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由于氣運之子這一套騷操作, 饒是見多識廣的孟晖也不由得愣在當場, 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應該順勢打聲招呼,還是應該假裝不識, 然後痛斥對方的無禮舉動。
片刻猶疑後, 孟晖堅定的抱穩了自己的人設。他向後縮去, 目露警惕,原本蒼白的臉色更是急得泛起了一層紅暈:“你、你是誰?!你要做什麽?!”
被孟晖抗拒的模樣弄得喉中一哽, 青年軍官還來不及說什麽,就看到病弱的少年向後仰去, 腦袋差點磕在軟榻之後的牆壁上。心裏瞬間慌亂, 軍官連忙伸出手臂,墊住少年腦後,然後将對方托回來, 死死抱住。
“你可吓死我了!別亂動,都病成這樣了,磕了碰了可怎麽辦!”青年軍官摟着孟晖, 似是心有餘悸,就連胸腔內那顆心髒都砰砰作響、跳動失律。
被氣運之子緊緊摟在懷裏的孟晖:“………………………………”
——難道自己前一個世界的确讓氣運之子憋得太狠了?這個世界一上來竟如此生猛,真是讓他這具脆弱的小身板承受不來啊……
深深吸了口氣,告誡自己要穩住。孟晖稍稍用力,推了推這位氣運之子的胸膛,示意他松開自己。
年輕軍官感受到懷裏推拒的動作,低頭看了看,臉上露出一股不怎麽愉快的不舍, 但終究還是松開了手,任憑少年從自己懷中離開。
這時,年老爺和年氏也反應了過來。年氏失聲喚了句“樂兒”,随即匆匆上前,一邊警惕的瞪着青年軍官,一邊小心翼翼的将氣息有些急促的兒子攬進懷裏,拍撫安慰,那神色舉動簡直像是一只護雛的老母雞。
而年老爺也慌忙伸手攔在青年軍官與孟晖之間,臉上又是賠笑、又是惶恐。
眼看一堆人都擠在了一起,年輕軍官皺了皺眉,稍稍退開了一步,但那雙漆黑的眼睛依舊緊鈎鈎的盯着孟晖,不願錯開分毫:“樂兒這是什麽病?”
聽青年軍官如此坦然的學着年氏喚起了乳名,在場衆人都下意識抽了抽嘴角,無語凝噎。
年氏下意識将自家兒子摟得更緊,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寶貝兒子就要被面前這只虎視眈眈的巨鷹叼走,年老爺子也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卻依舊還是堅.挺的顫聲答道:“是、是心疾,娘胎裏帶出來的病。”
“請大夫治療過了?”青年軍官長身玉立、氣勢淩人,口氣更是理所當然,仿佛自己才是最有資格過問此事的人。
“請、請了。”年老爺子連連點頭,“一直請着呢。”
“那怎麽到現在都沒好?”青年軍官皺起眉,語氣不悅的叱責。
“……大夫說,這病沒法治,只能仔細将養調理。”說起這個,年老爺子嘆了口氣。
青年軍官抿了抿唇,臉色一沉,更顯迫人:“你們請的是中醫?西醫看過沒?”
“沒、沒啊,我們這裏請不到西醫……”年老爺下意識搖頭——請不到西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根本不了解西醫、不相信西醫。
聽年老爺這樣說,青年軍官稍稍松了口氣:“既然中醫調理了這麽長時間都治不好,那就去看看西醫。”說罷,他看向年氏,語氣稍微柔和一些,卻依舊帶着習慣性發號施令的斬釘截鐵,“年夫人,你為樂兒收拾行裝,他喝的藥也多備上一些,我帶他去淄市看醫生。那裏醫療條件最好,無論是西醫還是中醫,都有知名的大夫。”
年氏和年老爺子都懵了,完全搞不懂這明明才剛見面,話題是怎麽在三言兩語間就跳到去淄市看醫生的。
一時間,屋內氣氛十分尴尬,年氏與年老爺子表情古怪、欲言又止,倒是一直安靜旁觀的孟晖輕咳一聲,緩緩開口:“這位閣下,您尚未自我介紹,就要帶我遠赴淄市求醫,未免有些過于自說自話了吧?”
