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登基大典結束後,已經從國師晉級為聖王的孟晖身心俱疲。在外人面前他還能裝一裝, 但當與蕭堯獨處後, 那張淡定從容的笑臉便頓時垮了下來。
“陛下, 您知道小僧并不求什麽高官厚位。”他嘆了口氣,十分無奈。
在登基大典結束後, 蕭堯身上的氣運已然穩固,孟晖的任務也宣告成功。在完成任務後,他只想當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給自己放個長假,閑雲野鶴的度過餘生,而非被捧上高位,身不由己的卷入各種争鬥之中。
“朕自然知道。”蕭堯輕輕一笑, 擡手搭住孟晖的肩膀, 暧昧的蹭了蹭他圓潤的耳垂, “其他人追随朕, 或是希望朕能夠給予他們榮華富貴、福澤子孫後代,或是相信朕能成為一名仁德之君,利國利民。唯有國師,什麽都不求。”語氣有些悵惘,蕭堯眯了眯眼睛,哂笑一聲,“朕倒是寧願國師有求于朕,而非這般無欲無求,令朕無從掌握。”
孟晖被蕭堯的動作弄得渾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忍不住偏頭躲開他的手指,微微蹙眉。
見孟晖面露不适,蕭堯十分自然的收回手,沒有繼續強求:“國師對高位顯貴毫無所求,但朕卻是要的。朕不僅要讓國師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還要将國師的事跡傳遍天下,讓宮廷畫師為國師繪制佛畫,命全國上下所有寺廟懸挂供奉,所有信徒上香之時,都要向國師叩拜祈福、稱頌國師之名。”
蕭堯的聲音舒緩,甚至還帶着幾分笑意,卻聽得孟晖毛骨悚然。他認真盯着自己的任務目标,表情謹慎而審視:“陛下……您這是要做什麽?”
“當然是要全天下人都識得國師啊。”蕭堯愉悅的笑起來,神态親昵的點住孟晖眉間那一抹朱砂,“這樣一來,哪怕國師離了朕的身邊,也有天下無數雙眼睛替朕盯着國師,無論國師去了哪裏,朕都會知曉,然後派人将國師接回。”
孟晖:“………………………………”
——很好,人肉搜索的威力,他的這位任務目标已經提前預見到了。而易容這種技能,自己大約也需要開始學習起來了。
——下次去現代位面,一定要記得提前購買一些女孩子們神奇的化妝品存放在系統空間之內,以備不時之需。
新皇繼位,必然十分忙碌,哪怕蕭堯前一陣子以太子的身份監國了一段時間、又将朝堂上對自己懷有異心的朝臣清洗一番,但依舊還是忙得連軸轉
一來,新舊兩朝交替必然會出現各式各樣的麻煩;二來,蕭堯與其父的執政理念并不相同,他還需按照自己的意願罷黜舊朝制度,推行朝政改革;三來,匈奴之患并未完全解決,在處理日常事務的同時,蕭堯還在緊鑼密鼓的為自己接下來對匈奴的禦駕親征做準備。
當然,登基大典那日對孟晖說的那一番宏願,蕭堯也沒有食言而肥。只要是自己忙于朝政、無暇與孟晖相處的時候,都會有十數名宮廷畫師圍着孟晖或是觀察或是作畫,直将孟晖煩得頭大如鬥,差點端不住高僧寵辱不驚的架子。
于是,當德安太監傳來消息,說是太上皇要尋孟晖講經的時候,孟晖簡直是迫不及待的丢下那一群畫師,跑去了太上皇居住的延壽宮。
一般而言,但凡是頭頂上有一名太上皇的新皇,過得都比較憋屈,畢竟舊皇餘威猶存,難免會插手幹涉朝政。不過,蕭堯顯然不是能夠被太上皇掣肘的性子,舊皇退位後那就是徹徹底底的養老了,但凡有朝臣心戀舊主、搬出太上皇來說事,都會被他好好整治一番,絲毫不留情面,當真讓一衆朝臣好好體悟了一番什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上皇原本還有點心戀權勢的意思,卻被蕭堯明裏暗裏怼了回去,對朝局的掌控能力越來越弱。最終,他不得不接受現實,安安分分的縮回延壽宮吃齋念佛,如今派人請孟晖去講經,倒是并不令人意外。
