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護衛端王府，是一個極其需要勇氣的決定。
考慮到心一的身份和健康狀況，紀凝保證了，他來只是充當一個精神象征罷了，要是真的遇到危險，紀凝會立即安排他撤退。幫忙幫到這個份上，紀凝覺得自己對心一真是仁至義盡了。
心一本來還有些猶豫不決，畢竟他不太敢直接面對端王，但一想到總是對他冷漠相待的謝淩容，他渾身都不對勁，想要表現一把的欲望特別強烈。在紀凝的徐徐誘導之下，他頭腦一熱，答應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吶！
鎮國公知道了這個消息，倒是大大贊賞了心一，親自給他調了幾百人，又安排勞師父、孫耀武、孫揚威三人随侍左右。
一大早，紀凝便帶着士兵在鎮國公府大門外候着了。好不容易等到心一出門，她只看了一眼，便震驚得差點把眼珠子擠出來。
“你……”紀凝指着一副氣定神閑樣子的心一，忍不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問出了一個極其夢幻的問題，“你是不是塗胭脂了？”
心一把頭高高地揚起，面不改色地問：“有什麽問題嗎？”
看到他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紀凝簡直消化不良，拍馬掉頭就走，早上吃的包子還在胸口翻騰，搞不好半路就會吐出來。
“快走快走！”心一第一次帶這麽多兵，心裏有一股難以壓抑的興奮勁兒，大搖大擺地跟上了紀凝的隊伍。
紀凝和鎮國公府的士兵們都見過他，不能戴□□什麽的，但他又擔心被端王殿下認出來，就只好“稍微”修飾了一下自己。
在端王殿下面前，他們七兄弟向來都穿黑衣，心一今天就從櫃子裏找出了一件最雪白的衣服換上了。以前做刺客，他們的裝扮向來簡樸幹練，這回他搞了一堆平時根本不會戴的飾物挂在身上，還學姑娘家往臉上塗了點胭脂，派頭十分華麗。
他就不信了，端王殿下還能認得出他是誰？！
說到端王，他是先帝的長子，本名商焘，小皇帝商熙的皇位本應由他來繼承。兄弟倆小時候一塊兒玩耍，由于乳母和侍女們沒看牢，不小心出了意外。為了保護年幼的商熙，商焘臉上被一塊鋒利的石頭劃傷了臉，從眉尖到脖頸處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痕。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留了這道疤之後，心裏更自卑了，主動放棄了儲君的位置，安心躲在幕後，替大胤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在心一的印象裏，端王就是個不愛說話的人，除了實在必要的交流，他絕不會主動跟別人多說一句話。正是由于性格如此，他如今老大不小了，沒能讨到媳婦，多年來一直是一個人，和一大堆充滿血腥味的卷宗過活。
端王成年後便出宮開府，端王府一如其人，建在了一個非常僻靜的地方。紀凝和心一剛剛帶着大隊人馬來到王府，就被守門的侍衛攔下了。
“王爺說了，咱們府裏很安全，不需要各位特意前來護衛，請回吧！”
心一和紀凝互相看了一眼，早就聽說這位端王殿下不愛和人打交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竟是連性命都不顧，堅決不打算和外人接觸。
“小兄弟，你奉了王爺的命令，我呢，奉了太後的命令，這位世子爺呢，則是從鎮國公府來的。”紀凝指了指在場的衆人，鎮定自若地一笑，“這三位大人物都不方便得罪，那咱們就各幹各的，你說好不好？”
“怎麽各幹各的？”侍衛被她的氣勢震住了，有些懵懂地問。
“你去告訴你們王爺，我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前來保護他的。”紀凝着重強調了一下“上面的命令”五個字，“讓他開門放我們進去，我們保證在王府裏老老實實，絕對不會打擾他老人家。”
侍衛遲疑了一下，見紀凝沒有絲毫退讓的打算，最終還是妥協了：“請稍等。”
見侍衛進門去禀報了，紀凝打量了一下這座偌大的端王府，不禁搖了搖頭，嘆道：“咱們這位端王殿下養了一批厲害的刺客，府裏的好手多着呢，壓根看不上我們這種丘八。唉，本将軍今天真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心一：“嘿嘿。”
紀凝見他莫名其妙地笑起來，塗了胭脂的臉頰擠成一團，像兩顆紅彤彤的蘋果，頓時就想翻白眼。進去通報的侍衛出來了，打開了大門，對衆人道：“殿下說了，既然大家身不由己，他不便讓各位難做。只有一點，殿下平時喜歡待在房間和書房，希望各位不要靠近這兩個地方。”
“明白，我們不會亂闖的。”紀凝揮了揮手，“這兩個地方就拜托你們府裏的侍衛了。”
侍衛恭請心一和紀凝一行人進去，端王平時不住王府，府裏也沒有管家，只有這個侍衛陪他們在各處走了一遭。除了端王的房間和書房，心一和紀凝去王府各處踩了點，很快，紀凝便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了監視和巡邏的任務。
心一不善此道，自然全聽她的。自打來了王府，他的心情就有點緊張，但聽到端王壓根就不想見他們，反倒松了口氣。憑着刺客的靈敏耳目和直覺，他知道王府裏有許多暗衛，都在保護着端王的安危。紀凝似乎知道那些殺手的情況，十分棘手，她安排了好幾道關卡，交班人員的口令每日一變，每個死角都安排了士兵，把這座端王府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
