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喵喵喵
“褲腳挽起來。”
葉于淵的襯衫袖口挽起至手肘, 露出線條優美有力的小臂來。他手裏的托盤擺着碘酒和醫用棉, 微側過身來,漆黑的眸子落在方懷身上,眼中的情緒有些難以解讀。
他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裏,卻顯得非常熟稔。
畢竟這個城市沒有南市那麽發達,劇組的條件不算差,但方懷的住處布置是偏向民宿和家庭旅館風格的, 窗邊擺着小花盆,入夜時熹微的暮色裏夾雜着些風。
“沒有傷口,我看過了。”
方懷剛剛正坐着無聊, 卷起褲腳來看自己的膝蓋,在葉于淵轉身時,立刻把褲腳又放了下去。他摸了摸鼻子, 說的有點心虛。
葉于淵微抿唇。
兩人隔着半米距離對視了一秒。
下一秒,男人長腿一邁,将托盤放在一邊桌上,俯身,不由分說地卷起了方懷的褲腳。
方懷這天穿了條工裝褲,褲腳挽到膝蓋, 便露出了小腿。
他才剛十八歲、還在長個子,加上之前颠沛流離,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偏瘦削身材, 幹淨細膩的皮膚在暮色裏如上好的白瓷。只是那膝蓋蹭破了皮, 血已經止住了, 但傷口看着也很疼,除此之外,膝蓋那裏還有大面積淤青。
葉于淵的呼吸登時就止住,漆黑的眸子沉了下去。
他顯得非常不悅,這一次連方懷都感覺到了。
葉于淵握着醫用棉簽的手指蜷起來,沉默片刻,低聲問:
“沒有傷口?”
“只是比較難看,”方懷與葉于淵對視着,聲音一點點小下去,“……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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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一片寂靜,暮色深了。
在長久的沉默後,葉于淵抿着唇,将蘸了碘伏的棉團用鑷子夾着,輕按在傷口上。他原本就話少,從剛剛起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整個人悶悶的,似乎仍在生氣。
方懷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麽會生氣?
他嘗試着跟葉于淵說說話: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葉于淵淡淡地嗯了一聲,十七天又四個小時。
“你是過來看我的嗎?”
葉于淵頓了頓,看向他。
時間不多。
也最近又開始忙起來,今晚十一點要飛瑞士開會,最近事情很多。辦公桌上擺着倒計時的臺歷,明天的日子被圈了起來——那原本是方懷回南市的時間。
所以,而方懷要簽《霜凍》演員約,回來的時間也許會延後不少。
他想見他。
“……”
葉于淵看着方懷,食指蜷了蜷。
他忽然意識到,正常人好像不會專程跑這麽遠,來見一個普通同性的朋友。像是粉飾太平的布忽然被揭開,其下的真相并不難猜。
方懷會不會……
傷口已經處理完,貼上了紗布,褲腳放下了。
葉于淵垂下眸子,忽地有點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
“剛好在這裏有事情,”他沉默片刻,說,“順路過來的。”
方懷随口問的,也沒太多想。
他想了想又問:“你不開心?”
從剛剛起就顯得不高興,方懷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他想,自己的确是在受傷的事情上說了謊,但不至于吧?
葉于淵沉默片刻,不答反問:“你呢?”
“我很開心,”方懷非常誠懇,理所當然地坦率道,“我前幾天就很想見你。”
葉于淵:“……”
這一記直球實在來得猝不及防。
葉于淵一時間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許久後才低聲道:
“嗯。”
“你別生氣,”方懷又笨拙地哄他,“想吃棉花糖嗎?”
