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才走了幾步，身後又傳來一聲，“從晴。”近在咫尺，隔着城市朦胧的霧氣。
從晴正欲轉身，卻突然被他圈入懷中。
果木味的香水後調散逸而出喚醒了嗅覺，逐漸平緩的呼吸吹出的熱氣落在耳畔。一時間，從晴的腦中只剩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有日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照在她臉上。
她一直看着天邊被遮住的太陽，遺忘了時間。
“從晴。”又起一聲呼喚，細若游絲。
身上的力道緊了緊，從晴回過神來，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般絲毫不得動彈。
“從晴。”他的聲音明明很輕，卻仿佛用盡所有的力氣，似乎還夾着些微弱的顫抖，“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頓了下，接着是更輕軟卻更深的掙紮，“不要那麽快喜歡上別人，好不好？”
空白的大腦再次被那片森林填補，一大群鳥兒從樹枝上飛起，吹散了一地的落葉。從晴看着滿地的斑駁狼藉，心裏一陣酸疼。
“我……”她張了張嘴，可惜思緒都沒理清，最後只得含糊地“嗯”了聲。
身後再無言語，從晴不敢回頭，也不敢亂動。自覺像是大街上的雕塑，此刻正在接受路人的合影請求。
馮子慎側着頭看了看她，嘴角終于才又泛起淺淺笑意。心頭一軟，忍不住将她包裹得更緊，湊近她臉邊綿言細語，“好想一直這麽抱着你。”
作為一尊有意識的雕塑，從晴隐隐感覺他的情緒已經恢複。緩緩扭頭瞅了眼，就見他笑臉如常，眼中的光韻都快溢出。頓時變了臉色，痛斥一聲，“流氓！”
輕易從他懷中脫出，從晴氣也不歇地一路跑進了電梯。心髒砰砰跳着，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等待電梯門合上，眼中又浮現出他的眉眼，不由氣得哇哇大叫，“狐貍精！”
回到酒店房間，心神已經平定。從晴插上房卡，燈亮了，她聽見裏面傳來一個聲音，“終于回了啊。”
起先是一愣，接着便分辨出這是蘇長宇的聲音。她走過玄關，放下包，來到陽臺，驚訝于他的存在，“你怎麽還沒走？”
他側過身，眉梢挑着，不答只道：“幸虧沒走，不然就要錯過年度情感大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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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心懷疑惑，到他身旁向下探了眼，正見向上看來的馮子慎。下意識地，趕緊蹲了下去，接着便聽見頭頂傳來的打趣，“是該躲，不然被發現我們共處一室，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擡頭瞪了眼，喝道：“快走吧你！”
他嘻嘻笑，“等會兒車來，我就走了。”後又打聽，“不過樓下那個，是你男朋友？”
“不是！”從晴擡高音量否決，跟着便聽見口袋裏的手機響起。拿出來一看，是馮子慎發來的消息，“早點休息，明天接你去吃飯。”
“不是男朋友……？”正當她不知如何回話才好，蘇長宇繼續揣測，“那你們幹嘛抱在一起？”
從晴：“……”先回了馮子慎的消息，之後反駁道：“什麽叫抱在一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抱他了？”
蘇長宇笑了聲，看向樓下，馮子慎還坐在車裏。他不再多言，回頭打量從晴許久，突然告訴她，“之前在片場，你離開後，我們一起喝早茶。我看見他的手機屏幕是一個女孩在逗一只灰貓，好像是你。”
從晴迅速想起在馮子慎家裏的那一幕，一時無言以對，最後只淡然應了聲，“喔。”
蘇長宇眉眼沉了沉，唇角微牽，轉而又看向樓下。
夜色陰郁，酒店門前那輛賓利的車燈還在飄渺白霧中閃爍着，如黎明的燈火。從晴還蹲在他腳邊，直到又收到馮子慎的一條，“我走了。”才小心地站起來，吐了口氣，滿心惆悵。
在此之前，從晴就已經想明白為什麽曾經仰望過那麽多人，到最後卻唯獨會喜歡上馮子慎。
時至今日，她仍舊記得最初關注他的時光裏，對他并沒有特別之處。她只是偶爾會多看他一眼，就像以往每一次看其他人那樣。在學校的一些瑣事上會多點關注，但其實只停留在“有興趣”的階段。
可馮子慎卻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她赤.裸裸的關注恍若未覺。他總是和從晴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偶爾湊到跟前說一兩句閑話；他總是在發現從晴的注視後以笑回應，有時還會有意無意避開眼神。
也許正因為如此，從晴發現了他和旁人的不同。漸漸的，才喜歡上他那種溫潤的笑和小小的別扭；漸漸的，才淪為水中掙紮的魚。
