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回,正好是結局
始即是初,初即是始。
趙彜又一次拿他超人的文學才華和技巧将後人玩得團團轉。
看到那些冥思苦想著文讨論枕下書後續內容的專家教授們,希蓉感覺有種莫名的同情。
也是因為如此,希蓉才特別想把她校注的枕下書出版,當然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覺得她校注的枕下書足夠好。
出門前又在鏡前确認儀容沒有什麽問題之後,希蓉才拉開門準備出去。
悠揚的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起,阻止了她将要邁出去的腳步。
伸出手指劃通手機,希蓉在看到屏幕上出現的人時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停滞。
“怎麽了,蓉?”裏面的男人藍眸笑意盈盈,“這才幾天不聯系,就把我的號碼忘了?”
“不是”,希蓉笑容恢複,說道:“我只是沒有想到這次是視頻通話。”
“幾天沒見,我倒是有些想你了。”赫斯話中頗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他看着以立體影像的形式呈現在面前的女子,問道:“蓉有沒有想我?”
希蓉想了想,點頭,“還真有點想了。”在望半山的時候,赫斯會經常給她講世界各地的風俗,她遇到問題時也有個人會提出參考意見,所以怎麽會一點都不想?
赫斯蔚藍色的眼睛頓時更加柔和,“我們真不愧是,心有靈犀。”
希蓉好笑:“這個詞語可是不能亂用的。”
赫斯尴尬一笑,做賊般地緩緩伸出手在虛拟影像的臉頰處碰了碰又連忙撤回。
“我研究過H國古代史”,他說道。
言外之意是他懂得這個成語的特定語境。
Advertisement
希蓉微笑。
赫斯忙又問道:“看蓉的打扮,是要出門了?”
“是啊”,希蓉點頭,右手将包擡起晃了晃,說道:“我要帶着我的枕下書去拜訪中央書局的主編。”
赫斯眉頭微皺,心中有些微的擔心,猶豫了下還是說道:“蓉,你可別這麽興致勃勃的,小心受打擊。”
“會嗎?”希蓉凝眉道:“可是就算他們一開始拒絕,我相信只要他們看了之後很可能會考慮一下的。”
“我有這個自信”,她點頭補充道。
“那些出版社的主編都有些臭脾氣,而你們H國的尤甚。”赫斯搖頭道:“因為不管多大的出版社,他們都更逐利而不惜才。蓉可要做好被趕出門的準備!”
希蓉的眼睛瞬間睜大,被趕出門?
“赫斯,我還沒出門你就這麽咒我啊?”她不高興道。
“哈哈”,赫斯朗聲大笑,轉而說道:“親愛的蓉,這絕不是咒你,而是我希望能有為你效勞的機會。”
“好吧,看在你這麽熱心的份上,我就不說什麽了。”希蓉先是玩笑的語氣,很快凝重道:“若是我真的被人趕出來,那我就小心眼地不在國內出版了。到時就麻煩你效勞了,不過,你可不要在中間為我說話。”
不過希蓉卻在心裏覺得,先不說自己校注的怎麽樣,單就她發現的枕下書秘密,已經很有吸引中央書局的價值了。
赫斯自是笑着稱是,末了又道:“好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出發吧親愛的,待有了結果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當然了”,希蓉伸手拜拜,将手機挂掉,拉開宿舍門,轉身鎖上。
只是還沒她走出宿舍樓,手機鈴聲再次想起。
看到上面很像是那個什麽裴氏經理前次聯系過她的號碼,希蓉不自覺皺了皺眉。
“喂。”希蓉淡淡接起。
“你好,沈小姐”,終于在家主的冷漠注視下将電話撥通的楊褒噓了口氣,說道:“請問您現在方便嗎,可否耽誤您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找個地方再好好談一談?”
希蓉皺眉,反感更甚,“我不覺得還有什麽好談的?”
