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秘聞
入夜，第三行星的人造月亮盡職地升了起來。金烏仰着頭，居然覺得這副場景有點不習慣。
白天她和哈維聊了很多，雖然表面上做足了互相感動的樣子，實際上兩個人顯然都有所保留。這在第三行星幾乎是默認的規矩，沒有人會把情報全盤托出，半真半假是常态，或者說人們把判斷情報真假也作為檢驗能力的一環。
金烏想，她離開這麽久，剛回來依然對這一切習以為常，也不知道這能不能算優點。
她百無聊賴地趴在窗臺上，腦內預演着接下來幾天即将面對的風暴。
忽然窗戶被敲響了。
金烏警覺地直起身朝外看去——普魯托正單手挂在她的窗臺上。
金烏：“……”
小心地把普魯托迎進來，少年輕巧地從窗臺上翻身落地。他有些好奇地打量金烏的房間：“你這兒比我那也沒大多少，我還以為他們會給你造個城堡。”
金烏還沒從他爬窗過來的震驚緩過來，一時間不知道從哪問起：“……你怎麽過來了？為什麽爬窗？”
普魯托笑起來：“我去了那個機甲訓練室，很有意思！練得太入迷了，一出來就這個時間了。我想來找你，但那個管家怎麽都不許我過來，說你已經休息了。我猜你說休息了一定是打發他們的，就沒拆穿你，換了方法找你來了。”
金烏無奈地笑了一聲：“那還真是多謝你沒有拆穿我的謊話。”
普魯托問她：“怎麽樣？”
金烏把今天在花園和哈維聊的事情告訴他，其實就是聊了一下第三行星目前的形勢。
在這個國家，國王和議會的權力互相制衡，大家互相扶持也互相争鬥。戈維爾的性格一貫霸道，從格羅瑞家族倒臺以來，他就在許多事情上和議會産生過摩擦。雖然沒有明說，但議會多少是希望這位新的王能夠與他們統一戰線的，然而戈維爾認為他們是想要操控他。之前這些暗潮湧動還只是暗地裏的動作，真正把戈維爾和議會的對立擺到明面上的□□，就是第十七行星的移民計劃。
這裏面關系到第十七行星的往事。人類來到探索者星系以後，才第一次見到宇宙中的其他生物——蟲族，這個兇悍的種族把一切能夠提供能量的生物都視為食物。一開始人類節節敗退，探索者星系原本有二十四顆适宜人類居住的星球，有七顆在曾經的戰鬥中失去了一切生命痕跡。
第十七行星是唯一經歷過大戰，但依然有生活着生命的行星。它是那場戰争的幸存者，盡管傷痕累累，但人類第一次從蟲族手中保護下了一顆星球。這是這場戰争反轉的開始，人類士氣大振，發動了反攻。也許是覺得損失太大，蟲群終于離開了這片星系。
但誰也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會卷土重來，人類根本沒有取得完全勝利。但在當時的情況下，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幾乎成了人們的精神支柱，他們不能再面對一點失敗了。
于是領導者們把這件事當作秘密保守起來，但第十七行星作為重要的戰場，不可能無人守護。
而在當時，要不要讓人們繼續在第十七行星上生活産生了很大的争議，這裏經過戰争的肆虐，已經幾乎什麽都沒有了。重建的代價過于巨大，人們剛剛經過遷徙來到這裏，正是缺少資源百廢待興的時候。
因此政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派人來到這裏，于是一部分戰争中幸存的士兵主動提出留在了這裏，還有一些士兵的家屬自願來到了這裏。他們都清楚将要面對什麽，但依然來了。
——如果蟲族卷土重來，第十七行星會作為第一戰場投入戰鬥，而在這裏生活的人們，随時都做好了戰鬥準備。作為戰場，第十七行星根本沒有建設發展的必要。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人們享受了這麽久的安寧。滿懷壯志的英雄們老去了，死去了。為了保護這個“秘密”，大多數人都沒有選擇将這一切告訴自己的孩子。
第十七行星逐漸了變成了“垃圾場”，而英雄的後裔們也不再清楚自己的使命。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大部分人甚至不會把自己和歷史上的英雄們聯系在一起。
戈維爾得知了這一切，他覺得不甘心，這也是他決心要推翻格羅瑞王室的原因——他不希望第十七行星上一無所知的人們被迫成為英雄，他覺得是國王把這些人當成了棄子。
議會決定幫助他，他們也認為這片星系需要一些改變，但亞拉伯哈做不到了。他僅僅維持現狀就已經拼盡全力了，他不敢做任何冒險的決策，議會覺得，他們需要一位新的、更有力量的決策者。
只是戈維爾的激進出乎他們的意料，這就造成了如今微妙的局面。議會覺得秘密應該繼續保守，他們需要用別的方法把第十七行星的人引渡離開。戈維爾打算直接公布一切，将第十七行星的人全部移民至其他行星，之後輪流派軍隊駐守戰場。
議會認為這太胡鬧了，說這會影響其他行星的秩序，而戈維爾認為這是他們原本就虧欠第十七行星的。
