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家前，順路去超市買了一些水果和食物帶上樓。爸媽早已吃完飯，坐在電視機前看節目，看見她回來還十分意外，“這麽早就回了？”
“嗯。”她提着東西走到餐桌旁，背對着客廳，信口胡謅，“人家明天還要工作，吃完飯就回去了。”
“喔。”媽媽又問：“吃過蛋糕沒？”
她暗暗嘆口氣，從袋子裏拎出兩個包裝精致的小蛋糕，歡天喜地地遞過去，“當然吃了！還給你們一人帶了一個……”
在他們面前表完孝心，從晴收拾好水果放進冰箱，熱了碗牛奶就去了書房。自從決定全職寫作後，她的小說基本都是全文存稿完才發，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作品質量。
近年來，她給自己定的寫作量是每日一萬字，有時候靈感爆發也可能寫到兩萬。一般都能在白天完成，但偶爾狀态不佳完成不了時，也堅決不會在晚上寫作。
要知道早幾年時，她常常不知節制，硬要在晚上寫東西。最後的結果就是淩晨過後躺在床上文思泉湧，腦袋裏丁零作響，心髒突突地跳着就好像下一秒即将猝死，卻依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尤其在三年前的一個夜晚，外面既沒有刮風，也沒有下雨，更沒有雷電交加。但她就是怎麽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後無助地哭了起來。大概因為哭累了，才終于睡過去。
等第二天醒來，她就去樓下的複印店訂做了一條醒目的紅色橫幅，上面印着八個清清楚楚的黃字——十點不睡，不如跳樓！
正挂在她電腦背後的牆上，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即使燈關了仿佛還能在黑暗中發出警醒的光，像幽靈的眼睛。
——
書桌旁擱着的那本《24個比利》還沒看完，她剛剛拿到面前，手機卻響起來。點亮手機，看着屏幕上的Q.Q推送消息，她震驚得瞪圓眼睛。
擡頭，透過電腦那張死得發黑的臉看見自己一副驚悚的表情。從晴眨眨眼睛，緩過神登入Q.Q。
馮子慎那只萌貓圖像居然跳到列表的頂部，後面還跟着一個紅紅的圈，包裹着中間那個小小的“1”。點進去，那條“生日快樂”真的是他發的。
對着屏幕靜默了一會兒，從晴機智地想到，這一定是系統自己發的。
那系統為什麽沒有幫其他好友給她發祝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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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疑問跳出來，否決了她的推測。
突然想起，名偵探福爾摩斯先生曾經說過一句至理名言：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無論多麽難以置信，也一定是真相。
那……這确實是他發的？為什麽突然發這個呢？
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不不，先不想他會不會參與這種游戲。就算他真參與了，怎樣的白癡會給出類似于“給你手機上一個正在過生日的Q.Q好友發生日祝福”這樣的指令？
這麽說……的确是他自己發的。
從晴感覺心猛一下沉，感慨萬千。
2006年的春節，舉國同慶，備受應試教育摧殘的從晴抱着語數外物理化每科一套總共七十二張試卷迎來了假期。每次走出客廳，看見爸媽對着電視嗑瓜子，都讓她産生一種錯覺：大人，真幸福。
當時她接了水回到書房，唰唰寫完英語的最後一張試卷，抱起手機點開Q.Q，給馮子慎發了條消息，“為什麽學生這麽可憐，放假還有寫不完的作業，還不如上學呢！”
表達完自己的看法，她向前翻着聊天記錄。互加好友一個多月以來，消息多是有去無回。剛開始的招呼，他回了個發呆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之後就沒有下文。
平安夜、聖誕節、甚至是元旦，所有送出去的祝福全都石沉大海，讓從晴一度以為□□出了故障。但事實告訴她并非如此，網上的馮子慎和現實中的他判若兩人，讓她十分的忐忑不安。
那個時候的她，還不明白有一種拒絕叫忽視。在馮子慎十七歲生日的那天，她又發去生日祝福。人家過了淩晨也沒回複，她還氣惱地追問：“為什麽不理我？很讨厭我嗎？”
