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奢求
張子文成功的把婚姻變成了一件令黎薇難以忍受的事, 他再沒有提過離婚的事,黎薇有時會忘了自己為什麽還在堅守。張子文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擺脫了這樁婚姻對他的束縛, 只有她自己還被困在裏面,也只有她還在痛苦,她每晚都在想象此刻張子文和哪個女人睡在一起,她控制不住地想象這些事,那些畫面折磨得她夜不能寐。他們已經無話可說, 張子文更不會回家,新婚的甜蜜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 但張子文的消息總是能傳進她的耳朵裏,這個城市并沒有多大, 他們所處的圈子更小, 當事人想裝聾作啞都不可能。更難堪的是, 甚至黎薇有一回去買包, 碰見了張子文的某一位女伴, 她們背着同一款包, 但不同的是,那個女人的包是張子文送的,她看見黎薇就匆匆避開了, 像遵循着某種規矩, 這種小心令黎薇更加難受, 她當時恨不得不管不顧地上去把那個女人推在地上, 用腳踢她,坐在她身上狠狠地扇她巴掌, 像個潑婦那樣發洩。她的婚姻已經變成了大衆的一場笑話,她何妨讓他們笑個徹底。
但她還是沒有那麽做,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等那個女人離開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做個優雅的貴婦人,在那裏精挑細選一款皮包。
辦公室裏的氣氛突然變了,以前下課大家都會聊聊天,現在卻很沒人說話,大家陡然沉默了,知情的人彼此對個眼神,有什麽話也都是在私下說,人心浮躁,像有什麽災難在臨近,李妙當然感覺得到,但她在辦公室向來沒什麽存在感,沒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想去問,照常上班,要是真有什麽,總會知道的。
沒過多久,上午的課剛上完,所有人忽然接到通知,從明天開始放假。辦公室頓時炸了鍋,紛紛詢問來通知的人,要放多久,那人也不知道,只說要上班的時候會在群裏通知他們,有些人臉色惶惶,好像走出了這個辦公室就不會再回來。
李妙當晚忍不住給張子文打了個電話,他和段存意是朋友,總應該有點內幕消息。
她說:“學校通知我們放假,又沒說放多久,搞得人心裏沒底。”
張子文說:“既然放了你就安心休息,不然出去玩兒?”
李妙興致不高:“你又沒時間,我一個人去哪兒玩。”
張子文安撫她:“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有空了。”
李妙怕他覺得自己非要他陪,忙說:“你去忙你的,我正好回家看看。”
張子文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回去待多久,我可能沒辦法去看你。”
她說:“一個星期左右吧。”李妙知道他不願意自己回去,張子文就像個小孩兒,喜歡誰就要和誰形影不離。李妙怕他不答應,趕緊換了個話題:“你和段總聯系過嗎,學校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張子文卻讓她不要多想:“真有什麽你也沒辦法,你什麽時候走?”李妙說了時間,張子文說到時候過來送她上飛機。
挂了電話,張子文回到席上,身旁的男人立即殷勤地替他拉開椅子,張子文坐下道謝,男人道:“張總您這麽忙,還記着我們,真是···”他“真是”了半天,也憋不出個詞來,眨眨眼臉上的肉都跟着晃,張子文笑了一下,沒有理他。
男人察言觀色立即換了個話題:“聽說段存意關了B市的點,估計是難熬了。”張子文道:“劉校長,你要抓住機會。”劉校長并不是真的校長,他在C市開培訓學校多年,本來風生水起,段存意忽然冒出來,一下搶了他風頭,更可惡是搶了他生意。劉校長點點頭,端起酒敬他:“是是是,多虧您。”張子文不置可否,劉校長站起來,壓低了杯子輕輕地跟他碰了一下,想起段存意,心裏一時痛快極了,可再看看面前冷着臉的張子文,又心有戚戚,聽說這位張總原來和段存意還是朋友,段存意原來還借着他的關系走通了不少路,可現在也是說翻臉就翻臉,整起“朋友”來一點都不手軟,劉校長心裏笑段存意傻,張子文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和他做什麽朋友。
李妙想着張子文的話,心裏總是有點沒底,猶豫再三還是給陳老師打了個電話,她在學校裏也就跟他熟一點了。陳老師很大氣也不記仇,接了電話問她有什麽事,李妙問他知不知道這假要放到什麽時候,陳老師說:“不好說,畢竟現在出了事,而且我們這邊剛開,本來也沒有什麽學生。”李妙一聽吓了一跳,怎麽聽這陳老師的話好像學校要關門了一樣,她問:“出了什麽事?”陳老師:“你不知道?學校上新聞了。”
視頻裏一個老師坐在學生身邊,應該是在講題,一會兒老師忽然動手推了一下學生的頭,然後三十分鐘視頻裏這個老師就一直在推這個學生,下手看着不輕,看得人生氣,從視頻裏來看,老師态度表情都很差,學生基本沒怎麽反抗。李妙仔細看了下,被推的孩子年紀不大,看樣子最多在上小學,應該是初級班的學生。李妙也教過初級班,但這個視頻裏的老師和學生她都沒見過,她又上網搜了一下,學校的名字早就被爆出來了,下面評論已經是鋪天蓋地的謾罵,有人質疑這種培訓機構的經營資格,懷疑老師是否符合教育要求,還有要人肉老師,還有人揣測,學校後面肯定還有靠山,不然怎麽辦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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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看完只有一個念頭,她也許又要找工作了。
電話又響了,段存意接起來,那頭聲音焦急:“底下保安說又有記者想上來采訪,段總怎麽辦啊?”