她正要挂斷電話,冰冷似含着雪渣子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半個小時後怡園區仲和茶樓,你若不到,我會讓人去接。”
然後聽筒內便是一陣挂斷後的忙音。
希蓉無語地将手機塞進包裏,想着中央書局也在怡園區,半個小時而已,也不算浪費時間,那就去見一見吧。
懸着古畫飄揚着清麗典雅古琴音的仲和茶樓內,希蓉在身着旗袍的服務人員的帶領下,走過一個個素雅的包間,嗅着茶香淡淡,停在了一個繪着松柏的拉門前。
“請進”,服務人員面含微笑地對希蓉伸手示意。
希蓉回以微笑,拉開拉門走了進去,沒有注意到剛剛還春風般微笑的服務員的笑瞬間變得有些諷刺。
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身雜牌也敢走進仲和茶樓,這裏可不是什麽低檔的茶館咖啡館。
渾不知被人在心中森森鄙視的希蓉走進包間,繞過繪着一副山水風景的八扇屏風,看到了端坐在楠木茶桌邊的男子。
“怎麽是你?”希蓉疑問,不會是走錯包間了吧。
裴缙起身,伸手示意對面的座位,“就是我要見你,坐吧。”
聽見這冷漠如冰的聲音,希蓉便知沒錯了,将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同時坐下問道:“你跟裴氏是什麽關系?”
“我叫裴缙”,裴缙說道:“是裴氏家主。”
就算心中仍有憤怒,裴缙面對着這個早些時間時常會想到的女人,也表現不出半分。
希蓉微訝,不過就是一本書,至于堂堂家主都出動了嗎?
或許真地如段清風分析的那樣,這裴氏家主和宋玉依關系很好,要替她出頭了?
見她目光一直打量地放在自己身上,裴缙也不知為何,本來心中的那點憤怒也轉變為淡淡的無奈。
“你為什麽非要堅持起訴?”他淡淡問道。
希蓉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奇異,“你了解事實了嗎?私心作祟的你可能沒有立場問我這個問題。”
裴缙猛然将茶杯擡起一飲而盡,微微壓抑了再次燃起的憤怒,他的聲音變冷:“事實我當然了解,只是恐怕你沒有自知之明,更不要将一些妄測安在我身上。”
希蓉不知為什麽這人就突然發起火來,面容淡淡道:“自知之明這種東西不管自己知不知,外人肯定不知,你這人說話也太武斷了些。”
置于膝上的左手握緊,裴缙冷聲道:“我希望你能撤銷對玉依的起訴。”
希蓉搖頭,透着一層健康粉的薄唇吐出冷冷的兩個字:“絕不。”
裴缙的面色更加陰沉,她是憑什麽有這份自信?不知道到時臉将會丢得多大嗎?
“怎麽,裴家主準備找人對付我嗎?”看見他的神情,希蓉嘲諷地問道。
冷冰冰的裴家主三字,昭示了他們之間關系的陌生。
裴缙的心緒一時複雜難言,既有對她固執的憤怒也有二人之間陌生關系的本能不喜。
“我希望你能撤銷對玉依的起訴書?”他冷硬地說道。
希蓉好笑道:“我又不是你的員工,你憑什麽命令我?”
裴缙沉沉的黑眸看着她,說道:“玉依是綠洲文學網的皇牌作者,我國一級金牌編劇,上屆金烏獎最佳女主角獲得者,我認為嫉妒源于人的天性,本無可厚非,但若想靠一點诽謗而蚍蜉撼樹,那就是愚蠢之極了。”
完全抛開心中複雜的情緒,裴缙的話說地很官方。
“你若是有什麽條件,盡可以向裴氏提。”他又補充道:“我以家主的身份保證,只要是你提出的條件,裴氏一定會盡力達成。”
希蓉忍不住笑出聲來,眼中的嘲諷幾乎要化為實質。
“嫉妒?诽謗?愚蠢?”她看向裴缙,好心地提醒道:“裴氏家主也不過爾爾,不帶眼識人,請注意內部危機。”
“既然裴家主已經将我的行為定性為诽謗,那又何懼法庭一論呢?”希蓉說着站起身,将包拿在手裏,才笑眯眯道:“我想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對于诽謗者最好的回擊便是讓她的诽謗暴露在陽光之下。”
話落便走,只是在将要繞過屏風時,她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依舊端坐在茶桌旁的男子,問道:“我真不知道,你們堂堂裴氏,到底在怕什麽呢?”
