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嗯……既然國師不打算插手, 那孤便按律處置了?”暗罵一聲這位“前任左相”無用,沒法幫自己讨國師歡心, 蕭堯相當任性的忽略自己當初是如何聯手皇帝斬斷兩人之間的血緣關系、不給他們任何發展父子親情的機會。
“按律處置?”孟晖反問。
“對。罪人賀廣傑雖非主謀, 但亦在逼宮之時極力配合, 罪無可赦, 當誅九族。但此次謀逆牽連甚廣,殺人過多有傷天和,孤與父皇商議後, 決定賀廣傑一族斬首示衆,其餘族人男子充軍徭役, 女子充軍為妓。”微微一笑, 太子語氣愉快,“正好, 孤還打算在整頓朝政之後便發兵匈奴呢, 這一回又是抄家又是發配,人力物力都有了, 也算是解了孤的燃眉之急。”
孟晖:“………………………………”
——呵呵, 您還挺會廢物利用的, 真棒。
無論是孟晖還是蕭堯,都沒有在賀廣傑身上花費太多心思。蕭堯只是有些惋惜自己沒能借此向國師讨一個人情,而孟晖自然也猜到了自家任務目标的想法,一點都不覺得賀廣傑一家值得自己為他們欠下蕭堯的人情債。
——畢竟,以蕭堯對他這偏執的态度,孟晖可不打算給他任何作妖的機會。
不過, 雖然沒有将賀廣傑一家放在心上,但是在他們被斬首的當日,孟晖還是親眼去看了看,準備替他們收個屍、念經超度一下,也算是全了這份血脈相連的緣分。
雖然與賀廣傑一家沒有任何接觸、僅僅只是在佛宴的錄像上看了兩眼,但看在原身願望的面子上,孟晖還是特意關注了一分。
在孟晖的印象裏,賀廣傑是個沉穩持重、官威頗大的中年人,而他的夫人則端莊優雅、雍容華貴,至于兩人所育的唯一嫡子,也是意氣風發、驕傲恣意——總之,與刑場上那幾個發絲淩亂、形銷骨立、狼狽不堪之人截然不同。
賀廣傑已然認命,垂着頭跪在那裏,一動不動,灰白色的亂發顯得他格外老态龍鐘,而他的兒子則已經吓得六神無主、癱軟在地,必須讓儈子手拎着囚服衣領,才能勉強保持跪坐的姿勢。反倒是賀廣傑的夫人,還能跪在臺上環顧四周,似是不甘、又似是留戀。
在監斬關誦讀罪書之時,賀夫人麻木空茫的目光在掃視完圍觀人群後微微上移,恰巧便看到不遠處專門為貴人們觀看施刑所搭建的樓閣之上,正臨窗而立的孟晖。
其實,從賀夫人距離,并不能清晰看到孟晖的五官,但他那一身金紅色的袈裟簡直豔麗到紮眼,令人想要忽視都沒有辦法——而有資格穿上這般華貴的袈裟、還會特意等在這裏觀看斬首的和尚,大約就只有“玄臻國師”一人了。
頓時,賀夫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她似乎是想要破口大罵、又或者是想要高聲求助,肌肉抽搐間表情極度扭曲,卻被口中塞得緊緊的布條阻擋,只能發出一聲又一聲殘破幹澀的嗚咽。
注意到她的異常,立刻有一名劊子手快步走過去,用力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安靜下來。
賀夫人身為女子,這些天又備受折磨,哪裏是人高馬大的劊子手的敵手,哪怕竭力掙紮,也無法撼動劊子手寬大粗粝的手掌。然而,即使只是徒勞,賀夫人仍舊拼命仰起頭來,試圖去看孟晖站立的地方,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子凸出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眼眶。
孟晖眼中無喜無悲,只是朝着那賀夫人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随後,便這般平平淡淡的看着這一家子人頭落地。
“我們終于為原身報仇雪恨啦!”光球在窗沿上跳了跳,語氣十分歡快。
孟晖挑眉反駁:“你想多了,這一家子的下場,我可沒插手,只是他們自不量力、參與了皇權之争卻又站錯了隊,自作自受。”
“他們的今天,是太子一手推動,而太子又是你扶起來的,四舍五入,也算是你的功勞了。”光球特別寬容的為自家宿主争取完業績,轉頭又不由抱怨了一句,“反正,晖晖你每次都是這樣偷懶的完成任務,我都習慣了。”
“……我倒是覺得,這個世界,我根本沒有派上什麽用場,蕭堯一個人就安排的妥妥當當了。我的存在,頂多是錦上添花、讓他更加順利一點,卻沒起到雪中送炭的關鍵作用。”孟晖嘆了口氣,微微有點惆悵,“總覺得自己瞎撲騰半天,卻做了白工,心塞。”
——而且,倘若說這個世界自己還稍微有點用處的話,對于下個世界,孟晖就預感自己大概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按照自家這不知是什麽身份的任務目标的覺醒速度,下個世界,他自己就能搞定一切了。
聽到宿主這般感慨,光球也沉默了下來。
這一次,有了心理準備的它自然不會像是上一個世界那般受驚過度,不計後果的慫慫帶着自家宿主逃跑,但對于孟晖的任務目标,它還是有着幾分面對未知威脅的恐懼。
“晖晖,接下來,你真的要一直留下嗎?我總覺得有點不安。”光球跳到孟晖肩頭,期期艾艾的詢問。
