我最搗蛋,在某種程度上,搗蛋是活潑的同義詞,二哥,但我不無知耶。昨天拼圖比賽時,我第一。”
希蓉呵呵:兒子才三歲就會用反證法了耶!
大寶見小弟得意的樣子,淡淡道:“拼圖只能表現你的一部分智力,而無知和智力之間并沒有對等關系。”
……
孩子們的辯論場已經形成,希蓉看向裴缙,無奈地眨了眨眼睛:親愛的,當初懷着他們三個時,我不該看邏輯書的。
裴缙拉着她在主位坐下,對三個孩子道:“吃飯。”
爸爸略微冷漠的語氣對他們而言絲毫沒有殺傷力,飯桌上讨論還在繼續。
這本是高雅的餐廳,奉行食不言,就算要言也都是低語,然而現在,其他正在就餐的人員對這三個小家夥絲毫不是低語的稚嫩辯言卻沒有絲毫的反感,一個個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晚餐結束後,不少人過來對他們剛才的精彩辯論表示贊揚。
他們都會對裴缙和希蓉說:“你們的孩子都很可愛,也很睿智,令人羨慕。”
172 宮殿(完結章)
“希望沒有影響到您愉快的晚餐”,希蓉笑着對一個身材發胖的Y國貴婦道,“同時謝謝您對他們的誇獎。”
轉眸之間,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婦人牽着一個身量瘦小的小男孩朝他們這邊走來,在她的另一旁是一個發色雜白的中年男人。
“謝伯母”,她微怔,點頭招呼。
貴婦見希蓉遇到熟人,朝裴缙點頭示意再見,便擡步走開。
謝母對這對夫妻笑了笑,道過好,和三個小家夥一一打過招呼,便拉過身旁的小男孩介紹道:“這是謝量,奶奶的孫兒,你們年齡差不多,一起玩行嗎?”
大寶把面前略顯畏縮姿态的男孩打量一瞬,點頭道:“奶奶,我們可以和他一起玩。”
把四個孩子哄到一邊,謝母扶着丈夫坐下,才談起了謝量這個孩子。
“……我們遇到他時,是在M國街頭,他正在一個老乞丐身旁行乞。……我一時憐憫,便和老公商量把他領養下來……辦手續時,才發現,他是從D國偷渡而來的,左眼已被那些人用細針插瞎。他才五歲,卻懂事的不像話。……後來我們才知道,他的母親是一個叫付秋扇的女人,半年前為了再嫁把他丢掉,他才被那些乞讨組織捕獲。……他說,他名叫謝畸,是他母親給他取的名字。……我們這才知道,他是我們的親生孫兒。”
所以你一定不能忘了我們阿輿,他因為你不知所蹤,他的孩子因為他的厭棄自小嘗盡艱辛,你又怎能心安理得享受幸福?
裴缙把希蓉越來越冰冷的手握在手中,輕輕揉搓,等謝母的話停下,才淡淡開口道:“我們可以在以後多照料那個孩子,但那是我們對于一個不幸兒童的同情,而非義務。”
謝母臉色一白,她知道她的埋怨毫無理由,要怨只能怨自己兒子心量狹窄,因為一個女人而走上絕路。
可是她在看到這一家人的團圓時,心中就忍不住酸澀。
然而裴缙這話,她沒有絲毫反駁的立場。
謝父此時開口:“多謝裴先生能有此言。”他之所以默默聽妻子說這麽多,就是為了給孫兒在以後争取一條助力。
他左眼失明,他們夫妻又已年過五十,孫兒以後的路有多難走,他們可以想象。
但若能有裴家的照拂,便是只有一分,孫兒以後都能輕松很多。
……
兩家人很快分開,希蓉和裴缙的第二站便是仙芝醫學研究院在M國的總部。
幾個月後,謝量的左眼在手術後有了八分複明的希望。同時經過胡力老先生的針灸治療,一年後已經視物無礙。
……
時光緩緩移動,再回首卻發現過去的幾十年光陰只如一瞬。
希蓉抱起她的第一個孫兒時,發中已雜有白絲,然而她的眼角卻還沒有升起魚尾紋。
現在的她,經歷過歲月的洗禮,體味過因老一輩的死亡而産生的悲痛,見證過裴父的一點點老去,更多人的辛酸悲苦幸福。
所有的,她以為早已經沉澱下來的東西,在時光中沉在心底更深處。
成為了奶奶,她卻更加天真起來,她的童心萌生,在裴缙的陪伴中,她變成了一個任性的女人。
他們第二個孫兒出生時,希蓉着手寫兒童作品,靈感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僅一年便出版三部童話集。
很多人給她發郵,他們說:
“蓉姐,你重返天真了這是,豐豐狐的故事簡直經典。”
“蓉奶奶,我昨天把小馬米拉的故事看完了,你能寫一本小豬豬的故事嗎?”
“蓉奶奶,我喜歡看小精靈。”
……
關閉電腦光屏,希蓉倚靠在坐在她身後一起看郵件的男人懷中,問道:“我都成奶奶了,你覺得我老了嗎?”