那時候，她隐約感覺馮子慎好像喜歡她。剛開始，只覺得很愉悅，也很享受兩人眼神交流間的默契。直到某個不知名的時刻，她開始不再滿足于這種暧昧的狀态，想要擁有更多。
可是馮子慎并沒有什麽表示，而她則像沒有名分的地下情人，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自亂陣腳。也許正因如此，馮子慎感到這個“地下情人”并不懂事，便失去了對她微小的好感。
于是從晴便收斂了些，希望至少能夠回到之前的狀态。可惜，也許男孩在感情中本就狠心些，從晴發現他不再對自己特別。
盡管馮子慎仍舊和她保持距離，仍舊對她笑。但從晴卻能清楚感覺到，一切都變了。
以往，他坐在河邊垂釣，魚餌逗弄着她。她靠近時，他就遠離；她游走後，他又追逐；某個瞬間，她終于開心地吃掉魚餌，他也會笑，然後放開她，看着她重新跳回河裏。
如今，他依舊在河邊垂釣，卻挑了一個離她很遠的位置。她不遠千裏追來，他處之泰然；她在周圍晃蕩，他恍若未見；某個瞬間，她下定決心咬住魚餌，他還是會笑，卻像是在說：“請你離開。”
即使如此，從晴作為一條執着的魚，仍舊樂此不彼地一次次回來。總是等待着他能回心轉意，總是覺得，至少他還在這條河附近，他一定還有眷戀。
恍惚中這麽多年過去，從晴終于能夠确定馮子慎确實喜歡過她。但也更加确信，馮子慎對她的感情有多淺，淺到能夠收放自如。
現在，他回頭了，想要給她從前想要的一切。
她卻感到某種願望最為強烈，那就是，“請你離開。”
思緒被蘇長宇講電話的聲音打斷，從晴撐臉看着他，目光缺少焦點。直到他的話傳入耳中，才定神仔細聽着，神情有些驚愕。
“我也不能确定，你們來了先過去看看，不然之後麻煩了。”蘇長宇繼續說完，看回已經發完呆的從晴，略略又提了句，“你不要亂看，好像有狗仔。”
從晴只好轉身面對着他，表情猙獰，雙拳緊握，呲牙咧嘴，“被你害死了……”
他笑得肩膀起伏，拍拍她的肩安慰，“還沒确定嘛！就算真有，等會兒就攔截了。”
“離我遠點！”從晴肩膀一閃，怒喝一聲。
蘇長宇也不鬧了，撐着陽臺欄杆，就差拍着胸脯給她打包票了，“放心吧！關于我的緋聞，就沒有壓不下來的。”
從晴戚了聲，不置可否。
很快得到消息，蘇長宇的保镖們已經控制住狗仔。從晴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和他下去看看。
隐蔽處，那輛面包車的四個輪胎癟了兩個。車的周圍圍了一圈黑衣保镖，如黑幫出動。從晴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陣仗，下意識不敢靠近。
蘇長宇這時指了下另一輛車，“你進去坐，我跟他們談。”
從晴連連點頭，上了他的保姆車。裏面坐着司機和一男一女兩個助理，他們都沒什麽多餘的話或目光。感覺很可靠，可靠到像是古時的衙役，而她則是被押解的犯人。
手機也沒帶，窗戶上都遮着窗簾。從晴端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終于還是忍不住左右張望，他們都忙着自己的事，讓她自覺格格不入。為什麽要下樓？為什麽要進來？為什麽大家都不說話？
魯迅先生曾說過，“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于是從晴清了下嗓子，卻沒引起什麽關注。接着又動了下，之後就随意地靠在了座椅上。
眼神朝旁瞅着，視線中是蘇長宇的筆記本電腦。好想拿出來玩，就算是玩掃雷也好啊！為什麽蘇長宇還沒回來？還要多久才弄完？能不能出去看看？
心裏一陣糾結，忍不住就嘆了聲氣，這時聽見前座傳來一個聲音，“可能還需要一會兒，從小姐可以先看看電腦。”
從晴聽了一樂，用力點頭，擡頭向她時卻不禁皺眉，口中蹦出二字，“是你？”
她勾唇笑，蛾眉微沉，“我們見過？”
不得不說，她的長相絲毫不遜色于電視熒幕上的某些女明星。一臉桃花妝顯得出奇的妩媚，更令從晴這種好不容易學會用大地色系眼影的手殘星人着實汗顏。
她真是好看，比生日那天遠看上去更好看。給人的感覺端莊卻不過分保守，顯然是個識大體又能幹的女人。對比之下，從晴感覺自己像是個假女人。
腦中突然閃出一句話，“退而求其次。”頓時氣極，眼神不由淩冽了幾分，跟着便聽見一聲輕笑，“我應該記得你嗎？”
從晴回過神，緩過神情，連連搖頭，先是問：“你認識馮子慎吧？”
“嗯。”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意圖，但就是好奇，“他……之前在追你吧？”
女助理蛾眉微蹙，“有嗎？”
見她如此，從晴不禁也很納悶，便提了一下那天在餐廳外撞見的一幕。她回想好一會兒，接着便笑了，“那不可能！他當時在等人，好像是以前的同學。”
等人？從晴首先想到的是傳聞中那位校花，一時也說不出什麽了，只好讪讪一笑。
她也就回過身去，很快便又轉回身，唇角噙着一抹笑，“不會是你吧？”
“哈，哈哈。”從晴幹笑着，确切地搖頭，“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