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別怕
缡紅只覺得自己整個身體在不斷下墜，心髒似乎被一股力量牽扯着，仿佛随時要脫離身體，唯一能看見的是由上方縫隙透下來的光。
然而，這道光亮給予她的卻是徹底的絕望，帝開駕着彩雲，只是看了她一眼，卻毅然決然的朝着靈姝的方向飛去，然後，兩人快速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這一刻，這一幕，刺痛了她原本就極為脆弱的心髒，很痛！她曾對帝開有多麽信任，現在就有多麽痛苦。
他還是選擇了靈姝，他的未婚夫人，四海龍神的女兒，有了龍神的幫助，仙界誰與争鋒？
是誰告訴她，仙界的神仙心系蒼生，悲天憫人？對，也許他們憐憫的是人，卻不包括其他的生靈，而她，便是一個小小的犧牲品而已。
萬念俱灰，她的身體還在不斷下墜，她終于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帝開曾告誡過她，仙界有一處禁地，名為離淵，無論是誰，只要掉下去，便不再有往生，比人類生死、神祗隕落還要可怕，人死了有靈魂亦有往生，神祗隕落至少會化為天地間的一部分，然而被這裏吞噬，才是真正的不複存在。
消失了也好，她閉上了眼睛，反正這世上再無任何值得她留戀，就這樣消失吧，不要有人知道，也不要再有人記得，她的生命早在她失憶後便失去了希望。
她累了。
“別怕……”
一道忽近忽遠的聲音傳來，低沉而壓抑，就這樣強烈充斥着缡紅的耳膜。
心口處開始刺痛，那是火之眼的位置。
有什麽東西從裏面竄出，這種感覺很熟悉，是……他。
***
靈姝從來沒見過帝開那樣的表情，能感覺到他憂傷至極，卻又明顯帶着不甘。
生死攸關之際，他終是選擇了救她，也選擇了他未來應該背負的責任。原本她是很開心的，可現在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害人終害己，這次她差點命喪離淵，父神狠狠責罰了她，天帝為了保全四海面子，将責任盡數推到許杳頭上，許杳已被打入天牢，等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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缡紅消失了，是永遠的消失，她最大的威脅沒有了，她應該高興的，可她卻一點也不想看見這樣的帝開。
不知他內心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也許他後悔，後悔救的是她。
她知道，缡紅的事是他心底永遠的傷痛，刻骨銘心，他永遠都無法忘掉缡紅了。
缡紅真是她的阻礙，從來都是，她活着，帝開的目光永遠停在她身上，所有的溫情都留給她一個人。
然後她死了，死在最好的年華，帝開的一顆心卻也随着她死了。
她靈姝從萬年前出生開始哪一天不是受盡榮寵，身份尊貴？她可是四海龍神的女兒，最接近真神的存在。
然而面對一個不愛自己的男子，她同樣無能為力，她也覺得很委屈。
她和缡紅同時墜入深淵時，是他自己選擇救她的，可如今，他有多愛缡紅就有多恨自己。
***
滾燙的塑骨河水中，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睜開了暗紅的眼睛，擡頭望着魔界同樣暗紅且壓抑的天空，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眼看就要落下。
他的意念控制着自己分離出去的那一縷神魂，抱着昏迷不醒的缡紅從天際輕飄飄的落下，一步一步蹚着滾燙的河水，朝着他走來。
“嘩啦——”
緋絡從塑骨河中站起身來，緩緩伸開雙手接過了缡紅，那一縷神魂瞬間化為柔和的光，星星點點融入了緋絡的本體。
不過百年光陰，帝開卻并沒有将她照顧得多好，他冷哼一聲，一雙眼睛寒冰似雪，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明明有言說不盡的俊美，此刻卻偏偏令人無端畏懼。