裴缙站起身,望着她道:“這其中牽涉極為複雜,仁醫牽涉到多少利益方且不說,只裴氏和齊……”
希蓉不禁諷刺一笑,“你們大人物的利益要顧,但我就算是一只蝼蟻,也不喜歡別人肆無忌憚地欺負。”然後轉身離開。
聽着門被拉開又關上的聲音,裴缙不禁揉着額頭坐了下來。
他剛才把話說地嚴重了?
沒有帶眼識人?
可是他向來看人很準,宋玉依雖然小心思不少,但仁醫的的确确出自她手。
而你,又不像為名為利之人,可卻身處低微,對一個由普通人而一躍成為明星的人産生嫉妒之心,真的是無可厚非。
……
兆堪看見臉色不太好的裴缙,也不敢立即問什麽,只是下車快步轉過去将車門打開。
裴缙一到車中便毫無形象地癱坐下來,松開領結,取出紅酒倒了大半杯一口飲盡。
坐回車中将車子發動,兆堪平穩地行駛了一段時間才問道:“家主,沒談妥嗎?”
裴缙沒有接話,良久才道:“通知律師團的餘律師聯系宋玉依,準備證據。”
兆堪有些驚訝,律師團只有一位姓餘的律師,水平不上不下,既然對簿公堂,不是應該讓最厲害的出馬嗎?
或許家主覺得用不着?
再怎麽疑惑兆堪也不敢問,只老實地應了聲是。
裴缙随後又淡淡道:“讓他申請閉庭審理,公關時刻注意外界動向。”
最好能讓這一場對簿在外界的無察覺中結束,否則,那個固執的女人日後恐怕會很難過。
在裴缙看來,宋玉依有大綱,有寫作素材,寫作原件,這根本是場毫無争議的官司。
不知道她的手中有握着怎樣的證據,讓她如此信心十足?還是她覺得依靠着一個段家,就能夠無往而不利了嗎?
裴缙搖頭。
兆堪對于家主的吩咐很能理解,越是無聲無息地解決此事越好,齊家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便是一道極細微的裂縫,他們也要趴上狠狠地叮出一個窟窿。
而對裴氏公關信心十足的宋玉依卻在接到餘律師的電話時,臉上的血色迅速退淨。
堂堂裴氏公關,竟然連一個沈希蓉都搞不定嗎?
對簿公堂……沈希蓉既然敢告,必然是有證據,而那證據十有八九就是仁醫現在掌握在她手中。
宋玉依此時不禁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早地把那些小說都寫下來?不然也不至于弄得如此被動。
可是如今要寫也來不及了,就算她能寫出來,可寫的日期做不了假。
微微定了定心,宋玉依前後思索一番,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想,實際或許并沒有這麽糟。
而且在這麽多粉絲支持下,最重要的是有裴缙的信任,她也不一定會輸。
況且,她真地沒有抄襲任何人的東西,一切都是她辛辛苦苦查資料後創作的啊。
這樣想的次數多了,宋玉依也漸漸覺得那些小說就是她的,都是她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誰能說她抄襲呢?
……
希蓉到中央書局時是下午三點,前臺聽了她的來意便把她領到了休息室。
不過四點半了,也沒見一個蒼蠅進來休息室。
倒是兩個和她一起等在此處的人相繼走了。
一直到四點五十快下班時,才有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你好,讓你久等了。”男子一進來就客氣地說道:“不過主編事情太多,恐怕抽不出時間來見你。”
希蓉倒也能理解,便将枕下書的複印稿從手提包中拿出來,對那男子道:“我希望周主編能和我見一面,也是為了這本手稿。這是我校注的枕下書全書,希望您能幫忙轉交一下,讓周主編在空閑的時候翻看一下。”
枕下書精校版早就出來了,精裝平板全部都有,還以為是多大不了的事呢?
心中不屑,男子臉上也就帶出幾分,語氣也由剛才的客氣轉為淡淡,“不好意思啊,由九大高校聯合校訂的枕下書早就出版了。其他的校注本,除非是當世名家,就算出了也沒人看的。”
後面四字他咬地略微有些重。
希蓉心中微火,卻并未生氣,自己也就是一個無名小人,不可能說什麽旁人就接受的。
因此她便道:“我校的是全書,從開始到結局。”
“結局?”青年人好笑道:“哪來的結局,難不成是你自個兒續的?你倒是可是去那些文學網站上試試。”
“結局就是第一回,只要倒……”希蓉解釋,卻被青年人沒好氣地阻止了:“這位女士,我就要下班了,沒時間跟你讨論結局問題,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便請回吧。”
希蓉緩緩吸了口氣,忍住心中的氣憤,說道:“那可以請你幫忙将這份手稿轉交給周主編嗎?”
