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觀星
因為是公司內部活動,并未邀請客戶,加上各個部門的表演和抽獎活動,氣氛十分熱烈,尤其是當晏岚出現時,更是達到了高潮。
或許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晏岚是哪個小明星演過什麽電視劇,但是美女就是美女,聚光燈一打,其餘人全成了陪襯。
周世文一臉無語地看着主持人報出幸運號碼後,自家弟子尖叫着跑上去:“我我我是我!”
徐貞快開心瘋了,她做夢都沒想到能和偶像近距離接觸,晏岚擁抱了她一下,把獎品遞給她。
“謝謝岚岚。”徐貞激動地語無倫次,“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加油!”
漂亮的女星大方地點頭微笑:“謝謝,我們一起加油。”
崔瑩瑩站在不遠處把這一幕拍下來發給裴瑾:[任務完成]
裴瑾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回來。
邀請晏岚是他臨時改的主意,他進了徐貞的微博,發現她轉了不少晏岚的動态,便知道她的偶像是誰了。
如此安排,聊表謝意。
正值晚高峰,裴瑾在路上堵了一會兒,他倒是對堵車沒什麽不愉快的想法,人們痛恨堵車,無非是因為浪費時間,他卻無所謂,時間大把,正怕揮霍不掉。
他在路上聽了一張最新專輯,等到把車停到地下車庫的時候,心情還是十分愉悅的。
可就在這時,他聽見停車場的一角傳來冷笑聲。
“程淵,你要同我分手,大可以直接同我說,我是那樣死纏爛打的人嗎?”那女子冷冷問,“現在狗仔拍到你和甘茹雪開房,你滿意了?”
“要我替你澄清我們只是朋友?外人不知道,公司裏誰不知道我們倆是情侶?你叫我臉往哪裏擱?”
裴瑾知道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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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怎麽樣?”她看似充滿火氣的聲音裏有一絲被壓抑的顫抖,“讓甘茹雪退出《亂世情緣》的試鏡,我把男人給她,她把角色給我,很公平吧?對,我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女人,可關你屁事,你別忘了,我倆現在已經分手。”
裴瑾鎖上車門的時候想,好理智的姑娘,這個男人是決計不能再要了,但從她手上搶走,必須也叫對方吐出來好處不可。
哭泣?挽回?不不,為這樣的男人,不值得。
他那麽想着,走到電梯處,看到了一個哭花了妝的美女,娛樂圈美女不稀奇,難得的是妝花了還好看,像是雨後殘紅,格外惹人憐愛。
她看到有人來,難堪地別過臉去,裴瑾心知當做看不見才是最好的體貼,于是目不斜視準備按電梯。
誰料電梯門一開,下來的是崔瑩瑩:“晏小姐,你忘了手包。”一看裴瑾,大吃一驚,“老板?”
“原來這就是晏小姐。”裴瑾只能與她打招呼,一看晏岚花了的妝容,故作訝異,“樓上暖氣那麽足,晏小姐的妝都花了。”
他故作責怪道,“瑩瑩,叫酒店把暖氣關小一點兒,外面溫度低,冷冷熱熱容易感冒。”
崔瑩瑩也是一顆七巧玲珑心,趕緊道:“可不是,我臉上都出油了,我這就去辦。”她什麽也不多問,将手包放在晏岚身邊就離開。
“晏小姐,不好意思,敝公司招待不周。”裴瑾遞了手帕過去,“我知道女明星形象最重要,叫你受委屈了。”
晏岚心中感激,接過來手帕來擦一擦:“謝謝裴先生。”
她來之前,對流光公司也有所了解,成立七八年,是業內新秀,老板一向深居簡出,十分神秘,據傳是國內某富豪的獨生子,為此,雖然只是公司周年紀念想要邀請一個小明星站臺,競争也相當激烈。
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運道飛上枝頭,可流光公司點名要她去。
可怪道人家說職場得意情場失意呢,剛結束,就看到新聞裏說男友和別的女人手挽着手進了一間房。
那個女人還是死對頭。
人生起起落落真是毫無防備。
晏岚在衛生間裏卸了妝,素面朝天出來,裴瑾發現她鬓邊有許多細碎的卷發,一個圈一個圈一點都不安分,雪白的面孔,豐滿的嘴唇,還有一雙勾魂的眼睛,是極具特色的美人。
“晏小姐,有沒有人來接你?”裴瑾問。
晏岚笑了笑,滿不在乎地說:“我打車回去。”她還沒有出頭,經紀人手下有好幾個藝人,助手也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公司才會配給,像今天這樣的場合,把她送到了就走也沒辦法。
裴瑾說:“那我有沒有榮幸送晏小姐回去?”