……
……
“緋絡。”
這是緋纓為數不多的時候連名帶姓的叫他。也表達了緋纓此刻的心情，絕對好不到哪裏去。
三百年的塑骨，僅僅一百年他就擅自出來，她還是看錯他了，他依舊肆意妄為，任性乖張，完全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他可是整個魔界的希望，塑骨區區一百年，也只把他曾經受創的修為和筋骨修補回來而已。
緋絡靜靜的看着她，紫娑樹下，她的表情帶着些許不快，若她不是這副嬌小的身軀，這樣的表情想必會更有威懾力。
“明知是徒勞，為何還要飛蛾撲火？”
如今的仙界早已今非昔比。仙界原本只有天帝一位真神，帝開雖是真神後裔，神力卻尚未覺醒，魔界尚有一戰之力，如今，四海龍神即将與仙界聯姻，這便意味着四海龍族從此願歸順仙界，單是龍神的力量他們就得忌憚三分，更何況整個龍族。
“然而月宮向來愛好和平，保持中立，即使月神對你再有意思，也斷不可能幫咱們魔界去對付仙界，畢竟他說過永不堕魔。”
緋絡每說一句，緋纓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因為他說得都對。
“毫無意義，不是麽？”緋絡望着天，嗤笑了一聲。
他一直很疑惑，為什麽緋纓對他抱有如此高的期望，他一個魔如何能與真神抗衡？為什麽緋纓從他記事起就對仙界懷着強烈的仇恨？為什麽天帝偏要對魔界趕盡殺絕且不擇手段？即使仙魔兩界信仰不同，但似乎也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沒錯，他在逼她，逼她說出實情，即使也許這些原因都是他不願聽到的。
毫無意義，她又何嘗不知。
緋纓淡淡的看着他，眼中滿是疲憊，原本握緊的手松了松，罷了，他也長大了。
“你不是總問我，為什麽我們沒有原型麽？呵，因為咱們的父母在數萬年前也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啊。”
她的目光逐漸放空，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當神不再被需要的時候，便沒有存在的意義。天地規則重新制定，它要創造新的生命和界面，神界的土地越發狹小，不再被需要的神被天地收回力量直至隕落，其中也包括鳳凰一族。而那些為數不多幸存下來的神各自另尋界面栖身。
由帝阿（e），也就是如今的天帝帶領的一派前往仙界，繼續掌權保護蒼生，我們父親這一派則崇尚自由，不喜仙界條框限制，入了魔界，負責鎮守感化魔物。
在父王和母後的帶領下，魔界魔物們由一盤散沙變得井然有序，也越發強大起來。
後來，仙魔兩界由于信仰不同，矛盾越來越激烈，數萬年都為了土地或資源，大小戰争不斷。
最後一戰時，帝阿這個無恥之徒竟派間隙捉了我，用我的命來要挾父王母後甚至整個魔界！
那一戰，魔界敗了，狀況之慘烈。
仙界損失了除天帝以為所有真神，包括他的妻子，帝開的母親，不過帝阿也好不到哪裏去，被父王的池淵傷了神魂，至今尚未恢複。然而父王母後與衆多魔将們也都葬送在了仙界，魔界的主心骨在那一戰全沒了！
後來，我趁亂用剛學到的禁術，縮骨從捆魔鏈逃回魔界，這禁術雖救了我一命，卻讓我一直只能保持這副模樣，而且，永遠無法窺破神的力量。”數萬年前的事情，都記載于魔王手劄中，只有每一任魔王才能翻閱，然後由自己決定是否對外宣布，緋纓也是當上魔王後才知道得如此詳細的。
緋絡聽完後，沉默了良久，“所以，你想讓我覺醒擁有神的力量，去與仙界抗衡。”
“緋絡，你是魔界最後的希望，如今的天帝，我可以對付，帝開也尚未覺醒，只要你獲得神力，就算四海龍神又有何懼？你可是魔神的兒子，池淵劍也會認你為主。”
“就算沒有這血海深仇，我也會令仙界那幫虛僞之徒痛不欲生。可阿姐，你憑什麽覺得塑骨三百年，我便會覺醒？”緋絡站起身，兩步走到她跟前，将落在她發上的紫娑花拈下，“不如去魔域讓我再歷一回生死劫。”
緋纓的瞬間心提了起來，她想叫住他，然而，緋絡已經消失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