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下誰還管得上周景彰,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景嫔身上。
雖然不是冬季,對景嫔這一深宮婦人來說水依然是徹骨的冷,她驚魂未定之間,又眼睜睜看着施夢将付瑤擋在一邊,還把手從她寬大的袖口中伸進去,将纏在腰上的布包一把扯出來。
景嫔額前的碎發貼在鬓角上,發髻散亂得不成樣子,像極了産婦。只是別的産婦旁邊都躺着用碎花被包住的小嬰兒,她身旁卻躺了個冷冰冰的浸水之後沉甸甸的布包。
“景嫔,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皇後不敢相信地問。這個假想中的孩子沒了,最傷心的人說是皇後也不算過分,為了這個可能到來的小生命,她勞心許多,親自過問景嫔的吃穿用度不算,還親手縫制了小孩穿的衣服,衣服很快就能做好,只是卻沒了穿它的人,白白付出心血倒也罷了,她真正在意的是被愚弄和欺騙!
景嫔狼狽至極,從前許多她看不不願意看的人,此刻正對她指手畫腳暗地嘲諷。她出身官宦之家,自然明白欺君是個什麽罪名,她還年輕,還不想死,所以,她沖到孫顏面前,不住地叩頭:“皇上,臣妾一時糊塗,才做出這樣的事情,可臣妾沒有傷害您的意思 ,只是想多多地見到您。臣妾知錯,可舒貴人她膽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與舒貴人的罪行比起來,臣妾只是因為戀慕您而犯了錯誤。您要懲罰臣妾,臣妾絕無二話,只是舒貴人一日不伏誅,麗嫔妹妹的冤屈便一日得不到洗刷,臣妾受懲罰也心不甘情不願!”
周景彰冷笑一聲,他到現在才發現景嫔說話是多麽有水平,比起寧貴人來,景嫔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分明犯了欺君之罪卻有意不提“欺君”二字,有意無意間拉他當墊背來突出她的可憐和無辜。到這地步了,她依然不慌不忙,足見其心思缜密,可惜,敢對他下手,那便是死路一條!
孫顏是個感情用事的,一個漂亮的女人抓住她的手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而這女人好像除了假裝懷孕之外也沒有別的可恨之處,那麽為什麽不原諒她呢?雖然這女人脾氣不好,但是她漂亮啊,哭得也那樣惹人憐惜,大不了禁足罰俸降成答應,反正孫顏對于女孩子總是不能抵抗。
(周景彰:幸好你不是真皇上,不然定夜夜笙歌荒淫無度,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皇上,您要怎麽懲罰臣妾,妾身都絕無二話,只是麗嫔妹妹死得不明不白,您要捉拿兇手替她報仇!”
景嫔一席話弄得孫顏不知道如何回應,要處理景嫔周景彰是一道繞不過的坎兒。
孫顏側過頭去問皇後:“皇後,你以為這事兒該如何處理?”
周景彰看向皇後,他的皇後賢良淑德一定更能比孫顏替他主持公道。
“景嫔,欺上罔下,有失婦德,貶為答應,谪居易守齋,望其循規蹈矩,悔過靜思!”皇後說,“至于舒貴人,既然她口口聲聲說被冤枉,便關入慎刑司,待事情經過調查清楚再做處置。”
易守齋地處偏僻,相當于冷宮,可就再無出頭之日。景嫔流着淚,叩首:“奴婢謝皇後娘娘恩典。”
輪到周景彰被關進慎刑司裏面去,他看到景嫔給了他一個值得玩味的眼神,便覺得慎刑司着實不是個能去的地方,便耿着脖子:“臣妾是冤枉的,皇上,臣妾不去慎刑司!一個清白無辜的人難道就要因為別人潑了髒水去受到審訊?您要查便查,要問便問,臣妾随時在月琴軒候着,可慎刑司那種地方,臣妾不去!”
孫顏知道周景彰做的事情不合規矩,但就像他說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皇上再三堅持,規矩總是要給人讓路的,雖然孫顏也覺得大庭廣衆下這樣恃寵而驕确實不大合适,您就老老實實去慎刑司接受調查等人還你一個清白之軀不行?非耍小性子,脾氣還挺大,但他是皇上,孫顏能怎麽辦?當然是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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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彰要求特殊化,這種行為孫顏看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天下都是人家的。
可這行為在旁人眼裏卻生出了其他味道,只覺得這舒貴人不僅喜歡出風頭博眼球,不把皇後放在眼裏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向皇上提要求,真不知道是哪來的狗膽,連李福都看不下去了,隐隐覺得舒貴人這無理取鬧的模樣和從前的皇上很是相似。
李福:雖然舒貴人是主子,是女人,可她這欠揍的模樣,好想踹他一腳是怎麽回事兒?
