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微臣去調查過,元鼎三十多年,先皇出征,兵馬糧錢是一筆很大支出,國庫空虛,遂将皇城周邊的山野田地租賃于民間人士。一茺州商人進京,取得栖龍山數百年使用權。買下之後,茺商雇傭家丁仆役,将栖龍山封鎖起來,時常有人見到工匠在山上進出,據茺商所說,他是想為自家老夫人建造禪院讓她專心修行,同年,宮中發生大火,将梅貴人燒死,其後沒兩天,茺商離京,遣散看山守衛随從。山上确實有一座尼姑庵,平日接待女香客,但因為無得道修行者坐鎮,山上這位庵堂平日香客并不多,十分冷清。”
“在栖龍山上設修禪的地方?”周景彰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微臣也覺得事有蹊跷,”高天籌道,“修禪一般選在城郊清靜之地,栖龍山緊挨皇城,最是人間紛擾繁華之地,什麽人會在此地清修?”
“茺州商人?”周景彰問,“是做什麽營生的?”
“鹽鐵生意,”高天籌說,“我朝鹽鐵由官府指定商人代為發售。”
“朕怎麽記得鹽鐵一向為官府管控,不叫商人沾手的?”
高天籌說:“從前确是如此,但在您即位不多久後,雍王提出鹽鐵生意由民間商團代為發售,可節約官府人力物力。”
“那為何選中的是茺州商團?”周景彰又問。
高天籌說:“那時,臣還不在朝堂,只聽說是雍王指定茺州特定商戶。經過十餘年發展,才有了如今茺州商團的規模。”
“如此看來,這茺州商團倒值得注意一番。”讓高天籌退下,周景彰閉目養神,整理思緒。
玉明軒內因為有小孩子而格外熱鬧,施夢忙得腳不沾地,總有不在屋子裏看着的時候。
周景彰看向面前的假孫顏道:“太後出手,害我們吃了那麽多苦頭,你上次為何勸阻我讓她去行宮養病?”
“理由如朝臣所說,天降災禍原跟這件事沒有關聯,但在有心人嘴裏,可就大大的不一樣了,臣妾也只是擔心有損皇上威名,所以才反對您那樣做。”
周景彰說:“太後嚣張,你處處受她掣肘,我總是要想個法子,讓她将權力交還與你,否則,對日後立你為後也是一個極大阻礙。”
假孫顏聽了此話,心中一動,看四下沒有太後的眼睛,便湊上前對他說道:“皇上的心意臣妾領了,但太後在後宮中耳目衆多,暫時不要與她為敵。臣妾倒是聽聞太後此番重病有些蹊跷,是因為她的藥沒有了。”
“什麽藥?”周景彰很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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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服用紫河車,來試圖永葆青春,之前雍王到死都沒敢說出的幕後主謀就是她。”假孫顏道,“雖然如此,但皇上若是能買通太後宮中宮女,一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周景彰探了個明白,假孫顏雖是太後派來,但與太後心不齊。孫顏雖然現在不知道被太後關在哪裏,但以太後的個性,應該不敢對孫顏如何,因為她要留一張牌保命,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将離間假孫顏和太後,畢竟,現在太後推脫養病閉門不出,假孫顏便成了太後在後宮中的眼睛和耳朵。
“但如此隐蔽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發現的?”周景彰問。
假孫顏些許慌張,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施夢為人善良,在宮中廣叫朋友,認識一些消息靈通的宮人。皇上為何如此問?是覺得臣妾捕風捉影,試圖陷害太後?”
周景彰将她抱在懷裏:“怎會?你說的話我全部都相信,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畢竟太後為人心狠手辣,我舍不得你受到半點傷害。”
假孫顏心滿意足地笑了,鑽進周景彰的懷裏。周景彰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且寒毛倒豎,從前三宮六院坐擁天下絕色的時候都沒有這種感覺,如今只因為心中住了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孫顏,就會因為別的女人的觸碰而倍感難受。
這女人一定不會滿足于做現成的母親,一定會色/誘周景彰,與他生下孩子穩固地位,算起來,如果她有這種打算,最快也應該是在兩個月之後實現,畢竟她如果要把戲做足的話,按照女人生産後的恢複期,兩個月也有些着急了。那時候周景彰要上演一場坐懷不亂給孫顏看,讓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多麽長情的男人!
在千裏之外的小山村裏,一個被逼無奈衣衫褴褛的貧民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他懷裏抱着花錢請人些的狀詞,跌跌撞撞地出發了,在本縣打不贏的官司,上報到州府也打不贏,經過高人指點,他決定進京述冤!