“……留下吧,畢竟對方十之八.九都是同一個存在,不是什麽一錘子買賣。我真怕這個世界跑路跑的很開心,下個世界……就開心不起來了。”孟晖語氣沉痛。
無言以對的光球:“………………………………”
“……那行吧,晖晖你小心一點。”光球艱難的開口,“……注意跟任務目标保持距離哈。”
——其實,光球并不擔心自家宿主的人身安全,大不了一走了之,沒什麽所謂。它只是擔心孟晖在這個世界跟任務目标處一輩子,又處出感情來,不好收場。
倘若對方是世界位面的土著也就算了,頂多受點情傷、消沉幾個世界——反正自家宿主已經經歷過了,債多不愁、虱子多不癢,習慣成自然嘛。
但是現在,孟晖的任務目标顯然不是什麽簡單的土著,而是一個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未來也不明的存在,對于這樣未知的家夥,光球是萬萬不願宿主與之扯上關系的。
“嗯,你放心。”孟晖沉聲應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也會盡量約束好自己的。”
——說是“盡量”,那是因為有的時候,感情的确無法以自我意志為轉移,無法被人為控制。
“總之,這個世界我可是一個和尚呢,哪怕只是個半路出家的假和尚,也不能污了佛門清名,視清規戒律于無物。”孟晖無法保證自己的感情,但最起碼,他能夠保證自己的行為。
聽自家宿主這樣說,光球倒是沒有理解他的言下之意,心滿意足的閃爍了幾下,便安安心心得不再多管。
在将逆臣清算完畢之後,又等了一兩個月,籠罩在京城上空血腥之氣這才全部散去。平民百姓與達官顯貴紛紛從一片風聲鶴唳、噤若寒蟬恢複過來,整個京都也逐漸恢複了往常的熱鬧繁華。
而在這個時候,新皇的登基典禮也被提上了日程,畢竟,老皇帝身體垮了,太子監國時日過久,也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還是盡早登位才更加有利于穩定人心。
在得到老皇帝的旨意後,禮部迅速操辦起來,而作為鮮少幾位逃過一劫的前朝重臣,禮部尚書安大人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辦好這一趟差事,讨好一下新皇。
對于自己的登基典禮,蕭堯倒是沒有什麽意見,畢竟他都登基過兩次了,內心穩如老狗,沒有半點期待感。
聽到禮部尚書詢問有關登基典禮的要求,蕭堯沉吟片刻,便果斷放手:“其餘你都自己看着辦,孤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登基典禮的司祝,孤要請玄臻國師擔任。”
這一點點的要求,禮部尚書自然不會反駁,而且也對于新帝的言下之意心領神會。若是普通的司祝,不過是整個典禮的尋常一環,并不需要過分安排,以免喧賓奪主。但如今新帝特意強調,這便意味着擔任司祝一職絕非僅僅讓國師走個過場,而是要将其放在更高的位置,給予國師無上榮寵。既然是這樣,那麽整個大典的流程也需要相應修改一下,以便更加突出國師的崇高身份。
如此思量揣測着,禮部尚書當真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曾經,玄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和尚,住在山間破廟,與鄉野村夫為伍,是自己一篇贊文送其上達天聽。從此小和尚飛黃騰達、一步登天,成為了舊皇的座上賓。後來,高僧玄臻受封國師,達到了方外之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峰;而如今,改朝換代不僅沒有影響玄臻國師的地位,甚至令他更進一步,成為了新皇的救命恩人,榮寵愈盛。
安大人覺得,自己能夠在此番新皇對朝廷重臣的清洗中幸免于難,不僅是由于禮部雖為六部之一,卻并非如吏、戶、兵部那般手握實權,同樣也是由于自己曾以那一篇贊文助玄臻國師出世,令新皇對他愛屋及烏,有了幾分寬宥。
——以新皇對待玄臻國師的敬重推崇,抱緊國師的金大腿一本萬利,而此次登基大典,他必然要好生謀劃一番。只要自己這件事做得好,就能同時讨得皇帝與國師兩位大佬的歡心,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啊!
禮部尚書想到這裏,激動的雙手都微微發顫。而有了他的親力督辦,整個登基大典僅僅用時半月便準備妥當。
欽天監算了數個良辰吉日,呈交玄臻國師審閱,而國師對此卻一頭霧水,裝模作樣了半天,便選擇了距離最近的日子——畢竟,雖然完成任務後自己不能離開,但任務越早完成,他也能越早安心。
如此這般,庚申年三月廿九,舊皇退位,新皇登基,改年號乾貞,普天同慶。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櫻之.?、漠凄七、呲牙小虎、猶記驚鴻照影、19304110 五位小天使扔的地雷,還有 Ashley 親愛噠扔的手榴彈=333=