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周景彰沒料到孫顏仍舊這樣冷淡,他扶着書案勉強站住,臉上浮現出一個蒼白笑容,與紅唇愈發形成鮮明對比:“好,你好狠。若不是我今日前來,你怕是要一直瞞我到南巡吧,根本不是因我有孕,你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帶我一起去。”
孫顏側過腦袋看他,臉上帶着微笑,似乎不打算否認他的指控。
他顫抖地指着孫顏:“為什麽?我能問你一句為什麽嗎?将心比心,以心換心,摸着胸口來說,我真心待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那些日子裏,我們頭挨着頭,腿挨着腿,親密無間到就像住在對方的心裏,難道那些也都是假的嗎?
孫顏扶着額頭,似乎因為他的吵鬧而亂了心神,只淡淡一句:“好不容易有的身孕,別動氣,傷了身體可不好。”
話語雖是關懷,語氣卻漫不經心,周景彰自尊心極強,既然她不在乎自己和腹內的孩子,又何必再讨人嫌。
況且他月份小,再生氣怕胎兒不穩,禦醫跟他說了要少動怒,為了孩子,他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只用手指着孫顏:“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會讓你知道後果。”
周景彰這麽說只是想氣一下她,沒料到孫顏壓根就不在乎。
“哦,後果?”孫顏眼皮也沒擡一下,笑了起來,“那我靜候佳音。”
周景彰走出養心殿,扶着施夢大喘了幾口氣,心情才勉強平複下來。
回到麗影殿,屋子裏堆滿了後宮諸位妃嫔送來的賀禮,都是些無用之物,一個小生命需要的是父母真心的喜愛和祝福。
周景彰叫施夢和宮女把那些賀禮給分了,他一刻也不想看到。
“娘娘,您和皇上又吵架了?”施夢心疼她,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給他捶着腿問道。
“你說,這人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就變了呢?”周景彰捂着心口,“毫無理由,就翻了臉,是本宮哪裏做錯了嗎?”
“娘娘,”聽主子這麽一說,施夢忽然想到些什麽,“有件事,奴婢覺得可能和皇上性情大變有關。”
“哦?”周景彰問,“是什麽?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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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對您的變化,大概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奴婢記得那天太後和您在殿內談話,皇上在屋角聽了幾句,就怒氣沖沖地走了,等太後離開才重新返回來,因為皇上囑咐不許将這件事告訴您,所以,奴才才沒有提。如今想來,恐怕就是那天的事,讓皇上生氣了。”
“一月前?”周景彰回想了一下,找到了問題所在,他記得那天太後來找他說要生出子嗣,武朝根基才能穩固,有了子嗣撐腰,才能不用多方受孫顏制約。
恐怕孫顏是聽了太後的一席話,以為他對她的好不過是為了能有子嗣,所以才這樣淡漠。
呵,幼稚鬼,周景彰悶哼一聲,兩人不是約定好了有什麽話都要說開嗎?她自己在心底誤會了能怨得了誰。罷了,今天走這麽一遭,都要被她氣死了,等明天再說吧,周景彰在卧榻上打算小憩一會兒,沒留神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為本宮梳洗打扮。”周景彰坐在鏡子前,讓施夢給他梳頭,“本宮要去養心殿一趟。”
施夢面露難色,捏着梳子的手抖了一抖。
“怎麽了?”周景彰生氣地放下手上簪子,“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本宮身體不至于孱弱到那個地步!”
“娘娘,”施夢跪倒在地上,“您還不知道,皇上啓程南巡了,就在剛才出發的。”
“什麽?”周景彰很驚訝,“她說在十天後啓程的。”
“原本奴婢聽說的也是如此,”施夢說,“但不知為什麽,昨天皇上突然改變主意,下令提前出發,奴婢看您難得好夢,就沒有敢打擾。”
周景彰拍桌子:“這麽大的事兒,怎麽才告訴我!”
施夢跪在地上,低下頭不敢擡起。周景彰見她這樣子,也很自責,施夢是為了他好,也沒必要為難施夢。
“你是說皇上的儀仗隊剛起身是嗎?”
施夢搖搖頭:“奴婢只是聽到了鑼鼓開道,并未親眼見過。”
“哎!”周景彰急得跺腳,起身自己追出去了。
施夢見他情緒激動,走得又急,也急忙追上去。
周景彰發絲散亂着,沒有上妝,氣色也不好,整個人看上去像紙片一樣蒼白單薄。
他跑出去,在禦道的另一頭見到了孫顏的步辇,但步辇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他捂住心口繼續追,速度比風還要快,但總是差一步,命運弄人,每次只能在拐角瞥到背影,他好像永遠都沒法子追上她。
一直追到大明門,這是皇城最外一道門。
眼看宮門緩緩落下,縫隙越來越小,周景彰急得顧不得規矩,大喊了一聲:“皇上!”