不過,很顯然,這一次太上皇卻并非僅僅只是想要聽孟晖講經的。
經過連番打擊,太上皇早已經沒有了當初孟晖初見時的神采奕奕,他的兩鬓已經出現了白發,透着精神萎靡的老态,坐在蒲團上的時候,就連原本筆挺的背脊也有了幾分彎曲。
——如今的他,已然從權傾天下的一代帝王,變成了被時代洪流淘汰的普通老者。
在看到一如往昔那般面容俊秀、氣質出塵的孟晖,太上皇渾濁的眼眸中滿是複雜與探究。在與他對視的第一眼,孟晖便知道對方已經從自己的催眠中走了出來,不再對他奉若神明、深信不疑。很顯然,在失去權勢地位、被困延壽宮的這段時間,這位太上皇着實想了不少,也看透了不少。
——不過,孟晖對此并不在意,畢竟對方大勢已去,對于自己來說已然沒有了利用價值。
就連對于乾貞帝都無需跪拜行禮,孟晖自然也不必跪這位太上皇。他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便在太上皇對面的蒲團上施施然坐下,神色坦然寧靜。
與孟晖對視良久,太上皇長嘆一聲,語氣中倒是沒有多少問責之意,只是帶着幾分悵惘:“大師,您之前說朕身上龍氣濃郁、帝位穩固,可是在欺騙于朕?”
“并非欺騙。”孟晖絲毫沒有受害人找上門來的心虛不安,只是輕輕一笑,“龍氣象征國祚,此時龍氣已然悉數轉移至乾貞皇帝身上,想必乾貞帝定然是一位好皇帝,能夠延續國泰民安的盛世之景。至于陛下身上的氣運,也的确濃郁,而陛下也必然能安享晚年、壽終正寝。”
聽孟晖言之鑿鑿,太上皇臉上的表情越發複雜,嗤笑一聲:“大師當真是出家人不打诳語。”
——明明一句錯話都沒說,但卻能令人領悟到不同的意思,實屬舌燦蓮花,假做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啊。
對于太上皇半是感慨半是諷刺的評判,孟晖坦然接受。
“那大師先前說太子、不,是皇帝命中有三劫,也是确有其事?”太上皇沒有繼續深究,而是話鋒一轉。
“……不錯。”雖然這件事的确是胡謅的,但是為了保證自己人設不崩得太厲害,孟晖不得不咬牙承認。
“那此時過了一劫,皇帝尚有兩劫未過?”太上皇皺起眉來,似是有些心煩。
“卻是如此。”孟晖直直看向太上皇。他無法肯定這位太上皇是想要趁着這兩次劫數奪回權利,還是在真正擔心新皇遭遇不測導致朝局動蕩,不過,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打算多說,“然則天機不可洩露,小僧不可多言。”
“也罷,有大師在,朕自然不必過多操心。”太上皇怔了怔,随即語氣自嘲,“曾經,太傅曾言皇帝乃紫微星臨世,天生身具帝命,朕還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當真是一語中的。就連大師這般跳出五行外、不在紅塵中的得道高僧,也會特地來到他身邊,盡心盡力輔佐于他。”
孟晖輕輕一笑,合眸誦了聲佛號,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
這般可以說是淡定超然、也可以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直讓太上皇看得心口發悶。他深吸一口氣,默默咬牙半晌,最終面露疲憊,朝守在一邊的德安揮了揮手:“朕乏了,德安,你送大師離開吧。”
德安低聲應諾,眼神複雜的走到孟晖的身邊,而孟晖也随之起身,雲淡風輕的坦然一禮,轉身離去。
光球趴在他的肩膀上,語氣有些擔心:“這位太上皇看起來這麽生氣,會不會對你不利啊?比如到處宣揚你是假和尚什麽的。”