晏岚一時踟蹰,裴瑾溫文爾雅,儀表堂堂,看起來當然不像是猥瑣之徒,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邀約?
裴瑾見她猶豫,笑道:“晏小姐,你放心,我只想确認你能安全到家,這裏不好打車,我送你到市中心可好?”
晏岚十分慚愧,是她小人之心:“那就謝謝裴先生了。”
上了車,晏岚坐在副駕駛上,忍不住去打量裴瑾,他留着長發,可并不女氣,第一眼絕不會叫人認錯性別,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見之難忘。
裴瑾放了一張碟,是根據愛爾蘭詩人葉芝寫的《柳園裏》譜的曲,晏岚觸動心事,不由潸然淚下。
曲畢,該流的眼淚也流盡了,裴瑾笑問:“可是一首好歌?”
“是。”晏岚拭去眼淚。
裴瑾便問:“前面有兩條路,左邊那條回市區,我将你放在貴公司附近,右邊那條通向常青山,今夜星光好,适合觀星,晏小姐往哪裏去?”
晏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看星星。”
“好。”裴瑾打轉方向盤,去往郊區的路上幾乎沒有車輛,裴瑾把車速飙到最高。
晏岚覺得心髒砰砰亂跳,十分刺激。
不出30分鐘,市區的燈火就漸漸看不見了,那個浮華的世界好像一下子遠去了,什麽名什麽利,在億萬年的星光之下都不值一提。
裴瑾将車停在山巅,自後備箱取出毛毯與冰鎮啤酒,還有一大包薯片,晏岚笑了:“我是沾光。”
“不,我本以為今夜孤家寡人,誰想有佳人作伴,是我沾光。”裴瑾拉開易拉罐,将啤酒遞給晏岚。
晏岚看了看自己新做好的水晶指甲,不知怎的眼眶微酸,那麽多年,他是頭一個為她拉開易拉罐的人。
一個人是否體貼細心,全在這些微不可見的地方。
她接過冰涼的啤酒,與他輕輕一碰:“裴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我叫裴瑾。”裴瑾斜靠在車門邊,“不用客氣,萍水相逢也是緣分。”
夜靜更闌,滿天星鬥,那些遙遠的恒星所散發的光芒,不知是奔波了多少年才能被人類所看到。
晏岚喝了半瓶啤酒,臉頰微紅,眼睛明亮,她突然吟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說完便覺耳朵熱辣發燙,趕緊解釋,“這是我上一部戲的臺詞。”
裴瑾溫和道:“很應景。”
“可這又不是在湖裏。”她把惱人的鬈發撥回耳後。
“心情是一樣的,是不是有山,是不是有水,又有什麽關系?”
晏岚不禁想,這麽年輕就有了事業的人,不咄咄逼人,反而平和體貼,真是出人預料,相比之下,她所見過的所有人男人都顯得如此幼稚毛躁。
說曹操曹操到,程淵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她看着這煩人的來電鈴聲,恨不得掐斷。
裴瑾倒是不介意,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走遠些給她留講話的空間。
晏岚不得不把電話接了起來,那頭程淵張口便問:“她答應了,你答應我的事什麽時候辦?”