叫聲凄厲,沖破雲霄,驚起了樹上幾只鳥雀撲扇了翅膀飛遠。
這聲音終于驚動前面那人,她緩緩地在步辇上回過頭來,遠遠地與周景彰對視一眼,她看到他了,但眼神就像一口井水,毫無波動,面容的冷峻和決絕,讓周景彰心抽了一下。
一只素手伸出來,攀上孫顏的面龐,将她的腦袋轉回去,周景彰這才看清,孫顏與祝和光坐在一處,甚至很有可能,祝和光就坐在孫顏的腿上!
周景彰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孫顏到底想幹什麽!
宮門“轟”地一聲關上,将他們兩個徹底隔開,周景彰只撲到朱紅的大門上,摸到一手的冰涼。
“好孩子,”太後握着周景彰的手,“有什麽值得傷心的?她走之前交代,大臣們呈上來的折子,由你與我共同裁決,我們裁決不了的,交給內閣大臣來處理,權力是牢牢握在我們手上的,等她南巡回來,大半個朝堂都會是我們的人。”
周景彰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麽不高興,在這深宮裏,太後将所有的權力都交給他,他再一次成為了至高無上的王,手裏握着衆人的生死。
奏折歸他,聽政也歸他,因為她的身孕,後宮中每個人都敬畏她,但他為什麽還是不開心。
他開始變得感傷,有時提起毛筆楞在那裏不動,等施夢叫他時,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
身子一天天重了起來,肚子開始變圓,吃飯要吃雙人份的,肚子裏的孩子動靜鬧得更大,他摸着肚子,內心開始變得柔軟。
但事情的發展不會聽從人的心意。
有孕五個月的時候,他出門摔了一跤,當場鮮血順着大腿流了下來,把整個宮的人都驚動了。
禦醫跪了一地,幸好他身子骨強壯,沒有大礙。
太後再不許他批閱奏折,甚至連出門走走都被嚴令禁止:“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我們武朝的希望,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任性了。”
他一開始有過堅持,但孕吐反應相當嚴重,加上嗜睡和精力不足的原因,只能一點點同意太後的決定。
進入立夏,很快迎來第一場大雨。
雨點噼裏啪啦打在瓦片上,聲音清脆,周景彰想到孫顏,她是害怕打雷的,此刻也許是躺在祝和光的懷裏做着清夢。但是也不對,京都下雨,她南巡的地方不一定。
為什麽要想到她?不如快些入夢吧。
周景彰在雷電交加之中翻來覆去睡不着,他猛地驚醒,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
孫顏南巡已經五月有餘,大大超出了原先拟定的計劃時間,本來每月有一封親筆書信傳回京都,太後親自念給他聽,但這個月卻沒有,這是否代表孫顏南巡出了狀況。
而太後卻在不動聲色間一點點将權力都從握在她的手上。現在的周景彰除了一個肚子,一無所有。
想到這裏,周景彰再也坐不住了,天一亮就跑去慈寧宮裏詢問狀況。
“你聰慧至此,那哀家也不便隐瞞,”太後說,“前方傳來消息,孫顏的船隊行至閩浙一帶遇刺,她和祝貴人雙雙落水,至今生死未蔔,下落不明。茲事體大,閩浙總督不敢聲張,暗自将此事禀報哀家。為今之計,只有隐瞞消息,他們繼續尋找,而你這裏專心待産,萬一真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這裏一定要誕下皇子,才能鞏固武朝社稷,不讓有心人有機可趁。”
“不會的,”周景彰跌坐在凳子上,他想過很多種情況,可能孫顏下江南遇到美人所以流連忘返,也可能她在家鄉玩得久了樂不思蜀,但是遇刺這個情況,是他從來都沒有考慮到的,“孫顏那個家夥,心思又多,滿腦子鬼主意,她做事周到,遇刺?怎麽可能!”
太後拍拍周景彰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過于激動:“雖然你現在月份大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還是不要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是什麽人敢行刺皇上?”周景彰問,“孫顏帶去的侍衛呢?沿途總督派來的兵力都是擺設嗎?我要看相關的奏折,我不相信,我要親自看。”
太後拗不過她,把密折拿了出來,周景彰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看,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遇刺的地點在南湖上,事發前,孫顏命守衛侍從撤出一定距離,理由是不想打擾她和祝貴人賞月。賊人來得很快,動作迅速,混亂中,宮女親眼目睹孫顏和祝貴人跳水,而後賊人消失,財物一分未動,宮人侍從毫發無傷,好一夥兒斯文的賊人!
如此有效率的襲擊,不像是綠林莽夫的行為,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所為。而孫顏在事發前種種可疑行為,更讓整個事件像一場逃離,而不是遇刺。
周景彰再也承受不住了,他死死地握住扶手,不讓自己從椅子上滑落下去,他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幹了,想要大聲吶喊,像她離開那天一樣奔跑,但一股氣憋在他胸口讓他呼吸艱難。
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再一次浮上心頭,她明明聽到他的聲音,但她沒有停下,從什麽時候,她就計劃好了離開?
她就這樣自私地帶走他的身體,将他一個人留在偌大的清冷皇宮之中。她從頭到尾有沒有考慮過他半分?
作者有話要說: 王八蛋孫顏帶着小美女跑路了,留下五個月身孕的妻子肚子垂淚!
我覺得下一章王八蛋孫顏能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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