議會們終于明白，戈維爾是來自第十七行星的複仇者，他不打算和任何人和解。
把一切都講出來，金烏覺得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松快了一點：“呼，說真的，你來了幫了我的大忙。如果這時候讓我一個人待着，我可能會憋死的。”
普魯托看着她：“你好像不怎麽高興。”
金烏垂下眼，嘆了口氣：“當然了。”她之前一直堅信，她的父親沒有做錯什麽，因此可以全心全意地恨戈維爾。
可事情一旦有了前因後果，她現在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資格把戈維爾胖揍一頓。
普魯托不太明白金烏為什麽會覺得這些事和她有關系：“那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所有人都還沒出生，這件事頂多算是當時人的錯誤，你為什麽會有愧疚？他也沒資格把這事算到你的頭上。”
普魯托沒說的是，如果戈維爾只是找前任國王的麻煩，那他還能理解。畢竟他确實對第十七行星糟糕的現狀視而不見，但為什麽他這麽執着地要把金烏置于死地？
金烏無奈地笑了笑，恐怕普魯托的字典裏根本沒有“父債子償”這個說法。
不過說來也是，第十七行星上的人有權利選擇不一樣的活法，這點她一定會幫忙。但她什麽也不知道，戈維爾就打算對她趕盡殺絕……
金烏想，果然還是得找機會打他一頓。
金烏嘆了口氣：“其實我最糾結的是……我覺得哈維沒有說實話。”
普魯托挑了挑眉：“哪方面？”
金烏：“很難說清楚，只是我隐隐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至少哈維沒有全盤托出，也許之後還有別的彎彎繞繞。最可疑的一點就是他們的人選問題，戈維爾從我認識他起就是這麽個專斷□□的模樣了，他們将他選為那個推翻格羅瑞王朝的家夥，就應該預見到現在争鋒相對的局面。以現狀來看，議會的這個選擇未免也太愚蠢了。”
“抱歉。”普魯托看着她撓了撓頭，“這種動腦子的事情，我實在是幫不上忙。不過別擔心，我會帶你回去的，就算那個戰神再來，我也會讓他知道厲害。”
金烏低聲笑起來：“才練了一天機甲，就已經這麽自信了？”
普魯托認真地看着她：“我們不會輸給他的。”
金烏莫名其妙地從“我們”這個詞裏獲得了力量。她自從覺醒以後，就認為自己要撐起一切，她以為自己堅強到能夠獨自戰鬥了，其實她依然是那個沒有人陪着就會吵吵鬧鬧的小鬼。
金烏深吸一口氣：“普魯托，我想為第十七行星做點什麽。就算你說不是我的錯……但我覺得沒人應該這樣活着。”
普魯托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已經在做了，我們也是第十七行星上的人，托你的福，我們現在過得很好。所以接下來的計劃……不如把所有第十七行星的人都收編進冥王星盜團吧！”
金烏：“……”
金烏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可真是……”
普魯托挑了挑眉毛：“怎麽了？”
金烏為他鼓掌：“特別了不起！”
普魯托覺得她的誇獎特別敷衍，搖了搖頭打算回去了。他跨上窗臺，下去之前突然想到什麽一般回頭問：“對了，我還沒問你，回家開心嗎？”
金烏歪着頭覺得這道題沒法就這麽敷衍過去：“說實話，我覺得一切都很熟悉，但實在說不上開心。”
普魯托：“我覺得除了食物、機甲室、還有你穿這個裙子很好看之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金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普魯托看着她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這裏很好。我也想在沙礫造機甲室，弄這樣的食物，但恐怕還得要點時間。不過裙子的話，如果你想要也可以随便買！……你還會回到我們身邊嗎金烏？”
金烏忍不住笑起來：“按照星盜作風，你應該直接把我擄走的，首領。”
“真正了不起的星盜會讓對方心甘情願地跟自己走的。”普魯托趁着月色朝她伸出手，“要跟我走嗎？”
金烏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将手放進他的手心裏。
“稍等，我得做個标記。”
普魯托低下頭，鄭重地親吻她的手背，然後擡眼看她，眼裏的笑意比月色更濃：“這下你就跑不了了。”
他輕巧地落了下去，金烏摸着自己燙得厲害的手背，心想這種招數絕對是山花從偶像劇裏提煉給他的！只是就算想的明白，她的心髒依然躁動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