看到這個陣仗，心一琢磨着，就算是他和老大親自出馬，估計也很難從這座王府裏逃出去，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來刺殺大胤的端王殿下呢？
把任務逐一分配下去，紀凝最後對心一道：“世子爺，你這幾日辛苦一點，帶人看住從花園到府外竹林的這條路，如果刺客察覺到不對勁，可能會從這條路撤離，到時你只需要放出信號告知我們，我會立即帶人過來。”
“我知道了。”心一對紀凝言聽計從，先前只覺得她是一個出身顯赫的将軍罷了，今天親眼見識了她排兵布陣的能力，覺得她和老大甚是相像，不由得打從心底佩服起來。
入夜，端王府的護衛全都如臨大敵，比白天謹慎了一百倍，結果，衆人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如此平安過了兩日，端王府還是和平時一個樣，既沒有一只蒼蠅進來，也沒有一個人出去。
這幾日士兵們的精神高度集中，到了第三天晚上，多少都有些疲累了。這一夜恰逢新月，又有烏雲環繞，除了幾顆黯淡的星子，夜空幾乎沒有什麽亮光。直覺告訴心一，這會是刺客出手的好時機，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紀凝，紀凝和他想的一樣，一入夜便去各處的守衛處提點敲打了一番。
心一把勞師父派去了端王房間外面守着，自己帶着耀武揚威兄弟在花園小路上來回巡視。半夜時分，他忽然聽見王府某處傳來了吵鬧聲，而且正往花園處逼近，他擡手示意守衛們全身戒備，自己則帶上了問紀凝借來裝樣子的弓箭，悄悄退到了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角落。
如果真有刺客，他倒是很想替昔日的上司除掉這個威脅。
耀武揚威守在花園小路上，背對着假山後面的心一，所有人屏息凝神，靜靜等待刺客的到來。
烏雲飄過頭頂，世界一片黯淡。恰在這時，埋伏在花園入口處的士兵手裏的火把燃盡了，四周突然黑了一下。
心一先是聽到一陣細微的破空聲，而後，花園一角的那棵樹忽然被人輕輕踩了一下，緊接着便有人出現在了王府的高牆上，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朝他的方向而來。
很明顯，今晚的刺客不止一個人！
心一正準備開口提醒侍衛們，剛剛擡起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這些刺客進出的方式和他們的站位……太熟悉了！
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去，正好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踏着高牆飛速而來。心一身形一動，沿着高牆跑了起來。耀武揚威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不禁大喊：“少爺！”
心一跑在了刺客前面，扭頭往身後看去，正好看見了那個刺客的正面，對方蒙着臉，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面。
耀武揚威這麽一喊，埋伏在花園裏的士兵都被驚動了，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刺客的身影，紛紛大喊起來。
眼看那個刺客就要沖到他面前了，心一猛地停下腳步，回身，搭箭，彎弓，用冰冷的箭矢瞄準了對方。他要把他逼下來，看看對方到底是誰！就在這時，後面忽然傳來一個士兵驚慌失措的喊聲：“世子爺！”
心一意識到不好，還沒來得及回頭，身體突然被一股大力一帶，雙腳離地而起，瞬間躍上了牆頭。他被人擄劫了！可怕的是，沒有人發現那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花園裏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麽方法繞過了一衆守衛，等士兵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帶走了心一。
心一被那人用有力的胳膊攬住，眨眼間就離開了牆頭，只幾個起落便竄進了王府後面的竹林。然而，心一并不緊張，也不害怕，反倒是心頭湧起了一陣無法抑制的喜悅。
“老大！”他迎着疾風開口。
那人沒有回應，和先前那個從牆上跑過來的黑衣人一起沖進了竹林深處。
“前面有人！”心一注意着他們行進的路線，果斷道，“去西邊。”
刺客輕功絕頂，踏葉無聲，十分驚險地躲開了被驚呼聲驚動的士兵，挾裹着心一來到了竹林西邊。腳尖一落地，那人便放開了心一，另一個刺客閃身退開，迅速隐沒在了竹林裏。
“老大！”心一又驚又喜，拼命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還是掩不住語氣的激動。
刺客負手而立，一雙灰褐色的眼睛淡淡打量了一下心一，良久，他終于開口了。
“好久不見了，心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