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還沒亮,各路官員從宮門魚貫而入。
朱紅宮牆之內,太監宮女們早早起床如螞蟻一般忙碌起來。
整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等待一人的蘇醒。
天邊第一道陽光透過雲層,衆人沒見到天顏,卻是天子身邊的大太監來傳消息。
“聖上今兒個身體抱恙,今日便不用早朝了。”
皇上正是盛年,偶爾身體不适也不是什麽大毛病。衆人心底暗自竊喜,等回去睡回籠覺。
武朝自建立以來,至今已有兩百多年,前代皇帝戎馬一生安內攘外,到當今天子這時已然是歌舞升平。
平日上朝也沒什麽大事商議,官員們練就一身站着睡覺的本事,上朝神游天外,下朝精神抖擻,不是他們不願為國效力,實在是國泰民安,無事可做。
然而平靜之下,實則暗流湧動,不乏有心人時刻審時度勢看風雲變幻,戶部尚書龐子墨便是其中一個。
“李公公,這皇上到底患的是什麽病?”龐尚書暗将大太監拉到一旁問他。
他給過李公公不少好處,兩人平日裏倒也說得上話,加上龐尚書的女兒剛懷了龍胎,以後是個什麽造化那是不能想象的,因此李福這個大太監對龐尚書也是比旁人更加寬厚,可今天,李福那張嘴卻咬緊了聖上只是染了普通的風寒,叫龐尚書別再多問。
看李福走遠,龐尚書并不信他,只暗自托人給女兒帶了話,要她仔細着些。
李福從伺候聖上十多年了,可第一次遇到今天這般棘手的情況,一個處理不好,恐怕武朝的天就塌了。他擦擦一頭的汗水,快步返回了養心殿。
“皇上好些了?”李福在殿外沒聽到響動,便拉過門口的小太監問道,“可是睡下了?”
一大早起來,李福便看到自家主子光腳在地上亂走,又哭又笑的,俨然是得了失心瘋的模樣,李福不敢馬虎,第一時間封鎖消息,不敢叫旁人知曉。
“奴才!奴才……”整個大殿的太監宮女跪倒在地,把頭磕得砰砰響,“奴才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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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心道一聲不好,推門一看,殿內空無一人,懊悔自己不該如此大意,揪住當值的小太監:“聖上去哪了?不是讓你們看緊了嗎?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仔細你們的腦袋!”
小太監哭着道:“聖上執意要去找孫答應,還不讓咱們跟着,這也是沒法子。”
“孫答應?”李福皺眉,将手上拂塵一掃,“哪個孫答應?”
皇帝年輕,後宮中妃嫔就那麽幾位,只不知道這孫答應是哪裏冒出來的,李福叫人去內務府查,才想起是有這麽一號人物。
年初,各地秀女入宮,一位名叫孫顏的女子便是在此刻入了宮。對于孫顏,李福沒有太多印象,只記得那是個小家碧玉模樣标志的,這場選秀本就是走個過場,太後心中已有人選,皇帝不敢違抗太後命令,但終究是氣不過,随手點了幾個為太後不滿的收入後宮,以此來殺一殺太後的銳氣。但終究只是賭氣,皇上過後對于這些女子的去處感到心煩,全都封了答應給打發了。
李福不敢耽擱,徑直朝月琴軒去了,只是心裏還在琢磨,皇上與這孫顏不過遠遠地見過一面,為何一早醒來便要尋她,看來這女子,可當真是不簡單。
此時,孫顏已經走到月琴軒門前了,剛要踏進門去,便遇到珍兒,珍兒雖然是侍女,卻是月琴軒正殿寧常在的心腹。寧常在比孫顏入宮早,自視甚高,肚子卻遲遲不見動靜,眼見宮中新人接連不斷,寧常在便焦慮起來,她鬥不過上面的,就拿住在偏殿的孫顏撒氣。
寧常在身邊那些侍女也有樣學樣,珍兒作為寧常在的心腹,将主人的方針貫徹到底,平時沒少給孫顏臉色看。
孫顏見到她便兩腿發軟,一句“珍兒姐姐”差點脫口而出。
誰料,在孫顏開口之前,珍兒行動比她敏捷,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皇上,您怎麽來了?奴婢這就去禀報主子!”