青年人挑眉,伸手接過那疊厚厚的複印稿,說道:“轉交自然可以,但我不能保證周主編有時間看。”
希蓉點頭,轉身離開。
青年人将複印稿嘩嘩翻了一遍,嗤了一聲就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中。
他剛扔完,就見休息室的門又被打開了。
希蓉平靜地看向他。
青年人有些尴尬,說道:“我就是交給主編,它也是這個下場,估計明天就會被當成廢紙絞碎。”
“那好,我的廢紙還是不勞煩貴局幫忙處理了。”希蓉說道,走過去将垃圾桶中的複印稿撿起來。
她回來,也只是想更清楚地給這人說一下枕下書的秘密,豈料竟看見這樣一幕?
這時希蓉倒是慶幸剛才這人沒有聽她說完。
将複印稿裝進包中,希蓉便快步離開了。
青年人朝門口輕輕呸了一聲,“若不是怕傳出去書局仗勢欺人的名聲,當老子忍你?現在都是些什麽人,一個個想錢想名得都瘋了,自以為是人物了還。若是送手稿過來的主編都得看,恐怕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了。”
下班經過休息室門前的周顯榮聽到順着門縫飄出的聲音,停下腳推開門,看見裏面只有下屬一個人,便問道:“小邢,一個人在裏面說什麽呢?什麽主編上廁所?”
小邢忙笑道:“主編,我可不是在說您壞話。”說着到了門口,一邊關了休息室的門一邊道:“還不是剛才送稿子的人,我給處理了人還挺不高興。我這不就發發牢騷嗎!”
周顯榮想了想問道:“是前臺電話裏說的校注了枕下書想讓我看看的那個。”
兩人一邊往書局樓外走一邊說話。
小邢點頭道:“就是她,也不找個介紹人就來了,誰知道她是誰啊?咱們這裏是出版社,又不是醫院,凡是‘病人’都得接待。”
周顯榮指着他笑道:“你這個小邢,這個比方打的好。”
“不是有病是什麽,那人還說什麽校注了枕下書全書,第一回就是最後一回。”小邢嗤笑道。
周顯榮搖頭感慨,“我們學術界真是越發頹靡不振了,什麽人都有,不理她是對的。”
……
希蓉拉了拉就要從肩上滑落的包帶,然後環緊了手臂。
倒不是覺得委屈,而是為自己國家的文學前景悲哀。
她寄往世聯的一部手稿,能引起維傑爾先生的注意。然而在國內,她親自捧着手稿上門,人家卻連看一頁都不願。
這樣想,更不是覺得自己了不起,而是在想他們國家對待後進的态度,是否太武斷。
或許那是一疊廢紙,但看上一看,能浪費多少時間?
希蓉覺得,以那些能在書局供職人員的水平,或許只要兩三頁,他就能判斷出一部書是否有價值。
可是人卻連看兩三頁的時間都不願給,真是讓人唏噓。
難道中央書局,竟比世聯還忙嗎?
希蓉唇角露出一個苦笑,牆裏之花為什麽讓它牆外香呢?
回到宿舍,希蓉爬到床上蒙頭便睡。
根本忘了地球另一端那個還在等電話的人。
赫斯見一直沒收到希蓉的電話,還以為她此行順利,倒是他把那個在學術交流會上有過兩面之緣的中央書局主編看扁了。
誰知當天晚上十點多,他就接到了希蓉的電話。
希蓉剛剛洗漱過,上午沒課,也沒急着去吃飯,只是在僻靜之處跟赫斯講電話。
“我覺得我這個發現挺有價值的,為了枕下書的完整,就拜托你了。”希蓉情緒不太高地說道。
她其實還可以自費出書,還可以找謝輿幫忙,但她卻覺得那樣做未免太憋氣了。
可是交給赫斯,她心中又有些不太高興。
這畢竟是自家的東西,卻要仰賴別家的介紹。
赫斯聽出她的低落,不用想也明白是為什麽,便道:“蓉也不必難過,這就是世道。”
“我明白”,希蓉說道:“維傑爾先生把我慣壞了,一點委屈都不想受。”
赫斯故作委屈地問道:“怎麽沒有我?”