孟晖的語氣很不客氣,将自家兩位長輩都吓了一跳,生怕他惹怒這位看着就身份高貴、說一不二的年輕軍官。反倒是軍官愣了下,有些尴尬的擡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帽,微微低下頭:“抱歉,我也是關心則亂,一時間竟忘了介紹自己。”說罷,他微微勾唇,露出極為友善、甚至還帶着幾分讨好的笑容,“我叫魏崇穩,常系軍閥的元帥。不久前在《新文學》刊物上拜讀了‘瓊枝先生’的大作,驚為天人,十分仰慕先生的才學與人品,于是此次特來拜訪。”
魏崇穩說得禮貌殷切,但孟晖卻并不買賬。明明在尚未恢複記憶的時候還是個傻白甜,如今這性子卻一世比一世嚣張跋扈,孟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壓一壓對方,以免這位氣運之子覺得自己好欺負便當真上房揭瓦。
上一世,自己做得就很成功,淡然出塵的高僧姿态壓得對方一輩子都沒敢對他伸爪子,而這一世,先天條件不給力,孟晖自然要更加端起架子來,讓對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冷笑一聲,孟晖輕輕推開年氏、坐直身體,以免說話時還嬌嬌弱弱的靠着娘親,損了氣勢:“倘若是真心上門拜訪,理應遞上拜帖、待主人家應允後再行上門。閣下直接帶着兵士踢門而入,明明是硬闖,哪裏稱得上拜訪?”
聽出孟晖的不悅和指責,魏崇穩的氣勢又低了一層,表情讪讪:“這……這的确是我的不對。我只是太過心急,還請先生見諒。”
看魏崇穩将對于自己的稱呼從親昵狎戲的“樂兒”換成尊重敬慕的“先生”,孟晖終于稍稍滿意了一些,回給對方一個和緩的笑容,直讓魏崇穩興奮的眼睛都綠了。
而這時,知曉面前青年真正身份的年老爺子卻雙股瑟瑟、差點癱軟在地。
常系軍閥,乃是亂世中勢力最大的一支軍閥,首府設立在淄市,占據了東南沿海最為富庶的區域,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在它的威脅下,其他軍閥派系不得不聯合在一起組成同盟,這才勉強能夠與常系軍閥相抗衡。
不過,根據傳言,常系軍閥其實早已有了統一全國的能力,倘若不是有外國入侵者虎視眈眈,此時不宜發動內戰,其餘軍閥大約早已被常系軍閥吞并,不複存在。
至于這位常系軍閥的元帥魏崇穩,更是一個活着的傳奇。
據說,這位元帥降生在一個雷雨夜中,雨聲大作、雷聲轟鳴,劃破天際的閃電宛若騰空蛟龍。他的父親本是一位普通的軍閥副官,某次帶他參加宴會時,老軍閥見魏崇穩生得玉雪可愛又舉止沉穩,不由心生喜愛,将其叫到身邊陪伴,越是相處,便越是投緣。
老軍閥一生戎馬,不近女色,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尚未長大便在兵荒馬亂中被敵軍殺死。他對魏崇穩一見如故,當即拍板将其收為義子,帶在身邊悉心教養,而魏崇穩更是天賦奇才,年僅十歲便能跟着老軍閥運籌帷幄,十六歲上陣殺敵,所向披靡,名下創辦的軍工廠時不時便能更新換代一批軍械,其威力絲毫不遜于外國諸強。
待老軍閥去世,魏崇穩便迅速代替他坐穩了元帥的位子,将常系一派發展壯大至今。
當然,年老爺子害怕魏崇穩,不僅由于他位高權重,更是源于世人對魏崇穩的評價。據傳此人殺人如麻、陰晴不定,上一秒正笑着與你說話,下一秒就能毫不猶豫的拔槍殺人。
大約由于他的作風過于強硬,惹得很多文人批判他行事狠辣,而魏崇穩也格外不喜歡那些自認為有政治見地,實際上卻是紙上談兵的文人,曾公開嘲諷他們只會用筆杆子搬弄是非、妖言惑衆,惹得他在清高自傲的文人群體中聲名狼藉,雙方的矛盾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總之,年老爺子是萬萬不相信魏崇穩那通“拜讀大作、仰慕才華人品”的見鬼說辭的,只覺得魏崇穩肯定是知道自家孫兒最近在文人中口碑極盛,又年齡小、身體差,極好控制,于是想要将他帶在身邊加以利用,讓孫兒出面為他說好話,緩解他與其他文人之間的矛盾。
年老爺子心中猜疑不定,但年氏卻想不到這些陰謀詭計。作為一個深閨婦人,她只知道這位叫做魏崇穩的年輕人極為厲害,說不定……說不定當真能夠給予自家兒子更好的醫治條件,讓兒子健康起來?