孫顏愣住了,珍兒平時對她耀武揚威的,突然間見到珍兒這幅低三下四的模樣,孫顏倒有幾分不習慣了。但她随即想到自己現在确實頂着皇帝皮囊,受這一跪當真不算什麽,只要她願意,動動手指就能把珍兒扔進辛者庫裏面去。
孫顏示意珍兒不要聲張,她自己進去就行。
珍兒想到院子裏面正在發生什麽,便有些沉不住氣:“奴婢還是去通傳一聲吧。”
孫顏拿出天子威嚴的派頭吓唬她,那小丫頭這才低下腦袋不做聲了。
其實都是可憐人,孫顏扯平了就行,也不大願意太為難別人,她本是縣令之女,在家中無拘無束生長慣了,誰料一道聖旨将她召去,孫顏就當是游山玩水了,畢竟她姿色中常,半點過人之處也沒有,基本上是個陪跑的,選秀當天,孫顏的表現十分糟糕,先是穿了太後不喜歡的淺綠色,問起詩詞歌賦來一概不知,被同場碾壓了個片甲不留。倒不是她大字不識一個,實在是不願意被關在這囚籠裏面。
誰知表現那般糟糕的她,卻得到了皇帝青睐,就這麽稀裏糊塗入了宮。
結果只封了個答應,便被扔到月琴軒那種偏僻宮殿裏面落灰,別說侍寝了,到連皇帝的正面都沒瞧見過,後來孫顏才覺得,皇上選自己也許就是為了氣一氣太後,在氣勢上扳回一城,壓根沒看上過自己,本來這兩天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學別的小姐妹去禦花園轉轉,制造個偶遇,還沒付出行動,卻遭遇了這檔子事情,一覺醒來,她得償夙願,不僅看到了皇上的正臉,連帶其他地方也看了個清楚明白,皇帝年輕,面容俊秀,氣度不凡,一雙眸子仿若星辰大海,叫人看得便不由陷進去。只是自己肌膚似雪沒有了,傲人雙峰也沒有了,下面卻有了一驢大的行貨,走起路來,很是不便。
孫顏着急,皇上魂穿到自己身體裏面去,這事兒不簡單,就怕皇上一個接受不了跑到皇後太後那裏去胡言亂語,被人當做瘋子給斬首了,那自己間接弑君的罪過可是承擔不起。
一進月琴軒,孫顏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被幾個老奴給按住了。
寧常在穿一身淺粉色衣服氣鼓鼓站在一旁,倒襯得她人比花嬌。畢竟她巴掌小臉,膚色白皙,一張櫻桃小嘴,十分惹人憐惜,只是這張嘴罵起人來有多厲害,孫顏可是領教過的。
“你區區一個答應,竟然敢頂撞我!給我掌嘴!珍兒!珍兒?”
眼看寧常在就要親自上手了,孫顏可不能坐視不管,老婆子們,皇上龍體你們也打得?
“寧常在好大的威風啊。”孫顏緩步上前,慢條斯理地說着,雖然剛成為狗皇帝,可她對于扮演皇帝已經有了一定心得。
孫顏掃了自己的身體一眼,那人看自己,眼神中也帶了些訝異,想來是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見到皇上來了,月琴軒衆人齊齊跪下去,寧常在掃了孫答應一眼,內心有些慌亂,但很快便想出應對的計策,梨花帶雨地拉住了孫顏明黃色的衣袖:“皇上,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孫顏心內冷笑一聲,我可不是會被你三言兩語蒙蔽了眼睛的人,皇上您就看好吧,我會用您的身體來撥亂反正,還後宮一片安靜祥和。
“哦?”孫顏厲聲道,“我……朕只看到你這個悍婦動手打人!這就是朕的寧常在嗎?”