“不是怕你聽了以後不再慣我嗎?”希蓉扯着面前光禿禿的柳條,随意說道。
赫斯笑了,說道:“這個蓉大可放心,我會一直慣着你的。”
希蓉這才驚覺話題偏向了不太合适的方向,忙轉移了話題,又随意聊了兩句便挂斷了電話。
赫斯看着失去了光度的手機屏幕,送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我會慣着你一輩子。”
拇指摩挲着屏幕上的笑顏,他又低聲道:“誰讓你一時不開心,我便讓他一輩子不開心。”
------題外話------
終于入v了,我有種想哭的沖動你們造嗎?
還有,以後都是中午十二點到一點更新,大家覺得這個時間怎麽樣?
097 對簿
很快,赫斯撥通了一個號碼,一個中年略微發福的男子虛拟象出現在了他面前。
“赫斯,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男人問道。
赫斯将手機随意扔在茶幾上,在沙發上坐下,說道:“自然是要和你談一筆生意。”
“你有好書要出版?”
“H國趙彜墓中的枕下書全版”赫斯說道:“以及我最近整理出的一部上古謠歌集。”
對面男子的眼睛瞬間發亮,“當真?枕下書全版?你整理的上古謠歌集?!”
赫斯點頭,“不過,你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中年男子跟赫斯合作不是一兩次,且他的書向來在世界各地都很受歡迎,因此也很幹脆地說道:“你說,不過我得先問一下,這枕下書全版是由誰整理校注的?”
赫斯想了想,說道:“慕詩音”。
中年男子簡直激動地要轉圈了。
這個慕詩音何止神秘,出書也是極少。不過單就那一本便讓哲理出版社賺地盆滿缽滿了,之後她卻除了在各大期刊雜志上發表幾篇論文,就沒什麽文學活動。
這時若他拿到這本書的出版權,可不止盆滿缽滿了。
這樣想着,中年男子說道:“赫斯,我給她和你一樣的待遇,你的條件快說,然後我帶着合同去找你。”
赫斯給了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說道:“第一,将枕下書的發行量側重在H國;第二,這兩本書你給我弄個情侶版。”
中年男子托了托搖搖欲墜的下巴,看着赫斯道:“你們真是外面小報推測的那種關系?”
“正在努力中”,赫斯笑道:“記得管嚴你的嘴巴。”
中年男子看見赫斯的神情,眼中難掩震驚,不過還是做了個封口的手勢,随後忍不住說道:“這只聽說過情侶裝情侶戒的,沒見過情侶版的書啊。”
“交給你們創意設計組好好設計一下不就出來了?”赫斯說道:“不過含蓄點。”
“好吧,這也算是一個新風向吧。”中年男子抽了抽嘴角。
“至于合同,明天上午找我的助理談。”赫斯說着便挂了電話。
至于希蓉的合同,根本不用麻煩。上次為了給她出版那本書,他和維傑爾一開始用的手續代簽,在聯系到她之後,就讓她寄了各種材料過來。
維傑爾經常又将她寫的不錯的論文發表,這套手續備份自然還還多的很。
現在赫斯要考慮的是,用怎樣高大上的借口去帝都國雅學院教上一年學。
……
開庭前一天,段南風帶着從堂哥那裏磨來的各種經典的法庭對決案例視頻,愣是不厭其煩地陪着希蓉在國雅學院的計算機房看了大半晌。
謝輿打電話給希蓉時,聽到她正和段南風在機房看案例視頻,雖然不想讓這兩個人單獨相處,但是想了想還是只說了句中午來接她一起去吃飯,順便有點東西要給她。
從剛才便默默聽壁腳的段南風見希蓉挂了電話,才問道:“謝輿?”
希蓉點頭。
段南風道:“我好像聽見他要約你一起吃午飯,我陪你去吧,咱們再讨論一下明天上庭的事。”
“謝謝你了,南風”,希蓉笑道,又問道:“你這兩天都在為我這個事情跑來跑去,會不會耽誤你的學習?”