氣勢越加沉穩厚重的中年裴缙寵溺一笑,眼裏的笑意漩渦中滿滿都是她:“我的寶貝兒永遠年輕。”
希蓉笑了笑,反省一下自己不該成為一個聽覺女人,下一刻便歡喜地撲在他的懷中。
裴缙輕松地把她拖起,灼熱的唇在她的頸上制造美麗的痕跡,更因她攀着他的肩膀不覺仰頭呻吟的姿态迷醉不已。
你是我的寶貝,我的神祇,時間越久我将你愛得越深啊。
……
“裴缙,我老嗎?”她的頭發已經很稀疏,牙齒也都掉光了,晚上和裴缙一起洗假牙時,看看鏡子裏的老頭兒老太太,她這麽問道。
裴缙在她唇邊落下一吻,低聲寵溺道:“我的裴夫人永遠年輕美麗。”
老頭兒和老太太洗漱過後,便牽着手一起回到卧房中。
躺在松軟的床中,希蓉拿起床頭增加了很多新成員的全家福,看着兩排二十多口人,她的眼角溫熱,一顆淚珠忍不住墜下。
裴缙強壓心頭慌亂,拿開照片把她按在懷中,低低地輕柔問道:“蓉蓉,你怎麽了?是小崽子們惹你不開心了,還是我哪裏做的不好。”
希蓉擡手按住他不如青年時生機飽滿的唇,展顏一笑道:“裴缙,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我愛你。”
裴缙一震,他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三個字,這時候聽見了,卻為什麽會感覺到一種再也抓不住的恐慌呢?
他不願再多想,低頭吻住她也已流失了水分的唇。
許久,裴缙才把她緩緩放開。
希蓉偎進他的肩窩,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說的我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閉上笑意平和的眼睛。
她暗自想,如果下輩子還記得他,當然還是要去找他的。
秒針一點點轉動,時間一點點流逝。
裴缙緊抱着他心尖上的女人,忽然失聲痛哭。
窗外黑夜沉沉,她在他的懷中壽終。
裴缙的心痛得幾乎撕裂,只要一想到,死亡之後便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他的懷中将要永遠失去這一抹溫暖,那痛就從心口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滲入骨髓。
抱着她,他的身體也漸漸失去了溫度。
第二天裴瓒見到了早餐時間,往日早該從外面相攜着散步而歸的父母還沒有坐在餐桌邊,問過妻子又問過仆人,都說并沒有見到老爺老夫人出去,他心裏嘀咕道老頭兒老太太終于有一天睡個懶覺了。
然而當打開房門看到相擁在一起,不知何時失去呼吸的父母時,他一下子淚流滿面。
……
這是一處輝煌到令人壓抑的宮殿,它的內部雕繪以紅金二色為主,千門次第而進,而每一處門廊窗戶都是哥特式建築的高聳,繪畫卻全是巴洛克風格。
所以這座宮殿的富麗精工令人驚嘆,卻又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主卧內,只有一張kingsize的巨大H國古代複式雕花床,其上,平躺着一個身着黑色紫金長袍的男子。
他的姿态端正而一絲不茍,似乎不管睡多久,都不會變換睡姿。
男子平靜的睡顏漸漸爬滿痛苦,十指交叉在腹部的雙手也分開來,然後又緊緊握住,似乎要抓住什麽東西。
然而手中感到的虛無,讓他恐慌至極,終于他大喊一聲“蓉蓉”,冰冷無情的眼眸也随之睜開。
看到眼前景象時,那雙本就冰冷異常的眸子,此刻更泛出一股濃重的幽冷。
他把手平攤在眼前,突然嗤笑一聲。
原來他早就死了,超強度的工作,每天不足四個小時的睡眠,讓他的生命終結在五十六歲。
然而即使是死,他也不舍她,那個在平常的交往中,一點點浸入他的心肺的女子。
所以他的靈魂便一直在她左右,看着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夫妻生活,她發自心底的笑時他痛苦,因為那笑不是他給的,她和那個男人有矛盾而在目光中露出平靜掩蓋下的悲傷時,他卻心頭更痛。
然而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連在她熟睡時偷偷地觸摸一下她都不能,看着她在時光中走向死亡。
她死了,他有種莫名的欣喜,他還可以找到她的靈魂啊。
可是他找遍了世界中的每一個角落,被仙界金光燙得半個月意識模糊,被拘留在十八層獄底,被另一時空中的人化入煉魂幡,他依舊沒有找到她。
他的靈魂卻漸漸強大起來,僅僅一個威壓就讓那個時空中的萬物匍匐。
可是這些他都不要,他只想要她,帶着這世的記憶找到她,和她重續前緣。
終于在有一天,他冥冥之中感覺到一個意識,它告訴他,只要進入時空中抹殺那些與它之意識相悖而亂入的靈魂,他終有一天會得償所願。
他溺在沉海中日日煎熬,所以即使是一根稻草,他也會接着。
一開始去抹殺時空亂入者,他都是帶着記憶出生,因為與宇宙意識相通,他能感覺到,在抹殺亂入者之後,他必須在那個世界活到該死亡的那一天。
所以只有在前兩次,他是在新世界一有能力時便将亂入者抹殺掉,直接而簡單,再強大的亂入者他都有能力一刀斃命。
然而之後等待死亡的時刻,那樣的難熬,他已經沒事可做了,卻依舊不得不留在那樣的世界中。
第三次,他便在死亡時刻到來的前一個月抹殺亂入者。
而重生者例外,對于這一類亂入者,他一直都是在他們本就該死的時間抹殺掉。
他一直記着那點終有一天會得償所願的意識,焦躁而又耐心地處理亂入者。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個和她長相有九分相似的女人,她會給他關懷,她會和他坐在一起平平靜靜的聊天,她做得很好,除了她的嘴唇吻起來不會有那種他曾偷親蓉蓉時的心動,除了她的手握起來不能暖到心中。
他迷惑了,一直懷疑她是不是蓉蓉的轉世呢?