原本已經丢開了手機，他卻偏偏回了話，“有心了。”并且對她的發問作了解釋，“一般挺忙。”
難得收到一次回複，就好像沙漠裏的人嘗到一滴水。沒空去考慮那是淡水還是鹽水，喝下去就是了。從晴亦是如此，得到這種算不上答案的答案，還急急忙道歉，又關懷備至道：“這麽晚還沒睡呀？”
人家又沒回音，從晴自我安慰：他一定是去洗了。
按照她的邏輯，馮子慎那晚應該是洗着洗着就在廁所睡着了。不管怎樣，久而久之，從晴對他是否回應不再過于在意，總想着自己說了想說的就好。
但這并不代表她的心裏就沒有失落感，只是相比于她的感情，那些細微的失落感實在太不起眼。
聊天記錄刷完了，又浏覽一遍他的空間，這時手機“叮”了一聲。
他居然回複了，樂得從晴覺得可以再做一套試卷。
他的話說得很有老成的感覺，讓從晴品味許久，“習慣了就好。”
從晴當時想了無數種回複的方式，最後終于挑選了一句她覺得能夠繼續聊下去的話，“我感覺現在讀書好像就是為了應付考試，完全不知道為什麽。你的話一定目标很明确吧！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麽？”
遲遲沒有回複，從晴打倒了剛剛立起的還可以再做一套試卷的flag。自覺問的問題太私人化了，又或者是他等待的時間太久，于是又忙去了。
為此，從晴還自責過太不會聊天，不能趁人家有空時第一時間回複。直到這些年的失落累計得越來越高，高到已經越過了她的感情，她才終于願意相信他只是不願意理會而已。
手點開輸入框，從晴打下兩個字，“謝謝”，在準備發送以前卻猶豫了。
她是在什麽時候決定燒掉老房子？
從北京回來的前一天晚上，在簡陋的屋舍裏最後細數一遍七年來的所有一切，并且在當天更新章節下的“作者有話說”版塊中寫下平靜又理智的一句話，“明天将要告別，北京，還有七年的青春。”
父母和楊迪有一句關于她的話說得很對，從晴不是個能吃苦的人。之所以要去北京，不是因為什麽遠大的志向，只是因為馮子慎在北京。
但這一點，她只告訴過他一個人。
那是在北京的第二個冬天，馮子慎已經回國去南方謀生。當時他們難得的相對穩定地聯系上一段時間，從晴明顯感覺自己比之從前有了很大改變。
她不再遮遮掩掩，也不羞于說傻話。她坦誠地訴說自己在這座城市的不快樂，并且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還以為你會留在北京。”
他沒有回話，突然又失去音訊，從晴十分肯定他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那時候她在看《緋聞女孩》，恰克對布萊爾說：“一份偉大的愛情和一份正确的愛情是有區別的。我在帝國大廈等待兩分鐘不見你出現便走了，而他卻等了你整整一晚。”
窗外北風呼啦啦地吹，朦胧了城市的輪廓，她當時心想：馮子慎也許在想，這姑娘真傻。
那一刻，她心如止水，失落已經與感情持平，幾乎都難以令人察覺。
直到不久後在他二十四歲的生日，從晴再次發出生日祝福，那潭死水依舊沒蕩起半點浪花。
一眨眼便開了春，萬物複蘇，呈現出一幅生機勃勃的景象。
《緋聞女孩》也總算耐心看到了結局，布萊爾并沒有和那個等待她一整晚的男人在一起。從晴站在窗前向下看去，美好的清晨，美好的陽春三月。
伸展着手臂，眼看着藍天，她突然想起：這麽多年以來，馮子慎從未對她說過一句“生日快樂”。一次也沒有。
沒有任何征兆的，失落終于越過感情并傾倒而下，将她的心牢牢圍成銅牆鐵壁。
陳奕迅有一句歌詞，“若無其事，原來是最狠的報複。”
對于馮子慎，她談不上報複，只是不太想再有牽連。手向下移，回到主屏幕，從晴直接卸載了Q.Q。
——
躺去床上，刷微博時，小天使發來消息，“大大睡了嗎？”
從晴樂了，調戲她，“沒呢沒呢~等着你給我暖被窩！”
小天使發來大笑的表情，又問：“身體好點了嗎？”
從晴先是一愣，随後便說了實話。
那兩年裏她經常在“作者有話說”版塊中提到馮子慎，并取代號為“他”，所以小天使也是知情人之一。
正因為如此，從晴原本以為小天使會竭力擁護她，并為她豎起驕傲的大拇指，卻沒想到收到現在這種回複，“說不定他想追回你呢？”
氣得從晴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點開語音就要批.鬥小天使這種開得沒邊的腦洞。但她還沒張嘴，便又坐回了床上，發過去一張笑得不能自已的表情，并配上極其嘲諷的二字，“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