段南風大方地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早就說了跟我不用這麽客氣,況且這都期末了,早沒課了,能耽誤什麽?”
希蓉不再說什麽,心中卻滿是對這個人的感激。或許是因為經常一起複健的原因,也或許是都體會過身體不全帶來的難過,段南風對于她來說,有一種“戰友”的味道。
雖然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但希蓉覺得對他有一種其他人都不可能産生的親切感。
……
謝輿見到段南風跟着希蓉一起過來,心中雖然不喜卻也并沒有表現在臉上。
到了不遠處的一個私房菜館,謝輿點了兩道菜一道魚湯便将菜譜遞給了段南風,轉而對希蓉道:“前兩天我讓人搜集了宋玉依的信息,現在大致跟你說一說。我還跟業內金牌律師劉琰約了時間,咱們吃過飯就去見一見,主要讓她給你講一講法庭上避諱的事情和一些比較容易被人抓住的言語漏洞。”
希蓉并不覺得自己可能被別人抓住言語漏洞,即使是天天跟人鬥嘴皮子的律師。畢竟自己的專業便是古文字學,現代語言自然也是專業課內的一門。
不過對于謝輿考慮之周到,她還是難免地覺得心中滑過那麽一絲暖流。
然而,曾經的傷害,卻也沒有那麽容易地消弭。
段南風将菜單翻了好幾頁,又看了眼謝輿已經點過的菜,把蓉蓉最喜歡的兩道菜都點上了,他還能點什麽?
随便點了兩道清淡一些的菜,段南風便招來服務員将菜單遞了過去。
待服務員開門出去了,謝輿給希蓉倒了杯橙汁才說道:“宋玉依畢業于央一影視大學,科班出身,演技的确可以稱得上一句不錯。但是她也同所有搞藝術的一樣,成績很不好,尤其是她的語文成績,經常不及格。此人在高中時期就經常和各種男生牽扯不清,但是自從大三新學期開始,她就像變了個人一般,幾乎無可挑剔。”
這些內容被藏得很深,謝輿請的那名私家偵探倒是費了些功夫才挖出來。不過覺得這些這案子關系不大,他也就沒再多說。
從公文包中掏出一沓a4複印紙,謝輿給了希蓉一份,也遞給了對面的段南風一份,說道:“這是她高中檔案中的三年語文期末試卷複印件,你們看一看,她的答案簡直慘不忍睹。而作文更是無法評述,好多地方都出現了語句不通的情況。”
“這些是她大學的畢業論文”,謝輿這次只遞給了希蓉,因為只有一份,他給希蓉指了指上面墨筆标記的地方,“你看,這些明顯地都是粘貼複制的。而非複制的地方,文字也都有些牽強之感。在這個時間,她已經開始在綠洲文學網上發表小說了。但是她的論文水平,與我臨時翻看的她的小說中的行文表達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我根本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沒有半點文學細胞,甚至連高中試卷上的詩詞填寫都寫不完的人,怎麽能寫出綠湖石居那樣的作品?”
謝輿總結道。
段南風摸了摸下巴,給希蓉要過論文複印件看了兩眼道:“看來這個女人很有問題啊。蓉蓉,你說這女人會不會真地像那些小說中寫的一樣,重生了?或者是有什麽異能?還是被人附身了?”
這兩天惡補了些網絡小說的段南風浮想聯翩。
然而他也只是說說,心裏卻是不怎麽相信的。
希蓉聽了,倒是覺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她說道:“即使不是那樣,其中恐怕也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隐情。”說着拿出了這些日子一直被她放在包中的詩詞本,攤開放在桌面上。
“這是我從小學六年級開始時寫的,那時我經常翻看唐宋詩詞,也就學着寫了不少。”希蓉翻到網絡中傳得最熱的那幾首詞所在頁面,說道:“綠湖石居中的柳氏詩詞,全在我這裏。”
她話音一落,謝輿和段南風便難掩驚色。
“宋玉依寫作綠湖石居的時候,我還在高中複習,我們根本就認識,這個本子她也是不可能見到的。”希蓉支起下巴,有些沉思地說道:“所以南風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如果段南風所說是可能的,宋玉依名下的小說豈不是?