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周景彰披着大氅站在宮城上俯瞰腳下山河,白皚皚的一片被雪覆蓋,與朱牆相輝映。
“是時候了,李福,你去安排。”周景彰對李福道。
李福知道主上說的是什麽,忙不疊去準備。
夜色降臨,寒星典典,殘月高懸,一頂尋常小轎悄無聲息從皇城偏門出發。
“什麽人!”守城侍衛攔截下來,厲聲問道。
掀起轎簾,轎中之人看了守衛一眼,那守衛急忙放行。
李福同他說:“我家尚書大人入宮議事,與皇上相談甚歡,險些誤了時辰,還請您行個方便。”
守衛表示明白,這套說辭是用來對付盤查的,無論誰問,都要一口咬定,皇上此刻還在宮中,出宮的是朝中大臣。
輕轎簡裝,周景彰帶了李福還有幾個侍衛一路向栖龍山上的庵堂走去。
落轎,他緩緩從轎中走出,庵堂很小,也不算簡陋,但年久失修,被雪花覆蓋,除了自己的影子和一片蒼茫,這裏什麽也沒有。
親自去扣庵堂的門,裏面不一會兒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周景彰退後一步,立在雪地裏等,李福要伸手給他打傘,周景彰拒絕了。
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個尼姑探出身來,她穿青黑色缁衣,約莫四十歲上下,見到門外伫立着幾個男子,為首的穿一身華貴綢袍,身後跟了個肥胖小厮還有三四個身形高大的家丁,尼姑先是一愣,而後雙手合十道:“本院只接待女香客,施主請回吧。”
“慢着,”周景彰道,“敢問師父你們庵堂住持師父的法號為何?”
“本院住持師父法號忘塵,施主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還請快些離開吧。”尼姑看了一眼周景彰攔在門上的手,對他說。
“叫你們忘塵師父出來見我,”周景彰思忖道,“就告訴她一個姓周的施主前來拜訪。”
尼姑遲疑片刻,還是說道:“請施主稍候,貧尼前去通報。”
周景彰把手拿開,尼姑關上門,隐約能聽到她離開時腳步踩在雪地上“嘎吱”作響。
周景彰站在原地不動,漫天的雪朝他打下來,不一會兒,雪花已經覆蓋了鞋面。
李福搓手不聽地來回走動,他估摸了一下時辰,走到周景彰身邊去:“皇上,那尼姑去了少說有半個時辰,奴才看她未必去通傳了,天寒地凍,您小心身子,不如改天再來?”
周景彰搖搖頭,眼睛只盯着那門看。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門才又緩緩打開。
尼姑道:“忘塵師父說不認識施主。”
周景彰說:“請師父轉告她,我會一直跪在這裏,直到她願意見我為止。”
“施主,你這又是何必?”尼姑說,“佛教講究機緣,機緣未到,強求不來。”
“機緣在我,”周景彰說,“我既然來了,那時機已到。”
尼姑見他不肯聽勸,搖頭關門。
周景彰将衣擺一掀,面朝庵堂的方向,雙膝跪了下去。
李福在一旁看得焦急,心道不可,皇上是一國之君,可以跪天地神靈,可以跪先皇祖宗,但小小的一個庵堂也值得這樣?他有些好奇了,不知道裏面那位忘塵師父究竟是什麽人,值得這樣的等待。
人的體溫比周圍溫度高,雪漸漸地消融了,雪水滲進周景彰的衣服之中,一開始只是讓他的膝蓋感到冰冷,漸漸地水繼續結成冰,感覺就是刺痛。
再是年輕男子,也受不得這麽作踐身體,漸漸地周景彰有些支撐不住,他腿傷剛好,本來就是帶病之軀,禦醫囑咐他要好好保養,不可過度用腿,今天這麽一折騰,周景彰總感覺自己痊愈的傷口又裂開了。
李福心疼道:“主子,不如奴才再去扣門?您這樣等,是要等到什麽時候?”
周景彰擺手,不讓他去。周景彰只是想看看,裏面的那個人,心腸能有多硬!
雪不知疲倦地下着,來年的收成一定會很不錯。永彥年紀還小,估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雪,不知道他會開心成什麽樣子?不對,他還小,是不能抱出來着涼的,他人生中第一次下雪,就是這樣的大雪,他還真是個幸運的孩子。周景彰胡亂地想着,孫顏也不知道被關到哪裏去了,她一向大大咧咧,會不會害怕呢?想來是不會的,但周景彰又擔心起來,萬一太後把她關到暗不見天日的地方,再不許任何人跟她交談,她剛生産完,身子還不大好,這可怎麽辦?不知道看守會不會給她兩床被子,再燒一盆銀炭。
作者有話要說: 李福:肥胖的小厮???我招你惹你了?
看守:還兩床被子一盆銀炭?把你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