“不是,皇上,您聽我解釋!”寧常在看到孫顏自從入宮以來,便從未受過皇帝恩寵,心中有了大概,以為孫顏是能夠被她拿捏的角色,突然聽到皇上維護孫顏,也是一愣,“孫答應弄壞了您賞的步搖,皇上您看吶!”
孫顏暗笑,寧常在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了,步搖是寧常在自己吃別人的醋摔的,卻把這罪過嫁禍在她的頭上,真是一個歹毒的婦人!必須給她點顏色看看!嚴懲不貸!
“步搖既是朕賞你的,那也是你不加珍惜,才叫人鑽了空子。”孫顏派頭十足,“寧常在,你就罰俸一個月,好好思過反省。”
寧常在聽了,不敢相信平日裏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皇上突然向着外人說話,一下子愣住了,還在撒嬌,希望他垂憐:“皇上!”
孫顏是個女的,這寧常在就算是個天仙,孫顏又怎麽會為她所動呢?
誰知此刻,先前被污蔑到一言不發的孫答應,也就是頂着孫顏皮囊的皇帝,開始說話了:“皇上,這件事情罪責在我,您還是不要責罰姐姐了。”
孫顏不甘心啊!狗皇帝!這女人陷害我哎!你有沒有把事情的經過弄清楚?!你以為是我公報私仇不成?但是,沒辦法,架子擺得再大,那也是狐假虎威,遇到正主,秒慫,只改口道:“看孫答應為你求情的份上,朕便饒過你這一次。”
“皇上聖明,妾身願齋戒沐浴,虔誠抄寫佛經,為您祈福。”寧常在這人可是給杆子就往上爬,這女人不簡單,但孫顏不怕,等一會兒跟皇上把原因解釋清楚了,看寧常在怎麽嚣張得起來。
孫顏看她一眼:“你倒是個明事理的。先去歇着吧,朕與孫答應說說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寧常在還能搶人不成?便眼睜睜看着皇帝朝月琴軒的偏殿走去,孫答應和一并跟了進去。
寧常在握緊拳頭,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了,心裏憤恨道,這姓孫的奴才好本事,從前是低估她了,以後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了。
進屋後,孫顏感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在養心殿住了一晚,再看她這裏,那簡直是破舊寒酸不能讓人正眼瞧了。
皇上走進來看了孫顏一眼,囑咐侍女:“都下去吧。”
屋子裏便只剩他們兩人,孫顏急忙把座位讓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見過皇上。”
皇上毫不客氣,上座,坐相豪邁,一眼便看出天家威嚴,只是以他目前女身的姿态來說,真是不得體。
“與朕說說吧,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兒?”
合着皇帝以為這是她孫顏搞出來的,孫顏大喊冤枉。
“皇上,奴婢并不知情,一覺醒來,便成了這副模樣。”
“是嗎?”皇帝掃她一眼,語氣陰沉。
孫顏心下一冷,察覺出那人的傲慢和輕視。
“後宮之中,朕見過許多行巫蠱之術想要博取朕憐愛的女人,”皇帝冷聲道,“你最好不是,否則,別怪朕不客氣!”
“奴婢不敢,只是眼下,您看,我們……該如何處理?”
皇上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說話:“從今天起,你扮成朕,有什麽要緊的事必須先跟朕請示過才能處理,萬不能露出馬腳,否則朕拿你是問!”
孫顏點點頭,表示我知道了,不,是朕知道了!
末了,皇上還要責怪孫顏:“你既用了朕的身體,萬不能像今天這般行事!”
孫顏感到委屈,為自己辯解兩句:“奴婢冤枉,步搖是寧常在自己弄壞的,跟奴婢沒有半點關系!”
“還敢狡辯!”皇帝一拍桌子,“真不知道朕做錯了什麽,竟然要與你這般惡毒婦人互換身體。朕一早醒來,便在枕頭下看到那斷了的步搖,你還有什麽好辯解的?寧兒為人溫柔大方,朕不許你這般污蔑她。”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架空,但有些稱呼和建築名會參考歷史,畢竟這樣聽起來方便理解。
被誤會的孫顏:好,我就讓你領教領教你的常在是如何溫柔的,說好了,被欺負了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