“……”
“可以。”葉于淵沉默片刻,淡淡道。
他還在想着那句‘很想見你’。
片刻後,葉于淵耳畔微紅,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他知道,能夠直接說出這種話的方懷,心思的确幹淨到一絲雜念也沒有。他不喜歡任何人,所以才能對任何人都毫無障礙地坦言‘喜歡’和‘想念’。
喜歡是普通的喜歡,想念是對朋友的想念。
但葉于淵仍然克制不住心動。
方懷還真的出門去買了棉花糖,小攤子就在酒店樓下。他平時吃甜食少,但這裏的棉花糖的确很好吃,水鄉的糖味帶着桂花清香。
跟着葉于淵過來的秘書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眼睜睜看着很少吃甜食、嚴肅正經的葉總,把一整個棉花糖認真地吃完,沉默片刻,漆黑的眸子軟得不像話。他抿着唇角道:
“很甜。”
真的非常甜。
《春秋譜》快要開機了。徐樞的經紀人最近正在四下奔走,想借着《春秋譜》的東風,給徐樞接幾個代言和雜志封面擡一擡身價,誰想到一問,發現《Young》下下期的封面竟然定給了方懷。
“不知林升雲瘋了,《Young》那群人也瘋了,”經紀人沒好氣道,“方懷那分量哪裏擔得起單人封面?”
“算了算了。”徐樞表現的很大度,“他也就高興這一時了。我聽說他接了《霜凍》的盤?”
“好像是,還沒官宣,等着吧。”經紀人提到這個事情,心情也平複了下來,“看着挺聰明,沒想到腦子也是個不好使的。”
他猜方懷的經紀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這角色是坑,而方懷本人又急功近利,因為林升雲和《霜凍》班底的名頭踩了進去,到時候,怎麽死的還不知道呢。
說不定那邊現在還很得意,以為自己占了個天大的便宜。
徐樞的經紀人想到這裏,心情就徹底平和了。他對徐樞叮囑道:“你好好把《春秋譜》拍了,別作妖,到時候順利轉型乃至拿獎都不成問題。”
“我為什麽要作妖,”徐樞聳了聳肩,“方懷那邊才是要作妖,你盯着看吧,他就是個閑不住的,恨不得把家都搬到熱搜上去。”
“……”
葉于淵吃完晚飯便走了,他晚上還有工作。
葉于淵走之後,方懷就拿着《霜凍》的劇本看,練習臺詞。第二天,和《霜凍》主題曲的團隊道別、把他們送上車後,方懷又去了劇組一趟。
林升雲恰好在拍戲。昨天試戲片段結束後,他跟方懷大致講了講要注意的事情,并且交代他,如果明天有空可以來劇組看一看。
要當演員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方懷還零基礎。從走位、臺詞、形體,每一項都要從頭開始,任務不可謂不重。
昨天表演結束後,林升雲跟他說:
“你的感情揣摩的比關離要到位,但還有欠缺。眼神不對。”
方懷有些茫然:“什麽眼神不對?”
“你是看朋友、摯友的眼神,”林升雲把自己随手錄的錄像回放給他看,“喏,‘你’要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為什麽?因為‘你’愛‘他’。”
方懷那時的表演的确很讓人動容。
林升雲還有一點奇怪,他發現,方懷其實并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但他能夠在最後那個片段裏诠釋出林殊恒的樣子,這明明是說不通的。沒有感同身受,談何真情流露?
方懷的樣子就好像是……他見過。好像他并不是憑空創造出了那個畫面,而只是把許多年前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複刻到身上。
但要拍戲,不可能一直不融入感情而只是靠‘複刻’。
“你回去琢磨一下,就沒喜歡過小姑娘什麽的嗎?”林升雲揮了揮手,“即使你的确感受不到,至少要見一見,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
于是,方懷回去後就在想,一邊看劇本、查林殊恒的資料,一邊思考‘喜歡’究竟是什麽樣的情緒。昨天葉于淵來了,他好多次想問一問,最後不知為什麽,還是沒問出口。
也許是覺得有點冒昧。上次發短信時提過這個問題,那時葉于淵表現得興致缺缺。
方懷一邊往劇組走,一邊仍在想這個問題。
最近經常下雨,他帶了傘,走到半路果然下去暴雨。忽然一個人匆匆跑到他傘下,是個年輕女孩,那女孩說:
“小帥哥,不好意思,忘帶傘了,借……一下……”
她的視線在方懷臉上定格住,片刻後,浮現出一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很可愛漂亮,染着一頭栗色的頭發,妝容非常精致。
方懷點頭,問她:“你去哪裏?我送你。”
“我叫李栗,”那女孩甜甜地笑了笑,不經意挽住方懷的手肘,說,“我也去《霜凍》劇組,咱們順路。你是方懷嗎?”