孫顏當然要站在周景彰一邊,哪怕與全天下為敵:“舒貴人說得有理……”
可不等孫顏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通傳:“太後娘娘到!”
就見七八個灰袍嬷嬷簇擁着太後款款而來。
孫顏雖然是皇上,可在太後面前還是兒子,率衆嫔妃向太後行禮,而後擡頭打量太後,雖然不施粉黛,衣着簡單,手上一串佛珠,面慈目善,顯示其與世無争,但到底身份尊崇,不怒而威。
“好一個舒貴人!”太後看向周景彰,“武朝的後宮還容不下你了?”
周景彰看太後,沒敢繼續說話,他知道太後一族在朝堂上的勢力是這女人擲地有聲的底氣。現在的他沒必要與太後正面起了沖突。
“按皇後說的辦,倘若查出這舒貴人是謀害麗嫔的兇手,皇上,這你可不能再偏袒她了。”
太後言下之意似乎認定周景彰不能活着走出慎刑司了,孫顏眉頭一皺,感覺情況不妙,周景彰被關進去了,那她幹什麽事都沒人商量,可當真是孤立無援了。可看周景彰的模樣,後宮衆人都能頂撞,唯獨太後她頂不過……
慎刑司裏臭烘烘的,周嬌貴萬分嫌棄。
奴才們覺得事實确鑿板上釘釘,這舒貴人應該是沒有翻盤的機會,因此對他不大客氣。吃的喝的一律沒有,什麽!你要被子枕頭?不好意思啦貴人您吶見着地上的茅草沒?拿它對付一宿得了。什麽?你說那第二宿兒怎麽辦?貴人娘娘吶,可不是我咒您,您看看您還能活幾天?
周嬌貴十分郁悶地站着,不碰茅草,不挨獄友,角落裏那個髒兮兮臭烘烘的人怎麽配跟我周嬌貴站在一片土地上?寧死不屈!
一個時辰後,周嬌貴抱着膝蓋坐在茅草上,接過獄友遞來的饅頭:“謝謝啊,有菜沒有太幹了……”
不,他不是向生活屈服了,而是他想通了。作為一名帝王,他最羨慕的就是那些能夠微服出訪的皇帝,雖然他沒有這個機會去接近窮苦百姓,但是如果能跟獄友打成一片,那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具備微服出訪成為一代明君的素質,只是老天不給他這個機會罷了。
飯畢,周嬌貴向獄友打聽起了各自的犯罪經歷。
本來好說歹說,對方愣是不開口,沒辦法,周嬌貴只好先給她講述自己的故事:“我是皇上的貴人,但是被景嫔誣陷了,我就進來了,但是你不要擔心,他們會調查清楚,把我放出去的,你有什麽冤屈盡管跟我說,也許我能幫你。”
聽到“景嫔”二字,那獄友看向周景彰的眼神多了一分憐憫:“我也是被景嫔誣陷才關進來的。但是,我的事情,你沒有辦法處理。”
“你不說說看,怎麽知道我沒辦法?”周景彰告訴她,“景嫔假懷孕,欺君的罪名,已經貶到易守齋當答應了!她沒辦法一手遮天了。”
聽到這般,獄友才将自己的經歷和盤托出:“我是禦膳房的,前些日子給景嫔娘娘送東西,後來景嫔娘娘說我偷東西,就把我送到這裏來,已經有三四天了。”
“那你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她?”
獄友搖搖頭:“我只是個跑腿的,每次到麗影殿東西都交到付瑤手裏,連娘娘身子都近不得,又如何得罪她?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
“什麽?”
“因為我見過太後身邊的沈嬷嬷雨夜來訪,還是偷偷摸摸進來的。”
“景嫔是太後遠親,沈嬷嬷送消息也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又為什麽要偷偷摸摸進來?”
獄友說:“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東西。除非,那不是我該看見的。”
偷摸,往往意味着見不得光,陰謀和背叛。雖然周景彰不知道景嫔和太後在盤算什麽,但他非常清楚失勢的景嫔對太後來說,就是棄子!一旦景嫔被太後滅口,那所有的線索就徹底斷了!
“來人!快來人!”周景彰把腦袋卡在欄杆縫隙處沖長廊另一頭正在巡視的守衛喊道,“快來!人命關天的大事!”
守衛走過來了,周景彰大喜,正要開口吩咐他。
“刷”地一聲,周景彰就挨了一悶棍,欄杆為他分擔了一些力度。
周景彰摸着臉上火辣辣的痕跡,愣住了,他,皇上,被一個從九品的守衛用燒火棍給打了?
“都待在牢裏了還不老實一點?削你信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等周景彰出去以後,他提了一個要求,把慎刑司的XX守衛找來。
然後衆人眼睜睜看着娘娘撩起廣袖流仙裙的袖子,抄起燒火棍痛打男守衛。
孫顏:皇上,您很不得體啊……
周記仇:誰有意見?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