“就說上面沒人,不要讓他們上來。”段存意挂了電話,他走到窗前朝樓下看了一眼,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來,外頭安靜得很,平時他還能聽見一點學生的讀書聲,現在學生走得七七八八,還有不少家長打來電話要退課,另外一些趁機來鬧事的,突然“想起來”孩子受了老師虐待,要上來讨個說法,叫嚷着要去曝光更多黑幕,學校只有把大門一關,誰都不接待。
段存意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張子文姍姍來遲,一見他就先道歉,請他不要介意:“劉校長約了我吃飯,不好不去。”段存意看着張子文,憤怒又疲憊,張子文根本沒有要遮掩的意思,他巴不得自己來質問他,說不定還很得意,也許就是等着他來低聲下氣地哀求。
段存意感動一種深深的無力:“你有心了,那麽早之前的視頻你也找出來了。”張子文笑一笑沒有回答。段存意看着他:“那個老師早就被開除了,該賠的當年也賠償了,你翻不出什麽風浪的。”張子文點點頭:“那就好。”他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在意。段存意握緊手裏的杯子,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麽?”最可怕的敵人是那種看不出他目的的敵人。
張子文看他一眼:“你不知道?”段存意真的不知道,張子文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些事”,他靠近桌邊,态度真摯,像是要和他談談心,“你好像以為你奮鬥這麽多年得到的一切,都是你應得,其實并不是,只是你以為而已,你得到的一切和你本人付出的并沒有多少聯系,你的成功也只是偶然,你越向上爬,就會跌得越快,我能輕輕松松把你辛苦建立的一切全都推到,你注定奢望你得不到的東西,你永遠在妄想。”
段存意忽然聽見很多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黎薇說“你想什麽我太清楚了,我見過太多你這樣的男人”,溫子期:“不是你的東西,最好早點放棄。”還有各式各樣的人,各式各樣的眼神,在他腦中一一閃過,他見識了各種惡意,和這些惡意周旋,一邊鄙視憎恨他們,一邊又想成為他們,最後發現,結局其實早就注定了,張子文說得沒錯,他一直苦苦追尋他得不到的東西,或許正是因為得不到,他才忍不住要去追求。
黎薇看到張子文進門時,立即又起了鬥志,她激動又急迫地發起攻擊,張子文卻并不搭理她,倒了一杯酒,坐下,她的奚落成了他下酒的佐料。黎薇一點點地委頓下去,她安靜下來,屋子裏也安靜下來,像根本沒有人在,這種寂靜能把人逼瘋,黎薇不能忍受,她又開口,故意道:“今天沒帶協議來嗎?”張子文看過來,搖搖頭,吞下嘴裏的酒才回答:“沒有,我舍不得這些酒。”黎薇嘲諷道:“舍不得酒?我看你是舍不得你的錢。”張子文道:“誰不喜歡錢。”他說着走近,柔聲道,“我也舍不得你,我被你感動了。”黎薇驚懼地往後退了一步,狼狽的躲開他,張子文哈哈大笑起來。
張子文回來好像就是為了喝一杯酒,喝完就走了,黎薇癱倒在沙發上,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