“不必擔心。”孟晖倒是絲毫不虛,“太上皇已經沒有了實權,但我的靠山卻是大權獨攬的乾貞帝,孰勝孰劣一目了然。更何況他口說無憑,僅能以流言暗傷于我,但我在邊關的功績卻是實打實的,數十萬将士與那十八名安國寺僧人皆可為我作證,而此事又被蕭堯宣揚的天下皆知,再加上我地位崇高,而這個世道又敬慕佛門,等閑不會有人相信對我不利的言論,甚至還會主動駁斥。”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啦~”光球安心的蹭了蹭自家宿主的面頰,喜滋滋的答道。
這廂,孟晖順利将太上皇氣了個半死,凱旋而歸,但那廂,蕭堯卻沒有那麽愉快了——因為他正面臨着自繼位以來第一次的群臣逼迫。
平時,文武百官們各有各的立場,更不敢在乾貞帝面前拉幫結夥,所以對上威勢極盛的蕭堯,自然沒有底氣過于強硬。但這一次,他們卻有着同一個立場與目的,擰成了一股繩,本着法不責衆的念頭,群臣終于硬起脖頸,與自己的頂頭上司正面硬剛了一波。
是的,這一次衆人要做的事情,是一個亘古不變的話題——逼婚。
乾貞帝已經二十多歲了,尋常男子在這個年齡,孩子都快要能打醬油了,然而蕭堯別說孩子,就連老婆都沒有一個,衆臣看在眼裏,自然急在心頭。
皇帝娶妻生子不僅僅是他的個人私事,同樣也關系到國家的未來。只要皇帝沒有後代傳承,一旦事出意外、突然駕崩,那必然會引起一場極大的動蕩,傷國傷民。
當然,除了擔心後繼無人外,衆臣們也是有私心的——畢竟,他們的女兒孫女們因為新帝不肯娶妻的緣故待字閨中許久,着實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家漂亮又有心計手腕的小女兒們送入宮中,填滿後位妃位,奪得帝寵,誕下子嗣,再來上一場暗潮洶湧、承載着家族未來希望的後宮之争與奪位之争。
文武百官們聯合在一起,振振有詞的勸告乾貞帝老婆兒子的重要性——無論新皇怎麽任性都沒關系,但皇後必須要娶、兒子必須得生,畢竟這可是關乎國本的大事,容不得半點輕忽怠慢。
當然,除了皇後以外,最好再同時多納幾名妃子填充後宮,多子才能多福。
蕭堯坐在龍椅上,看着下方這些或是年紀一大把、或是正當年的朝臣們苦口婆心,只覺得眉心微跳。他掃了一眼被自己一手提拔起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前.太.子.黨”們,希望他們能夠遏制一下這些口若懸河的逼婚者,但卻不曾想就連自己的心腹之臣也無視了自己的暗示,硬着頭皮沒有吭聲,假裝自己已經掉線,顯然同樣希望乾貞帝早些娶妻生子。
第一次,蕭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衆叛親離”。
按了按被煩得突突亂跳的太陽穴,蕭堯表情冷淡的擡手一壓:“夠了。”
乾貞帝聲音冰冷,頓時讓原本吵鬧成一團的大殿寂然無聲,數十雙眼睛望向蕭堯,滿滿都是期待盼望。
蕭堯将手放下、搭住自己的膝蓋,神色平淡:“諸位愛卿的話,朕都聽到了。原本這件事,朕并不想多言,但現如今看諸位的表現,朕也不得不說了。”
聽乾貞帝語氣不對,衆臣心裏都不由得“咯噔”一聲,整個大殿頓時越發安靜。
自上而下睥睨着朝臣們強掩忐忑的表情,蕭堯突然輕笑了一聲,随即連忙掩飾住,沉沉的嘆了口氣:“朕的确也想誕下子嗣,但條件卻并不允許。諸位愛卿應當知道,朕不久前曾受過重傷,九死一生,幸得聖王相救,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然則,雖然如今身體康複,卻依然留下了病根,無緣子嗣啊。”
被這一炸彈炸得魂飛天外的一衆大臣:!!!!!!
了解事實真相的新帝心腹:??????
——不是,皇帝,您在說什麽?!您TM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鈎子 和 無敵耗子 兩位小天使扔的地雷,還有 Ashley 親愛噠扔的手榴彈=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