方懷掃了一眼她挽着自己的手,怔了怔。
他不喜歡和人挨得這麽近,無論男女,但不可能把李栗掙開,而對方也沒有放手的意思。而且到時候要是被別人拍了照片,也許會對李栗有不好的影響。
方懷想了想,把傘遞到她手裏說:“送你,兩個人太擠,你先走吧。”
李栗:“……?”靠,鋼鐵直男?
他後退一步站進雨裏,态度堅決。
少年微翹的發梢登時就被雨水打濕了,他穿着略寬松的白襯衫,淺琥珀色的眸子水洗過一般幹淨,站在白牆灰瓦旁邊對她笑了笑,英俊又滿是少年感。
李栗本來心思不純,看見這一幕,心跳也不由地漏了一拍。她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走了。
而他所沒有想到的是,當天晚上,#方懷緋聞女友竟然是她?#的tag竟然擠上了熱搜尾巴。
配的正是李栗挽着方懷的手,方懷側着頭跟她說話的照片。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方懷仿佛在笑,而女孩子更是神色熟稔溫柔、甚至有幾分暧昧的情誼,真有點像那麽回事。
這一下,好多人當場就炸了。
方懷的粉絲構成了除了親媽粉,還有為數不少的女友粉和老婆粉。更何況,這是方懷第一次緋聞。
【啊啊啊啊我!不!相!信!】
【好暧昧好甜啊啊,我有點粉了,真的挺有cp感的,少男少女青澀的愛情?噗。】
【樓上水軍滾吧。請問這女的是誰?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李栗捆綁炒作我家崽,nmsl。】
【我不懂了,一個撐傘而已,又不是擁吻開房,哪門子緋聞女友了。】
“……”
這事情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操控輿論,熱搜的排位還在持續上升。
瑞士,一場長時間的會議剛剛結束,瑞士地區的總代理人還在裏面和合作方激烈地争論着,而主座上沉默的男人忽地站起來,拿起手機說了一聲‘失陪’,走出門。
衆人皆是一愣,不由地擔心自己哪裏做錯了。
因為時差,這邊剛中午,那邊應該快到睡覺時間了。
男人抿了抿唇。
他知道這個緋聞不可能是真的,畢竟,他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女孩子。但是……
心髒有些發酸。
他一時走神,不經意按下了撥號鍵。他剛想要按下挂斷,電話卻已經被接通了。
“喂?葉于淵。”隔着數萬公裏的距離,少年幹淨的嗓音帶着些夏末的潮氣與雨水聲。方懷頓了頓,說,“我以為你很忙。”
葉于淵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情一點點平複下來,問:
“很晚了,不睡?”
“哦,”方懷摸了摸鼻子,說,“有個事情要處理一下,我今天遇見一個女孩子,她沒有帶傘、我把傘借給了她,然後……網上好多人說我喜歡她。”
他和石斐然正在商量怎麽處理比較妥當,就接到了電話。
“那你喜歡嗎?”
葉于淵放在扶手上的食指蜷了蜷。
“不,”方懷很快說,“我不認識她。”
葉于淵又是嗯了一聲。
片刻後,低聲道:“不要喜歡她。”
“那我該喜歡誰?”方懷下意識順着他的話問。
葉于淵心跳微微一滞,食指蜷緊了。他垂下眸子,聲音微啞:
“喜歡——”
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