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江留醉伸手推出,一陣罡氣将她的身體送出數丈之外,随後飛身趕上,抱住了她。
“你沒事吧?”江留醉問。
若筠驚魂未定,一臉紅暈:“我好怕!你說你有辦法讓我想起以前,是什麽辦法?”
辦法分明已行不通,江留醉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女子,支吾道:“我們先去找秋老板,看能不能把你贖出來。”
兩人肩并肩從門口進了十分樓,若筠始終嘴角留笑,她的笑不得意不張揚,讓人看了情不自禁為她高興。此時廳中的人少了許多,金氏子弟都不見了,左虎左擁右抱,看到他們進來,只是瞥了一眼。
若筠帶江留醉直趨秋瑩碧的屋子,秋瑩碧見兩人進來并不意外,泰然地擺擺手,讓他們坐下。
“我想贖若筠出去。”江留醉直截了當地說。
“不可能。”
“我出雙倍的價錢。”
“多少都不行。”秋瑩碧依然含笑,不失風度,“沒有價好還,也沒得商量。”
江留醉看了若筠一眼,她低頭不吭聲,又沒了生氣,像柔弱的草只知順從。“我要是硬要帶走她呢?”江留醉笑道,看似說笑,語氣強硬。
“哦?”秋瑩碧甜甜靜靜地笑着,毫不在乎,“如果你想成為京都府、大理寺和刑部的通緝犯,想和雍穆王府、昭平王府為敵,并且自信能從我這裏把人搶走,就請一試。我決不攔你。”
說完這話,江留醉立即感到淩厲的殺氣自秋瑩碧身上湧出。他突然覺得天下的老板娘都不能輕易忽視,太公酒樓的藍飒兒是高手,眼前的秋瑩碧顯然也是,四周像有千鈞重物擠壓過來,逼得他透不過氣。他的右腳向後退了一步,抵住全身的力量。
若筠看出情形不對,急切地叫道:“住手,你們不要……”
秋瑩碧收了罡氣,冷冷地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江公子,望你好自為之。你們回房去,我就當一切沒發生過。”她冷靜得如插瓶裏的臘梅,不多不少地微笑着,悠然地吐着幽香。
江留醉無奈,他沒把握勝得了她。十分樓如還有高手,帶走若筠就更是難上加難。
他不覺掠過一個念頭,這老板娘怎會有如此身手?只是這念頭立即被沮喪打斷。不得已,兩人重回若筠房內,江留醉覺得氣氛已不如前,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了好久,若筠善解人意地開口,安慰他道:“有些事急不來,我本就沒打算出去。”
“可是,我怎能給你個希望,又眼睜睜看你絕望?”江留醉不忍心地道。
“你錯了,我并不絕望。從我喝了那一碗‘忘前塵’開始,我已學會忍耐,沒什麽再能打擊我。”她神情淡然。
江留醉發現他看錯了她,即使是株柔弱的草,仍有她的韌性。
“我再想想辦法,你……”他沒準備承擔更多的責任,略一猶豫。一向愛管閑事的他,自忖并不怕惹麻煩,此刻卻是例外,既想擺脫又想陷入,究竟是怎樣的心境一時也想不清楚。因為無法為她出頭,他又覺得內疚,像欠了她似的嘆氣道:“我對不住你。”
若筠一笑,拍拍他的手,忽然問:“你為什麽會來十分樓?我不覺得你和他們一樣。”
“我以為這是家酒樓。”江留醉這樣說了,才意識到腹中空空。“我先走了,”他微感輕松,竟飛來一個好理由,“我得去吃點兒東西。”他的話裏仍有不安,想到了郦遜之,燃起一線希望,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你不要太難過。”
若筠并不在意他的承諾,反倒自在地道:“我不在乎,我根本無處可去,在何處都一樣。你不必擔心,不知道從前或許更好。如果從前很痛苦,做個沒有過去的人未嘗不是好事。一世不過百年,有沒有過去都無所謂。你說呢?”