如此想着,年氏不由有些激動,一雙眼睛眸光灼灼的望向魏崇穩。倘若不是她的性子被壓抑久了,早已習慣了順從他人而非獨立決定,年氏恐怕當即就要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雖然沒有開口,她的表情與神态卻出賣了她的想法。年老爺子迎着兒媳期盼的眼神,差點就想吐一口老血,暗罵一聲“蠢婦”。然而,即使已經“看透”了魏崇穩的詭谲心思,年老爺子也毫無辦法,畢竟他只是一介鄉紳,哪裏有資本與勢力最大的軍閥頭子相抗衡?!
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只能順從。目前,魏崇穩還能做做表面文章,假裝一副對自家孫兒禮遇有加、關懷備至的模樣,倘若自家識趣,說不定還能維持住這份體面,總比和對方撕破臉,被強硬綁走來得更好一些——自家孫兒那小身板,可遭不住這樣的折騰。
如此想着,年老爺子努力擠出感激的微笑:“原來是魏元帥,失敬、失敬!元帥願意帶我孫兒去淄市醫治,那實在是太好了!倘若康樂的身體真的能夠治好,您的再造之恩,小人一家沒齒難忘!”
魏崇穩何等樣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年老爺子的言不由衷。不過,只要能将人帶走,他才不會在乎其他,當即跨前兩步,迫不及待的将孟晖抄起來抱在懷裏:“事不宜遲,咱們盡早出發!東西不用收拾太多,我那裏全都準備了,将藥帶上就好!”
年氏連聲應了,慌慌忙忙的招呼着小丫鬟收拾東西。
孟晖被迫躺在氣運之子懷裏,整張臉都是木的,只是還不待他開口讓對方放自己下來,就見魏崇穩垂下頭來,朝他溫柔一笑:“樂兒你身子骨太弱,我抱着你就好,以免一路勞頓,又犯了心疾。”
孟晖:“………………………………”
——兄弟,你剛剛還叫我“先生”呢,怎麽又變成了“樂兒”?變臉是不是太快了點?
——另外,我雖然身體弱,但還沒到一步都不能走的地步,你這是當真擔心我累到,還是想要借機吃豆腐?!
懶得跟這位不要臉的氣運之子計較,孟晖咬了咬牙,抓住他的肩膀:“還有我娘,我娘也要跟我一起走!”
——他教母剛剛初見成效,決不能半途而廢。更何況淄市風氣比之孟晖目前所在的鄉下村鎮開放太多,帶年氏去大城市見見世面,也更加有利于她轉變老舊的觀念。
對于要多帶一個電燈泡上路,魏崇穩本能的皺了下眉,頗為抗拒。但看懷中少年倔強的盯着自己,一副他不答應就立刻翻臉的樣子,魏崇穩不得不嘆了口氣,用下巴親昵的蹭了蹭孟晖的頭頂:“好,你說一起走就一起走。”說罷,他還輕嘆一聲,含笑揶揄,“還是個離不開娘親的奶娃娃呢,真可愛。”
孟晖:“………………………………”
——你TM再敢說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龍畫然 小天使扔的地雷,還有 Ashley 與 烏啼 親愛噠扔的手榴彈=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