溝通了宇宙意識的他早就知道,轉世是唯一一種沒有時空限制的秩序。
然而她竟然試圖消除他有關蓉蓉的記憶,他怒不可遏,從胸膛處燃起的怒火在空氣中化為實質。
他冷眼看着那一個世界在怒火中毀滅,看着那個女人被怒火形成的火刃一點點淩遲,等一切成為灰燼,他把那個靈魂帶到這處已經矗立在時空之外的宮殿中,做成燈芯,然後放到宮殿外的時空縫中一點點燃盡。
自那以後,他會把每一個亂入者的靈魂做成燈芯。
因為毀滅了一個小世界,宇宙意識便壓制住他的記憶,使他的每一次進入小世界都像新生。
然而所有的記憶,在返回宮殿之中後卻不再被壓制。
這種每次到新世界中便消失記憶的感覺讓他非常不喜,沒有記憶,再遇到蓉蓉,他又錯過了怎麽辦?
所以在他的能力越來越強大之後,他産生了取宇宙意識而代之的念頭。
但這個念頭卻在小世界有亂入者,他接受傳過來的宇宙意識時被它察覺到。
他不懼與之決一死戰,卻在接受到一段記憶之後默默放下這個念頭。
宇宙意識無實無感,只是照它該為之的那樣而運行。準确的說來,它更像電腦的一套程序。
不同的是,這個程序是由萬千世界億億之物的意識推動而形成運動。
因此所有違背它的規律而出現的人和物,都是亂入者。
只有受宇宙意識推動出現的,才是這個巨大意識漩渦的順流者。
了解過宇宙意識的形成原理,他只能沉下心來去抹殺那些亂入者,靜待有亂入者侵入原來他的世界時,他回去找到蓉蓉,然後帶她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結束一個世界的亂入者返回宮殿,接到了原世界有亂入者的意識。
他沒有絲毫猶豫,滿懷期待地躺下,将意識返回到原世界中。
然後他得償所願……
想到這裏,裴缙淚流滿面,他看着空蕩蕩的沒有她的靈魂的宮殿,抱住頭哀嚎出聲。
從他胸口處傳出來的他的深哀他的巨痛頓時讓整個宮殿搖搖欲墜起來。
沒有她在身旁,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
或許是她的靈魂不願和他一起回來嗎?
裴缙想到這個可能,一瞬間心如死灰,驀然間,他聽到卧室外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哀嚎聲。
自從他在進入小世界就會被壓制記憶後,每次的亂入者靈魂,都會被他抓到時拘到宮殿的地下監牢內。
蓉蓉……裴缙喃喃,茫然起身,黑色高大身影瞬間消失在卧室。
地下監牢中,他狀似瘋癫地找遍每一個角落,聲音小心翼翼中透着一股詭異的溫柔:“蓉蓉,你在哪裏?別躲着我,我知道把你弄在這裏,你肯定會生氣的。但是你別躲着我,快出來吧,你想怎麽打我都可以,蓉蓉,你別不理我……你再不出來,我要生氣了。”
溫柔轉變成恐吓,他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嗎?我把那些抓來的靈魂都做成燈芯了,你也想被做成燈芯嗎?”
他說着捂住胸口,又癡癡一笑:“倒是我把自己也做成燈芯,我們交繞在一起,一點點燒光彼此…好不好?…啊——”依舊沒有回應,他禁不住痛苦嘶吼起來。
宋玉依剛一到這個監牢一樣的地方就感覺分外恐懼,然而在恐懼之外,還有一絲慶幸,她還是沒有死啊?
監牢雖然黑暗,她卻慢慢平靜下來,甚至有意識分析這是什麽地方來,或許她永遠都不會死嗎?
那樣她就不必害怕死亡了,回想起被車撞倒,血液漸漸流失的感覺,她又不禁打個寒顫。
然而正當她想要開口叫人時,另一個女人出現在旁邊的監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