這一刻的她口氣成熟許多,眼裏的迷茫漸漸失去影蹤。
江留醉把她的鎮靜視作麻木,心頭襲上一陣傷感。他察覺出內心的軟弱,若筠在一旁笑道:“你要走就早點走,否則店鋪關門,又吃不上東西啦。”
江留醉走到桌邊,取出身上的錢袋,倒了大半出來。“這些留給你,希望能有用。”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這些。若筠沒有拒絕,只望着他不出聲。
出門時江留醉走得很快,怕走慢了就會忍不住改變主意。
走出十分樓的時候,他只覺恍如隔世,門裏門外,天上人間。江留醉回望二樓,若筠倚在窗口看着他,他又想起初見藍飒兒時的場景,那時他覺得看到了一個夢。而此時,他感到看到了人生,現實的人生。
樓上的若筠美得憂郁,她仍在微笑,不帶一絲怨恨傷感。
直至江留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若筠才回轉身,秋瑩碧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你們真是情深義重,”她嘲諷地道,“尚未有露水姻緣,就仿佛老夫老妻。”
若筠瞥了她一眼,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老練許多,仿佛一瞬間經歷過滄海桑田。她輕慢地道:“你嫉妒了?”
“我有什麽好嫉妒的?可惜左虎不在這兒,金逸也不在。”秋瑩碧語氣冷淡。
“你以為我想陪他?他三番五次指明我的身份,只有先騙過他才好行事。否則,萬一出了亂子,你一個人就攬得過來?”
“對付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有什麽可擔心的?殺了便是。”
“因而你就急不可待地顯露武功了,是不是?你的功夫真是不賴。”
“只因我們的芙蓉被他吓到了,竟對一個小人物刻意逢迎起來。”
“小人物?他的确是個小人物,不過你知道他是誰?他姓江。江留醉的江。”若筠又往窗口看,“我一路上都和他在一起。”
“是他?”秋瑩碧喃喃自語,“江留醉,他不是……”
“你知道就好。他追到這裏來,現下被我瞞過,以後可就難說。你不想我們的事讓他攪了吧?我做事向來有分寸,你只管做好你該做的。”
秋瑩碧聽到最後一句,怒道:“我們的芙蓉只怕就快越出分寸之外了!你明明可以讓我來對付他,你顧忌什麽?竟然讓金逸吃了個閉門羹,你用心何在?”
“跟你說不通。”若筠轉移話題,“我說過很多遍,別叫我芙蓉,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個綽號。”她此時的神情與藍飒兒無異,充滿了自信與精明。
“是啊,你一向不喜歡這個稱號,可是為了什麽呢?”秋瑩碧順着她的話冷笑,“只有我知道原因,你想不想聽?”
藍飒兒被她的态度激怒,也冷笑道:“只管說來聽聽。”
秋瑩碧神色傲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始終想得到我的稱號。你想做群花之王的牡丹,而不是平凡的芙蓉。”
“你說什麽?我不喜歡這個綽號,不想被比做花,任何一種花我都不稀罕!”藍飒兒哈哈大笑,支出一手指着她,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有人自以為了不起,什麽花中之王……我可還沒看上眼!”
“你假戲真做的本事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秋瑩碧轉身欲走,藍飒兒的聲音又不冷不熱地傳來:“若不是我假戲真做,怎麽騙得了他?”
秋瑩碧回望她道:“他本就是個笨蛋。”
“他不是笨蛋,只不過太容易相信人。”她說完這話,看到桌上那些銀兩,意識到心底對江留醉的好感,板起俏臉佯作輕蔑之态,“你不相信任何男人,為什麽也要人家學你?”
“你今天怎麽了?想激怒我,還是想逼我動手?”秋瑩碧臉色大變,言辭尖銳。
藍飒兒懶洋洋地道:“這樣一句話都能把你說得跳起來,如此不冷靜,怎麽和我動手?其實你心裏清楚,是你想激怒我。你看我小心應付他就不高興,別忘了我們來這兒是幹什麽的。”
秋瑩碧一怔,沒再吭聲。她頭也不回地向外急急走去,種種往事卻不可遏止地湧上了心頭。
相思休問定何如。休相問,怕相問,相問還添恨。對秋瑩碧來說,最不能提及的就是一件刻骨銘心的往事。然而,越是怕提起,往事越是如影相随,揮之不去。忌諱反而讓人畫地為牢,無法擺脫煩惱。
一剎那間,她希望自己手中,真有藍飒兒随口捏造的“忘前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