盡管只是無依無憑的猜測,謝輿心中就已怒火難遏,卻也夾雜着一分說不清的慶幸在裏面。
段南風卻只有生氣,猛地一拍桌子道:“我今晚就讓人綁了她,找心理大師給她催眠問清楚。”
希蓉看了他一眼,說道:“宋玉依可是公衆人物,被人知道了會引起衆怒的,你确定不會給你家惹麻煩?再說,這些都是無影無蹤的東西,就算真的問出了什麽,你公布出去也沒幾個人信了。而且我也不想去追究,不過關于綠湖石居中詩詞的侵權問題,我是一定要提一提了。”
段南風想說麻煩又怎麽樣,他從小到大信奉的就是誰拳頭大聽誰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這些日子來,他更知道,個人的拳頭在權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事已至此,宋玉依已經靠着這些東西和演技在娛樂圈有了勢頭,我們也只能順勢而為。”希蓉慢慢說道。
“有把握嗎?”謝輿有些擔心地問道。他還想說如果不行,可以讓劉琰做代理律師的。不過又擔心影響她的信心,這句話便一直卡在胸腔。
希蓉卻是微笑點頭,“有的時候,爬得越高越經不起風吹,稍微一點風,就足以把人吹落地面。更何況是她這種地基不穩的?”
三人談話告一段落時,服務員也斷斷續續将菜送了過來。吃過飯,段南風學校有事回去了,謝輿則帶着希蓉去見劉琰。
劉琰指導了希蓉大約一個半小時的法庭應對技巧,便滿意點頭,肯定她只要到時別緊張便足以應付了。
因時間還早,謝輿并沒有直接送希蓉會學校,而是帶着她去附近的一個主題公園轉了轉,想讓她放松一下心情。
一起在外面吃過晚飯之後,謝輿才将希蓉送回了宿舍。
希蓉解開安全帶,下車後,見謝輿也跟着下來,一副要将她送到宿舍樓前的樣子,便說道:“就幾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謝輿扶着車門的手緊了緊,卻笑得暖心,“回去早點睡,明天早晨六點我來接你。”
“嗯”,希蓉輕應了一聲,走出幾步後,又忍不住轉頭,看向謝輿道:“阿輿,謝謝你,真的。”
謝輿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在她轉身走後,笑容一寸寸龜裂。
……
點綴着幾點白雲的藍天清澈透明,金色般的陽光似乎在眨眼之間灑滿了大地。
希蓉在段南風和謝輿的陪伴下走進了帝都中央區法院。
伴随着一聲沉重悠遠的錘擊聲,案件正式開始審理。
丁山坐在法庭高臺的正中,看到旁聽席中的裴家主時心中不禁一抖,目光稍微偏斜,就看到了另一邊的段南風,以及他身在法律界也極為熟悉的音樂帝王謝輿。
兩邊的來頭都不小啊,丁山忍不住在心中感嘆。
“現在,請原告自辯”,他用低沉鄭重的聲音說道。
在這種民事糾紛的小案件中,是允許原被告不請代理律師的。不過對于這個勇敢的一個人坐在原告席上的女孩子,丁山心中還是有幾分佩服的。
希蓉依言起身,澹靜的目光掃過被告席上的宋玉依,然後從容不迫地開始自辯。
她沒有自辯稿,她的目光卻在她的從容大氣的自辯中越來越堅定。
這是一篇精彩的自辯,文思在既定的公文體制中纡徐悠游,将文學中的抄襲與化用用簡練準确的語言定義然後一帶而過,接着陳述了自己創作盛世仁醫的動機、人物原型、參考借鑒了哪些書目,再敘自己發現盜文已轉拍成電視劇時的驚怒……
每一個字,每一處停頓,都像是打在了法庭席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旁聽席第二排,坐姿筆挺的裴缙随着她的自辯展開,眸色一點點暗沉下來。
這樣堪稱恢弘大氣而又思理明晰的自辯,若是沒有坦蕩的內心和足夠的自信,便是從容地宣之于口也難。
一時間,整個法庭都變得虛無,只有她纖細直立的身影,越加地清晰和明豔地映在他的瞳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