“你再催,我就發微博說你劈腿,我兩的照片還在我手機裏。”晏岚出口惡氣,不等他發火,便說,“我現在就發,可以了吧?”
然後狠狠摁掉了電話,點開微博,履行諾言,向公衆澄清他倆純粹是好友,謝謝大家關心雲雲。
鎖了手機,晏岚突然說:“我早知道他和甘茹雪有暧昧,可我倆說好了一起奮鬥,他卻等不及了。”
甘茹雪已經擠進一線女星行列,資源豐富,但凡有新聞,必上熱搜,與她微博秀幾次恩愛,還怕沒有流量?
真的,不怪程淵這麽選,娛樂圈裏,不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就只有被人踩死的命。
“晏岚。”裴瑾看着她那雙勾人攝魄的眼睛,聲音清晰有力,“你會紅。”
晏岚牽牽嘴角:“唉,多謝你安慰……”
“不,我不是安慰你。”裴瑾将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丢進塑料袋裏,“我不會看錯,你會得償所願,這世上美人雖多,但紅的少。”
晏岚眼裏閃過迷惘:“是嗎?可我出道好多年……”
“不要急,很快了。”裴瑾笑了起來。
很多年前,他留宿秦淮河邊某位佳人的妝樓,清晨起來,有個髫年的丫頭為他奉茶,他看她年紀尚小,但做事落落大方,不似其他瑟縮,便問:“是怎麽來的?”
“家裏遭了水災,活不下去,就把我賣了。”那女童看着他,言辭清晰,條理分明,“阿母多出五兩銀子,除了給爹治病,家裏還能吃頓飽飯。”
佳人便笑:“公子不要理她,問她一句,她能答上十句來。”她招手叫那丫頭過去,将一朵珠花簪在她的鬓邊,攬着她道,“前些時候,還問能不能跟着我認字,我這麽多丫頭裏,就她最肯用功。”
“姐姐,我會成名妓。”她說,“以後金陵人人都會知道我的名字。”
佳人笑得直不起腰來,指着她問:“那你倒是背一首白樂天的詩來聽聽。”
她負手,誦道:“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裴瑾詫異:“一字不差。”他凝視着小小的女孩,好一會兒才道,“十年後,你當得償所願。”
“若真是如此,便請公子賜個名吧。”佳人扶着丫頭消瘦的肩頭,戲谑道,“若是有一天,這名字傳遍江南,公子便再來與她梳弄,便也算是一場佳話。”
裴瑾問她:“你本姓什麽?”
“姓謝。”
“呵,謝娘,”裴瑾略一思忖,想起她剛才吟詩的模樣,便道,“那就叫清吟吧,謝清吟。”
十年後,謝清吟以如花容貌與無雙才藝名揚金陵城,然而,姐兒愛俏,鸨兒愛鈔,養大了的女兒,當然是要她出去接客才能掙錢,謝清吟十六了還不肯梳弄,養母怎麽不急?
要知道,門戶裏有個說法,十三歲是試花,太早,十四歲是開花,正好,十五歲變成了摘花,已經過了時,何況十六?
可謝清吟長袖善舞,邀約不斷,才子王孫,都以與她作詩應和為榮,盛名之下,養母倒也不敢随意安排。
那一年,裴瑾北上,路過金陵,才區區十年,若是容貌沒有大變化倒也不懼,若是二三十年,他不會再走這條路。
到了秦淮河,聽聞謝清吟招親,十分詫異,原來一眨眼,昔年髫年女童已到破瓜之年,時間原來過得也挺快。
他以五百兩銀子拔得頭籌,為謝清吟梳弄。
作者有話要說: 門戶:就是妓院,明清時的民間妓院和電視劇裏看到的有差距,其實與一般民居沒有什麽區別,一個鸨母收養幾個女兒,妓女都按照大家閨秀那樣教養,據聞,有點檔次的妓女都要會背白居易的詩謝娘:指代心上人,梳弄:青樓女子的初夜,啪完就是婦人了,頭發要梳起來,也叫梳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